第２７章：行駛途中（１）

　　深沉的暮色接管了荒野，大地披上了朦朧的薄紗，萬物一天的作息已近尾聲，紛紛隨著餘暉的收攏陸續歸巢。
　　夜，雖然還未降臨，風，卻已早早吹起。
　　坐在窗邊賞景的希洛和夏奇薇雅，明顯感受到了涼意。
　　於是，在很有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後，他們一個關上了車窗，一個闔起了窗簾。
　　冷風不再灌入，室內變得暖和，夏奇薇雅的銀髮，也不再迎風而舞。
　　女孩順手捋了捋被吹亂的頭髮，銀亮的髮絲自指縫間流瀉而下，猶如被紡車紡出來的紗，很快就變得柔順平滑。
　　嵌在包廂天花板的晶能燈亦同步自動點亮，將溫暖愜意的鵝黃色光灑落，為夏奇薇雅梳理秀髮的優雅模樣又添了幾分柔美。
　　希洛不禁瞧得癡了。
　　注意到希洛的視線，夏奇薇雅雙頰微微一紅，迅速扭過頭，從原本坐著的床鋪躍下。隨後，她走向對面的床位，藉由攀梯，將堆放在上舖附近鐵架上的一袋行李包取下，從包裡拿出了一把梳子，與一疊圖紙。
　　「希洛你……答應過我的。」將梳子遞給希洛後，她隨即側過身，在希洛身邊坐下，背對希洛，再次藏起了面上的羞澀。
　　希洛當然明白夏奇薇雅的意思，這是他給過的承諾，他清楚自己必須說到做到。而且，早在夏奇薇雅還是幼體期時，他就替這孩子梳理過頭髮，所以對他來說，這樣的互動，他並不陌生。
　　但當他一手輕輕托起眼前如絲綢般垂落的長髮，另一手將帶有清香的木梳溫柔地刷上時，他便發覺，自己的動作，遠不如過去流暢。
　　因為，夏奇薇雅進入成長期後，就已能自己打理一切，他太久沒有幫這女孩梳頭，所以有些生疏。
　　因為，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越來越響，讓他分了神，難以專注。
　　因為，他要梳理的，不僅是女孩的頭髮，還包括無數纏繞在他心頭上，難理難解的疑惑。
　　在堅持了好一陣後，越刷越慢、越梳越常發愣的他，悄悄嘆了口氣，緩緩將手垂下。
　　漂亮的雙馬尾，只綁好了一根，正如他滿腹的疑問，仍舊一知半解。
　　察覺到他突然停下手，而且髮型還只做了一半，夏奇薇雅回過頭來，用那翠綠靈動的眼眸對他投出了關切的目光。
　　「對不起，我……」他心裡一驚。如果這時被她追問，我該怎麼回答？
　　「希洛希望我以後換單邊馬尾？」幸運的是，夏奇薇雅只是對他笑了笑，以及給了一句足以緩和他緊張情緒的玩笑。
　　「啊哈……我……只是試試，看起來……還是原本雙馬尾的樣子更適合妳。」
　　「我也這麼覺得。嘻嘻，那我綁回去囉！謝謝希洛。」
　　「不……不客氣。」
　　他搔了搔頭，看著夏奇薇雅俐落地將另一側的馬尾束起，心裡有一點小小的懊悔。
　　他覺得自己剛剛急著找藉口，說錯話了。他其實比誰都清楚，無論單馬尾還是雙馬尾，其實都很適合夏奇薇雅，畢竟擁有那樣傾城的美貌與脫俗的氣質，搭配任何髮型應該都不會差到哪去。
　　只是雙馬尾……披肩雙馬尾，是這女孩在他心中最熟悉的模樣，所以，他才會希望夏奇薇雅再綁回去。
　　他覺得，這樣一來，他至少可以在這個什麼都開始改變的時期，為彼此保住一些永恆不變的東西。

　　夏奇薇雅綁好頭髮後，又拿起了放在她身邊的圖紙，繼續逐張檢視。
　　這動作引起了希洛的好奇。方才他替夏奇薇雅梳頭時，這女孩就一邊享受他的服務，一邊仔細查看著這些圖紙。
　　他目光繞過夏奇薇雅，朝這些紙張瞧了幾眼。
　　裡面有些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數字，有些只畫了簡單的圖樣，甚至有的，只是一張白紙。
