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鵝絨空埋沒,幽芳蘭一朵;
果綠根往何處落?傲立玄冰中;
紫蘭花迎朔雪開,展枝如翠蘋;
霜飛瑩潤空自臥,吐蕊似薰風。
(提醒:以上是3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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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玉緣4.
在寒雪時節,一隊官兵官車,以及其後十數量貴族的馬車與僕役們,離鄉背井來到了遙遠的東北。
前方為首的,是一位身形挺拔壯碩,風姿颯爽的青年男子,頗有大將之風,可他身所著卻非甲冑,而是官服,右手無名指上還戴著御賜的翡翠玉戒指,戒指上雕了朵紫羅蘭色花,下方指環成色為蘋果綠,質地如冰,於周遭冰雪世界裡倒也適情適景。
此男名為楊紫蘭,是即將接任東北之地的新任郡守。雖為接任,實為貶謫,因他在廷上議事與帝王相左,且他本人從不行諂媚賄賂之事,無人相幫,又無較大功績,是以被貶離鄉至此。
「公子您看,這雪還挺漂亮的欸!比想像中好看多了!」紫蘭的貼身僕役羅蘋興奮喊道。
雖被貶謫,可這一行人心情其實還不錯。
「怎麼?想打雪仗試試?」
「哈哈,小的可以玩嗎?」僕役訕笑道。
「去吧。」
隨即,那僕人蹲下抓把雪,轉身便丟。
「呃!?」
「公子說我們可以打雪仗喔~」再丟。
「哎呀!羅蘋你小子…接招!」
僕役們起頭,親族的孩子們也按捺不住地加入,頓時雪球紛飛,亂作一團。
「哈哈~」楊紫蘭瀟灑一笑。「都幾歲的人了,真幼稚……」
啪!
不知該說太準還是太不準,某顆雪球高飛,直砸馬上楊紫蘭面門,嘴裡塞了滿口的雪。
………………
全場寂靜。
忽然,楊紫蘭邪魅一笑。
「統統給我站住不要動。」
然後大家默契地都跑了。
「不準跑!」於是新任郡守接地氣地與下人愉快打起了雪仗,玩到楊父看不下去出來破口大罵,眾人才心滿意足地進村裡安頓。
然而郡守想不到的是,在他開心打雪仗期間,手上的戒指早已隨雪球飛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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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
一群女子有說有笑地從村外樹林中採集回來。
其中一位女子忽然看見,積了雪的階梯上恍恍有東西在發光,於是她離開其他女孩們走過去。
近看是朵漂亮的花在雪裡發光,伸手一探,竟是郡守丟飛的那枚玉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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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裡歇腳處,楊紫蘭和楊父面對面坐下,桌上放著壺剛沖好的茶與兩盞杯。
「唉~今後就要在這漫雪紛飛之地過生活了,唉呦!可憐我楊府那好幾叢蘭花啊……今後在這裡恐怕只能賞梅了。」
「看開點父親,至少咱楊家已徹底從京城中的風暴裡解脫了,以後甭管皇子們爭權奪利,大臣們分黨結派,都不關咱們的事,況且這東北之地雖冷,地質卻異常肥沃,咱在此安居樂業還可富裕好幾代的。」
「就你小子心大,毫不留戀地搞這一齣明貶實遷之計,又故意出醜讓那幾個老臣笑話咱們,你呦!」伸手戳兒子腦門。「就不會先跟咱們商量一下嗎?」
「咋沒跟您商量啊?不是說好找機會搬離京城遠離風雨嗎?兒不演這齣哪來的機會啊?」
動手連打兒子肩膀。「叫你辭官不辭官,惦記郡守那一點錢,就這點出息!就這點出息……」
「別打了,別打了,會痛。」
「咋啦?給你生得這麼虎背熊腰,打幾下不行啊?」
「不是,是父親您手會痛。」
「你!……哼!早知道你這麼不爭氣,就該送你去當兵,而不是栽培你讀書,唉呦~好好的探花成了偏鄉的郡守,丟臉死了~」
「父親消氣,父親消氣。」到身後按摩父親肩膀。「反正您才捨不得送我去當兵,我可是您獨子呢!」
「又討打是吧!」
「沒沒,孩兒不敢。況且若不是父親能力這麼好打點好一切,孩兒哪敢演這一齣呢?就看咱們這趟搬家十萬八千里的,府內竟無一孩童折損,需要之物還一應俱全,這都是父親的功勞。」
「哼!知道就好~」
「況且咱們也不是平白被那些傢伙羞辱的,正因他們都在看咱們笑話,才一路這麼順利來到這裡,之後就且看最後是誰笑誰,看誰活得比較久,父親就別放在心上了。」
「嗯。」楊父明顯消氣了。「你小子上任後,可別工作得太好,也別太糟,免得又被叫回去。倘若要你回去復職,就馬上辭官,明白不?」
「放心,孩兒當然明白。」
按摩按著按著,楊父忽然覺得不對勁,怎麼跟之前的手感不一樣呢?
