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匕現

進學校時，很多人看我，紛紛給我好感分。
——這好感來得莫名。與其說好感，倒更像同情？
霓沖了過來。
她張開她的大裙擺像天花亂墜的一朵花一樣撲了過來！
前一分鐘她還在問旁邊的女生：「真的嗎？來了？在哪裡？」
忽然「哇」的一聲她看見了我，就從天而降的張開雙臂抱了過來！我……
我如果再矮一點，就要被她的懷抱悶死了。
「霓？」我拍拍她的手臂。
「你怎樣？」霓放開我一點，上上下下的打量我，臉紅紅的忽然又「哇」的一聲再次抱緊我：「這衣服寬寬大大軟綿綿的讓你好像一隻大玩偶啊！你腿也好細！好可愛！以後我們都這樣穿小王子！」
不叫我哥哥了？
並且我一點都不想提起那個買衣服的人。
瘋狗。年紀和個子都還小，也是隻瘋狗。他開場調戲大少爺時就應該直接被打死！
我也一點不覺得他給的衣服好看。袖子幾乎包住了手很不方便；褲子太緊，不方便。
霓好不容易真的松開我，鼻子紅紅，泛著淚花：「受委屈了晗哥哥，這次我一定去罵我哥，他們不能這樣對你！太過分了！」
我：？
方恨水走了過來，也是動氣了，步子都比平常快了點，但氣的點顯然跟霓不一樣。他兇霓：「放開他！」
霓手還在我胳臂上。那又怎樣？
「你跟男生這樣，知道別人怎麼說你嗎？」方恨水大怒，「放蕩！」
「放蕩的是你的嘴吧。」我今天心情也很壞，「你平常都咬什麼了能這麼臭！」
「……」霓沒見過我這麼能吵吧，嘴都張圓了。
她輕輕的往後拉拉我。
「陳繡霓【注】！妳看妳都跟什麼東西在一起！」方恨水不跟我對戰，轉頭罵霓。
「——他不是東西，他是我的小表哥。」霓道。眼淚滾下來了，但她堅持說完：「你不要這樣罵我哥哥！」
我很驕傲。小姑娘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寵物，也會反抗面前的男人了。
人們在圍觀，方恨水面子上很下不來。他說了些更刻薄的話。
我也知道很多臟話，並且很不介意回敬給他。但我也承認，這個世界能加給男人的任何現成的壞詞匯，遠遠比不上他隨口一張就能倒在霓頭上的。
就像，張開眼看到年亞仔對我做的事，我搜遍詞庫，都找不到足夠兇狠的詞匯來罵他，反而一不小心就侮辱了自己。就彷彿我們是個東西，明明是他們做了壞事，結果我們反而貶值了。上輩子，我是鮫，本來就非人，被看作是伺候人而存在的東西，照我如今想起來的部分，我固然不樂意……說來話長，且先罷了，但這個世界，女人不與男人同為人類嗎？怎還視為低一等的東西？
或許我們還是應該練拳擊的。抑或槍擊。霓若現實世界槍法跟遊戲中一樣好，她足夠保護我們兩個人有餘。
很快還是兩位主角來了。大少爺出頭把方恨水罵走。大小姐請我去學校食堂坐坐。
等這兩位羽翼豐滿、開山立派，怕不要請我去刑堂坐坐。
我還是去了。
霓跟著。
進食堂時。知道這麼大的挑高層半開放空間，應該不能做出切斷潮信和我聯系的事兒？但我進門時，還是放緩了腳步，確定潮信一步一步、一直跟著我，毫無阻礙，也跟我反饋它沒有任何不適，我才徹底踏進門檻。
霓一直牽著我的手，陪著我，對著我一臉心疼：「我哥他……到底怎麼欺負你了？我還說你準備的食盒我喫不下，叫他們一起喫呢，結果就看到那視頻，氣得我……你為什麼怕成這樣？不要怕，我陪著你。我罵他！——不然，你想走嗎？我就陪你走。我們不理他了！」
大小姐聽不下去：「霓……」
「我不知道我哥跟妳說了什麼，但他這樣欺負晗哥哥，妳也不能連這都由著他！」霓對著大小姐挺起胸膛，一臉正氣。
旁邊一片「哇小姑子跟嫂子吵架……」「小王子好委屈……」「抱走抱走，不跟這家人混了！」「可是小王子跟霓公主是在一起的啊！」「CP拆掉了。小王子之前不是都上了別人的比翼車，都訂婚了……」「誰啊，車主到底是誰啊？為什麼這樣神秘？難道是……」「王室貴族巧取豪奪？」「難怪今天小王子都起不來。你看他整個人睏睏的這麼累的樣子！」「什麼啊！你腦子裡到底補了什麼小劇本啊！」「不小不小，也就八十萬字，你看不看？」「快打開我看……」
連我都聽不下去了，清清嗓子：「坐下說。」
主角有跟班負責清場，讓我們四人坐了一張桌子，旁人不讓準過來。
之前還懟我說不要用教室招待客人，現在倒好，食堂是誰家開的？——不過這學校搞不好真的背後就是主角之一家裡開的也不一定。
我閉嘴。
大少爺忽然接了個電話，看起來，還不能不接。
他走開幾步低聲講電話。大小姐對霓無奈道：「那視頻有失偏頗。看起來確實奚晗從我們車上下來，狀態很差。但情況很復雜。我們並不是想要傷害他……」