　　他也在裡頭發現了那張他們用來釣伯格上鉤的「假藏寶圖」。
　　換句話說，這些圖紙，可能是來自……
　　「這些是從伯格那邊沒收的嗎？」
　　「嗯，原本都是那個隊長的。」夏奇薇雅對他點點頭。「因為他把這些紙跟假藏寶圖小心地收在一起，我很好奇裡面到底有什麼，能讓那貪心的傢伙這麼重視，所以，就跟法比安『借』來了。」
　　「呃……那妳怎麼沒有在關口那邊還他？」
　　「因為我那時候還沒看嘛！希洛現在要幫我看一些嗎？」夏奇薇雅笑著向他遞出了數張。
　　「好……」希洛眉頭微微一皺，他其實覺得夏奇薇雅的做法似乎不太規矩，但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哪裡有錯，只好將注意力放在第一張寫了些數字的白紙上頭，用行動來化去自己心裡的小小糾結。
　　「這張看起來像是買賣的紀錄？」仔細觀察了一陣後，他嘗試做出推測。
　　夏奇薇雅瞄了一眼，露出了有些尷尬的微笑。
　　「說『買賣』太文雅了，那應該是他們邊境牙虎『搶劫』的戰果統計喔！」
　　「真的耶……上面有那幾個強盜的名字……」希洛瞪大眼睛上下掃了幾回，點頭附和了夏奇薇雅的判斷。
　　隨後，他翻出另一張字跡更潦草、版面看上去也更凌亂的紙，反覆看了幾回，再度提出自己的看法。
　　「這張……上面也記了很多貨物名稱跟數量，莫非也是邊境牙虎的搶劫戰果？」
　　「不，這張就真的是『交易紀錄』了。」同樣只瞧了一眼，夏奇薇雅就給出了答案。
　　「咦？為什麼……」希洛搔了搔頭，隨即大腿一拍。「啊！是因為寫在商品數量旁邊的姓名，不是那幾個強盜的名字，對嗎？」
　　「對。」夏奇薇雅笑著點點頭。「除此之外，希洛有沒有發現，這張紙上紀錄的名字，幾乎都是同一個？」
　　「同一個？」收到提示的希洛再次瞪大雙眼。「對耶，都是『伊古爾德』……這交易量挺大的啊！幾乎所有邊境牙虎搶去的藥草、補給品，都是被這傢伙收走的。」
　　他接著嘆了口氣。
　　「唉，我們太晚發現了，如果鎖定這個傢伙繼續追查，或許還能再幫唐納村的村民們，取回一些本來應該屬於他們的東西。」
　　「別擔心，希洛。」夏奇薇雅立刻安慰他。「這張只是伯格在交易當下的手寫資料而已。還記得嗎？他被扣押的東西，其中一個就是帳本，沒意外的話，那裡面的紀錄會更完整。所以，相信法比安吧，他遲早也會和希洛你一樣注意到這點，並採取行動的。」
　　「和我一樣……是嗎？」希洛面露苦笑。「不，我是因為有妳提示才能做到的，不然光憑我自己一個，就算把這些資料來回瞧個幾十遍，最後可能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如果十遍看不出來，希洛你一定會再看十遍，甚至百遍、千遍，最後成功找出答案。」夏奇薇雅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這樣太沒效率了吧？」
　　「那又如何？希洛你還是能把問題解決呀！我覺得，有克服難題的耐心和毅力，才是最重要的。」
　　「夏奇薇雅……嗯！妳說得對！」在收到夏奇薇雅肯定的目光和鼓勵的話語後，希洛心頭頓時一暖，他感覺似乎有股能量正迅速盈滿他全身，令他四肢愈發有力，身形更加直挺。
　　他很快又抽出一張圖紙，開始埋首觀察。
　　但這一次，他不打算再向夏奇薇雅核對答案，而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地摸索下去。
　　當然，全神貫注下，他也就沒注意到，夏奇薇雅悄悄向他投來的讚賞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