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獨戰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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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02
【商人 · 虛戲人間】
霧靄深處,一條無人在意的枯道上,一盞香火微弱如豆,映不亮身後塌折的林道。商人跪坐於一口廢井之旁,三層面具無聲垂落,身後的香盒打開一角,彷彿也在等待什麼開場號令。
這是他第三次於這劇本中燃香卜路。不同於商人型NPC應循環的固定交易站點,此刻的他卻在「選擇」行動。這,已非單純的劇情──而是一種鬆動的先兆。
他從香盒夾層取出一枚黧黑的符紙。其上浮刻著一種無人可讀的文字,筆劃不成字,卻像是某段語言的殘響。
這不是給演員的道具,更非系統授權,而是為劇本「背景角色」預備的遺物——一旦劇本被篡改、主線脫軌,這符便會顫動,如封印碎裂,如記憶重疊。
──黃泉鎖,不在誰的手中,而在誰的『劇』中。
這句話,是他過去一次劇本崩壞前從主角聽來的遺言。那時,他不是商人,而是被寫成為另一位執筆者的人偶。
香火微微一轉,煙氣指向北方。他抬起頭,望向那一隅霧後未明之地,他的目光穿透霧層,落在遠方那正激烈交戰的一人,霧氣之後,有一種不屬於劇本的力量正在發酵。
他喃喃低語:「劇中角色,正欲脫身……吾問,天可憐見?」
他並未等答案,而是起身,步入他親自設下的裂縫路徑——那是通往一段早被捨棄的隱沒副線。
火光熄滅,腳步沉入斷層下的黑暗,未留下任何聲響。

【小鬼 · 血刃初勝】
狗吠聲近了。
他站在廢村中央,裂羽出鞘,刃身微顫如鳴。
碎石間,那些縫嘴怪伏地而出。
它們的體型不似初見時般單薄,像是在劇本規則變動後,得到了某種「放大」或「回補」。肌肉鼓脹,爪尖拉長,臉上多出的縫線幾乎封住整張臉,異常突出的嘴角,縫得死緊,如笑非笑。
牠們數量為三隻。
小鬼的背靠著倒塌的牆,一無退路。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再逃了。
第一隻衝來,動作迅捷如影,撲擊方向極刁鑽,避開正面而取小鬼側肋。
他低伏迴避,裂羽旋身斬出,刃鋒切過怪物後腿,那怪頓時嚎叫翻滾,卻並未死去,仍在爬行。
第二隻自左突進,速度更快,爪鋒如鉤,直襲胸前。小鬼一記後跳未能完全避開,肩頭被劃出一道血痕,劇痛傳來。
但他咬牙不退。
踏地、翻腕、突刺——裂羽以俐落的反握姿態貫入第二隻縫嘴怪的腹側,刀刃深沒入骨,怪物抽搐兩下後倒地,灰氣從傷口緩緩溢出。
第三隻襲來時,小鬼已不再防守。
他迎頭而上,撞擊間用整個身體壓制其撲勢,裂羽揮動如光,在亂鬥中以連續斬擊劃破牠頸、肩、背。血濺如墨,刀鋒隨血發出高頻嗡響。
終於,三隻皆伏。
小鬼站在怪物屍堆中,氣喘如牛。裂羽已失光澤,斷口再現新裂紋,但尚未碎。
他手背一抹額汗,卻沾出一抹近墨的血紅。
這是他第一次,在孤軍奮鬥下,真正將「死亡」扛過一輪。
而他還活著。

【商人 · 破村現身】
就在他重整呼吸之際,村落裡傳來一陣極輕的香煙氣味,似曾嗅過的詭香。
熟悉的三層面具,出現在一處破落的石井旁。
商人——那位沉默的面具老者,不知何時已悄然到來。
他仍舊跪坐如昔,只是這次,他不是在尋求交易,而是將一只灰布包靜靜放在小鬼面前。
裡面有一袋水囊、兩塊乾糧與一節短香。
小鬼望著那布包,試探開口:「……這些給我?」
商人不語,只抬手,指了指村中被他斬殺的縫嘴怪屍堆,接著低聲開口,嗓音依舊沙啞如鐵:
「怪物已除。交換成立。」
小鬼握拳,感覺有些發熱的鼻腔讓他差點低頭行禮。