看了一眼發現到,楊紫蘭沒有戴皇帝御賜的那枚戒指。
「你戒指呢?收起來啦?」
「!…………」
「?…………咋啦?」
「不…………不見了…」
「………………」
「………………」
「!!!你還不快去找啊!被皇帝知道你一被貶就丟掉御賜之物,會做何感想啊!滾!~」
被楊父一腳踹飛出門,楊紫蘭急忙帶手下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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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稟告公子,市集那裡依舊毫無所獲。」
「當舖找過了嗎?」
「找過了,完全沒有類似形制的戒指。」
「知道了,看來還在雪地裡,剩下的人都去那附近雪裡找吧。」
「是。」想了想,貼身僕役羅蘋問道:「公子,要是一直找不到該怎麼辦啊?」
「不就只能這樣辦了嗎……」紫蘭舉起戴了獸皮手套的雙手,右手無名指節處有微微隆起,顯然裡面有戴著戒指。「封鎖消息,假裝自己手冷,等上任後偷偷派人去做類似形制的戒指,反正皇上日理萬機,該是記不住這戒指的本來樣貌。」
「可問題是,公子的戒指是有雕刻花樣的,倘若樣式不同而被發現了……」
「哼哼哼~」紫蘭再次邪魅一笑,不慌不忙取出一張圖紙,上面畫得赫然是那戒指的樣式圖,連細節也勾勒得鉅細靡遺。
羅蘋贊道:「好強!我家公子不愧被譽為才子,當真人不可貌相。」
「我貌相咋啦?」
「呃…儀表堂堂,風度翩翩!」
「我看你是想說虎背熊腰的壞人臉吧。」
「不敢。」
「不敢講就代表你是這樣想的,給我滾。」
「是。」接著就看羅蘋翻了個跟斗滾出門外再離開,看得紫蘭眼角一抽一抽的,深思自己教育下人的方式是否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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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耽擱了兩日,羅蘋與眾僕役還在雪裡繼續搜索。
忽然聞到一股廟裡的燒香味道,往常是不在意的,可連日搜索都一無所獲,羅蘋便想去廟裡拜上一拜,說不定得了保佑就找到了。
他循著味道走上附近的階梯,走沒多久就看見一間小破廟,廟上匾額寫著積灰的「天帝廟」三字。
小小主廳裡只有一個香壇,廟前是一座一人寬的大盆,盆中有網,看不出是做什麼用的,而偏偏旁廳比主廳大得多,裡面堆滿了許多生鏽的工具,以及一對明顯的包金木長桿,套著一個同樣包金的木製大方框,很像外面廟宇的神桌。
羅蘋走近欲拜,卻看見廟旁竟站著一位妙齡女子,手上抱著一個裝了雪的小盆子,湊進一看,一朵紫色玉花彷彿栽在那盆雪中,花冠傲然綻於雪上,不是公子的玉戒是什麼?
情緒激動下,羅蘋伸手就要去摘那戒指,殊不知驚動了那女子,向旁挪數步預備逃走。
「小姐請留步,那盆中的玉戒指是我家公子的東西,若需要錢,隨妳開價。」
而那小姐先是驚詫一瞬,又面露慍色,淡淡問了句「這戒指底部是什麼顏色?質地又如何?」
「這…………」
平常人看那戒指,自然都是先看到上面顯眼的玉花,又有誰能留意到掌內的玉環長啥樣呢?
「我不需要錢。」那女子傲然地說:「若令公子真是這枚戒指的主人,那就請他回答戒指環處的顏色樣式如何,若以此證明,淑蘭將雙手奉還此戒,不收一分一毫金銀。」
聽完後,羅蘋驚詫於此女之高風亮潔與智慧,亦覺此女足夠謹慎,戒指在她那保管應不至於被騙去,遂告辭而去,將情況一五一十告知主人楊紫蘭。
聽罷,紫蘭這貨又邪魅一笑,帶有興致地說: 「她叫作淑蘭啊!名字跟我一樣是蘭花呢~帶我去見她吧。」
主僕二人就動身前往天帝廟。
可在路上,紫蘭時不時詢問村裡人關於天帝廟前女子的事,得知原來這五日間,那女子每日一有閒暇都會抱著一盆雪站在廟前,說是等待飾品的主人來尋。
也曾有人起了歹心思,想騙走那飾品,可不管說那是玉墜還是手環,她都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問埋入雪裡的部分長怎樣、是什麼色澤,讓歹人始終無法得逞。
若有歹人想明搶,她便大聲喊有人在天帝面前搶劫,上天會降下報應,歹人便心生怯意,逃之夭夭。
問出這些細節,兩人對那女子更加嘆服,都心生結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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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廟前,紫蘭望見那女子膚色白皙勝雪如蘭芝,雙頰紅潤似熟蘋,心中生起一絲思鄉之情;再見女子身上襦裙,非富豪家門的貨色,此女竟不起歹念將戒指賣掉;又近看女子身形偏瘦弱,卻眼神堅毅,還成天抱著那盆雪在戶外風雪中挺直背脊站立,實是女豪傑的本色,令人欽佩。