是啊妳只是想除掉我。
這時候大少爺也走回來了，他說粟德庸派了律師過來，律師也要跟我說兩句。
我：……？
不如我們還是從頭捋一遍：
我從相柳車上摔下來。路邊有人拍了照、還有視頻，畢竟主角顏值高，又駕著神車，太吸睛。我們學校的人看見視頻，群情激憤啊！怎麼看都是小王子被霸淩了吧！粟德庸看到了我之前叫他有大事跟我先商量的簡訊，回了我一句好，按時間估計我沒睡好，就叫我不用上學了，他可以幫我請假。我沒顧得上看簡訊也就沒回他。他自作主張替我跟校辦請了假，也對學校說了經長輩同意而訂婚的事。年亞仔看到霸淩視頻，趕緊來找我，被我狼狽的樣子醜到了，送我去賓館。我睡著了，他闖進來，非禮我，被我嘔吐惡心到，奪門而出，現在都沒回校。我回校了，粟德庸也聽聞了我被主角霸淩的視頻。並且他跟我訂婚而悄悄從我終端上拷去的小程序被主角封禁了！他叫律師先來跟我接洽，他隨後就到。粟德庸的律師也打不通我的電話，試著聯系大少爺，大少爺沉著應對，把電話給我讓我自己說。
大少爺知道時間緊張，只跟我擇要提點：「粟德庸打你電話不通，知道你下相柳車時情況糟糕，派律師來。你的程序給他了？」
我這才明白過來，接過電話可以回答律師：「……抱歉，我不知道手機丟在哪了。我情況是不好……不完全是那樣。你要過來？好的。當然可以見面。別的……見面再說。」
大少爺那邊也勸動了霓。霓委委屈屈的站起來：「那好，我先到旁邊，讓你們說話，我不聽……但你如果……」
見我掛了電話過來，她就蹦過來拉著我：「晗哥哥，我大哥要跟你說話，你要跟他說嗎？」
我把大少爺的手機還給他，道了謝，對霓點點頭。
「那如果我哥欺負你，你跟我說，我就過來保護你！」
「好。」我微笑。
等我坐定。大少爺傾身向我，肅聲道：「現在起，我問你的問題，你可以不回答。但有沒有什麼問題，是哪怕你不回答，只要聽到這個問題，就有可能受到傷害的？」
我要先問問潮信。
潮信認為光是聽聽應該不要緊。但回答一定要小心，必須聽它號令，否則萬一被判違規……
我對兩個主角點點頭：「你們問吧。」
大少爺：「你到這個世界來，是空降兵吧？」
……潮信說這種內幕我們不能透露。
「你不是之前那個『人』對吧？」
不能回答。但我跟他完全不……說到這裡，我不得不頓住。
兩個主角的手都動了動，可能是怕我有貓膩，同時想出手制住我。但很快又意識到他們太小題大做了，就一起停下來，臉色還都有點尷尬。
我等到電擊的疼痛過去，才道：「我相信我跟別人不一樣。」
很好，這一次沒被判違規。
他們懂了。
大小姐咬著嘴唇，看看大少爺，又看看我：「我們的命運是劇本寫定的嗎？」
我想人不是能由劇本決定的，但如果違抗劇本，會受到「規律」的懲罰。
「規律有突破的方法？」
目前不清楚。但，如果被判定還算合理的偏差值，似乎是會被接受的。如果不被接受，懲罰由輕至重。可自行判定能否承受。
「我們有可能打破限制，按我們的意願過我們自己的人生嗎？」
有可能。
「你願意幫忙？」
願意。
「你是不是已經在幫我們的忙了？」
不能回答。我在忠誠的履行我的職責。
「你已經受到過懲罰了嗎？你有可能還會受多大的懲罰？」
不能回答。不過，放心，我……我怕疼，我也還不想死。
大小姐吸進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
大少爺沉默片刻：「最後一個問題。你對我妹妹的企圖。」
我怔了一下，笑了：「你能保證上學放學全程護緊霓，我就不再跟她上學。你能拿下某渣男，我就搬出別墅。」
「是嗎？你說話算話？」大少爺笑起來，是他招牌的自信豪邁，但這次，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眼底有點猶疑。或許是怕我騙他們？大小姐嘴角牽了牽，也是有點勉強。
大少爺又問：「你還有什麼話對我們說嗎？」
我想了想：「奚翡晗未經允許用過你的客廳嗎？」
大少爺清清嗓子，舉個例子提醒我：「生日會，你、你們……」
「我們事先問過你媽媽的允許了啊。」我道。
大小姐有點不忍心的錯開視線。而大少爺的表情，就像看著蹭了光還不自知的愚蠢窮親戚。
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沒什麼好說的了。

【注】「陳」為父氏，「繡」為母姓，「霓」為名。龍華記設定，「『姓』，女生也，故從母。」這個世界女性的正常全名是氏+名的順序；「氏+姓+名」時可以表示鄭重、也可以表示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