【小鬼 · 篝火之夜】
夜幕低垂。
兩人席地於一處屋簷尚存的殘牆前,燃起一小堆柴火。商人如最初所見,黑碟上燃著詭香。
小鬼喝下最後一口水,忽然開口:
「……我沒什麼可以交換的,但……你知道黃泉鎖在哪嗎?」
商人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用那鐵面內的沉默凝視他良久,彷彿在權衡一樁沒有設定的劇情。
「我來此,為避禍。」
商人露出蒼白的雙手,雙掌虛合。蒼白十指快速結印,指勢繁雜、節奏詭異,小鬼目光緊盯,但每當想記住一個印式,腦中便立刻遺忘。
直至最後一道印式完成,商人掌中湧起一團幽藍火焰。
商人將其丟向縫嘴怪的屍堆,藍焰吞噬怪物屍體,燃燒半時辰方熄。
小鬼看著那團幽藍火焰將怪物屍骸燒成虛無,感覺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壓住。
他不懂結印,也不懂這些火與煙的規則,但他知道——剛才燃燒的,不只是屍體,而是某種與劇本相關的「權能殘渣」。
商人道:「汝,將料拾來。」
小鬼聞言,走進還殘有餘溫的焚地,卻見毫無任何東西,正訝異藍火竟連骨頭都燒盡時,才感覺腳底傳來黏稠的觸感——是黑色的稠液,滑不附形,如怨氣流膿。
「是這東西嗎?」
商人接過黏液,拈於掌中搓揉,轉瞬化為黑絲,再捏為短段,如香如針。
小鬼定睛一看,那一條條的黑段,不正是詭香嗎?
他湊近低頭看著那段被搓成黑絲的詭香,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自己也能掌握這些能力,學會這些火、這些印,是不是……就能不再逃?
可他隨即又苦笑一聲。這種力量,不是屬於他的。至少不是現在的他。
未待小鬼回神,商人只緩緩點頭:「交換成立。」
他緩緩道:
「黃泉鎖,並非物件。」
「不是物件?」
「它以萬魂為祭,早已化形為靈體。
體─汝已見過,黃泉鎖奴。
靈─非眼所見,非手可取。汝欲求之,不在『所在』,而在『顯現』與『憑依』之時。」
「……那我的目標是黃泉鎖奴?」小鬼問得很輕,但聲音卻斬釘截鐵。
商人搖頭,面具下的雙眸透出危險:「黃泉鎖,本為陰陽兩極之鎖,陰為鎖奴,陽為鎖靈,現合二為一
─天地大危。」
商人話語後,碟中詭香短暫熄滅,似香火在「聽見」這話時一度斷氣,後再復燃。
小鬼一時無言。他想再問,卻不知道該問什麼。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自心底升起——
彷彿他不是在解一個謎,而是一步步走進別人早已佈好的局裡。
小鬼心底相信商人並沒有說謊,但也沒說出全部。這一切都像是劇本設好的某種劇情線,而他,只是剛好在此能被推動的一枚齒輪。
他沒察覺——就在商人身後,數道銀絲自破瓦與斷牆間如蛇般浮現,緩緩游動,編織成似一層無形的蛛網,朝他們所處的篝火區域悄然收縮。
而銀絲的盡頭——
霧後高牆上,一道人影靜伏。
他身披黑色大衣,雙手在暗中來回擺弄著細絲,動作熟稔,彷彿早已習慣這樣等待與布局。
他不確定自己為何選擇來到這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繞出這片網。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那兩人是誰,只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告訴他——這裡的火光,是他想登場的戲。
他感覺記憶缺失了一段,像書頁被撕去,只餘殘章,雖然此刻記不得。
可當銀絲滑過指節時,他仍會下意識地挑出殺機與破口,如同在腦中早就排演過千百次。
他蹲坐在高牆之上,無語,目光如刃。
唇角無聲翹起,像貓看見落單的雀鳥。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笑,也不需要知道。
本能早已開始演戲。
記憶可以封印,但殺意與興致,封不住。
一線銀絲輕輕撥動,如琴弦顫音。
——宣告:不久後,網會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