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裡遇見溫柔

京都的午後開始轉涼，瑾瑄踩在滿是落葉的小徑上，空氣裡彷彿浮著一種靜默的音樂。晨嶽如約而至，背著相機包，手裡多了一杯熱騰騰的抹茶拿鐵，遞到她手上時語氣淡淡地說：「這家的拿鐵，不甜膩，妳應該會喜歡。」

她接過來，驚訝地抬頭：「你怎麼知道我不愛喝太甜的？」

他微笑，指了指她手腕上的蝴蝶結編繩：「像妳這種會細心打結的人，應該不會隨便妥協。」

他們往嵐山的方向走去，途中不太說話，卻也不感到尷尬。這種靜默，不是生疏，而是一種剛剛好的距離，就像剛烤好的麻糬，外酥內軟，有一層適度的保護，不會太黏，也不容易碎。

「我們今天去哪裡？」她問。

「嵐山後山，有一條我一直沒帶別人走過的路。妳會喜歡的，我想。」他語氣平靜，卻透著某種堅定。

走到山腳，晨嶽停下，拉出背包裡的一條薄圍巾，遞給她。「山上風大。」語氣沒有多餘的情緒，但那份自然的體貼讓瑾瑄微微一愣，接過圍巾的手有點不自在地縮了縮。

小徑蜿蜒，兩人腳步緩慢。路旁的楓葉被風輕輕掀起，像誰在無聲地翻一本泛黃的書。瑾瑄低頭看著腳下落葉與青苔交錯的地面，不禁開口：「你常一個人來這裡？」

「是啊，拍照、想事情，有時只是單純想讓腦袋安靜一點。」他頓了頓，又說：「一個人久了，會習慣把感覺藏在鏡頭後面，拍下來就像說出來了。」

她聽著，沒出聲。彷彿理解那種不被人察覺的孤單，也理解那份在鏡頭裡找出口的渴望。

爬到一半時，晨嶽突然停下，指向遠處山間的一間木造茶屋：「還記得我跟妳提過，我拍過一張老夫妻照片的地方嗎？就是那裡。」

茶屋斑駁，卻仍保存得意外完整。門外有一張木椅，椅上落了不少落葉。他慢慢走近，彷彿那是他記憶裡一段無法觸碰的柔軟。

「當時那對老人就坐在這裡，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彼此。我按下快門時，突然懂了——陪伴不一定要說很多話，只要在。」

瑾瑄站在一旁，看著他拍照的樣子，發現他的專注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柔軟與專一，那是她曾經極度渴望，卻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

「你拍照時的樣子，像是在跟世界說悄悄話。」她說。

他笑了，「而妳像一首慢慢展開的詩。」

這句話讓她有些猝不及防地紅了臉。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安靜而不起眼的——沒想到，有人能這樣看見她。

下山途中，他問她有沒有特別想拍的風景。她想了想，說：「我想拍光。」

「怎樣的光？」

她抬頭望向西方正落下的夕陽：「不是燦爛那種，而是……落在舊牆面上、被風拉長的影子、或者黃昏下那種快消失前的溫暖。」

他沒有回話，只靜靜舉起相機，朝她的側臉按下快門。

「我想，這樣的光，妳本來就有。」

回程的電車上，瑾瑄倚著車窗，手裡還捧著那杯早已冷掉的抹茶拿鐵。她翻看相機裡的照片，裡面有樹影、有落葉、有遠山，也有她自己輕輕笑著的模樣。

她突然想起一句她曾很喜歡的詩：

「當你開始溫柔地對待自己，全世界都會為你讓出一條光亮的路。」

她沒說出口，但心裡知道——在這座山裡，她遇見的，不只是風景與一位攝影師，而是那份久違的溫柔，以及她自己也曾遺忘的，能夠被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