來到跟前,女子剛要開口,便見紫蘭脫下身上外套,直接披在她身上。
「!小女不冷,請公子將外套收回…」
女子剛要把盆放下還衣,紫蘭卻抓住盆子將她扶起。
「嗯!……請…請公子自重…」
不等女子反應,楊紫蘭就做出了答覆:
「十里鵝絨空埋沒,幽芳蘭一朵;
果綠根往何處落?傲立玄冰中;
紫蘭花迎朔雪開,展枝如翠蘋;
霜飛瑩潤空自臥,吐蕊似薰風。」



「………………」
那女子瞪大雙眸,還沒意會完詩的含義,遂聽紫蘭解釋道:
「此戒的指環處,是如同青蘋果一般的翠綠,至於形制嗎…」紫蘭拿起一張紙晃了晃,正是那張原本要去做高仿品的戒指圖稿,見了稿中插圖,女子哪裡不明白?可她要放下盆子奉還戒指,盆子還是被紫蘭扣住,絲毫不動。
只見他單手便穩穩扣住盆子,豪邁地用牙齒咬下右手皮手套,再將戒指從雪中取出,以握拳姿勢戴上。
「此物既物歸原主,那小女就先告辭了……」
可紫蘭的手還是扣住盆子不放,淑蘭試探性地拉了幾下,對方還是不鬆手,便微慍道:「請把盆子還給我,這是我家的。」
噗哧。
紫蘭不禁笑出了聲。
淑蘭見被取笑,便漲紅了臉如熟透的紅蘋果般,本要嗔怒地罵幾句,話頭又被對方打斷,對方說:「這件外套就送給姑娘了,而姑娘既為紫蘭在這雪中舉盆五日,那紫蘭也應當為姑娘舉盆,護送姑娘回府,以表感謝才是。」
淑蘭心想,她雖不在意報酬什麼的,但這五日的苦勞能獲得些禮物倒也不用推辭,且自己幫了他,這人想護送自己回府倒也正常。
於是不再推辭,淑蘭領兩人往自家走去。
在路上,淑蘭攏了攏外套,感覺相當暖和,覺得這布料還不賴,應可賣個不俗的價錢,卻不料後續還有更多財富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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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蘭!妳好大的膽子,竟敢又跑到天帝廟去偷懶,這回看我還不打斷妳的腿……」話沒敢接著說下去,因為淑蘭的父親看見淑蘭身後那高大的人影,望見那人影中似乎要用眼神殺人的表情,直接慫了,瑟瑟發抖。
「大…大俠,光臨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紫蘭翻了個白眼,羅蘋憋笑憋得難受。
「在下楊紫蘭,是此地即將上任的郡守,令千金以過人的才智與品行為我保管好這貴重的戒指,楊某相當感激與讚賞。」
「原來是郡守!」父女都相當吃驚,今日居然是郡守來訪。
然後不知何時,羅蘋已把那盆中之雪倒了乾淨,放在桌上。
「這是楊某的一點心意,請別拒絕。」
他比了個手勢,羅蘋當即意會,取出一大袋子將一顆顆東西倒入盆中,原來那一顆顆都是碎銀子,直倒到盆子接不住,溢滿出來了為止。
淑蘭父滿眼金光,正要感謝,卻聽對方說:
「羅蘋,去買些肉來,今晚咱們在這裡吃飯。」
「是。」
「啥!?」淑蘭父納悶,怎突然要在這吃飯?
誰知下一秒,紫蘭俯身以手指輕拍淑蘭父的小腿,說道:
「聽說有種病叫作「骨質疏鬆症」,好發於您這種人身上。羅蘋,順帶開點防止骨質疏鬆的藥給這位父親。」
「是,公子。」
「!…………」淑蘭父深受驚嚇,淑蘭自己則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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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整桌人相顧無言,只紫蘭主僕二人自在享用,談笑風生。
見淑蘭母親夾了塊雞腿給淑蘭的五歲弟弟,紫蘭便夾了兩塊比那雞腿大塊的紅燒肉到淑蘭碗裡。
忽然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姐姐沒資格吃肉。」
全場寂靜。
全部人看向他時,小弟弟還無辜地眨巴著眼睛,彷彿在陳述一件尋常事實般。
「太瘦的姑娘可入不了我的眼。」
紫蘭此話一出,淑蘭立刻面色漲紅,淑蘭父母則趕緊地瘋狂夾肉到她的飯上,疊成個肉山。
小弟弟還想說什麼,就見自己碗裡的雞腿被紫蘭夾去啃了起來,還說了句:「小孩子多吃蔬菜才健康。」
於是一旁羅蘋眼力見地為小弟弟夾菜弄了個菜山在飯上。
家中最小且唯一的男孩,何時受過這種委屈?直接破防大哭大嚎起來。可一旁的紫蘭、羅蘋兩人卻恍若未聞,吃得可香了。
「弟弟你也吃點肉吧,姐姐吃不完。」說罷將碗中的肉夾給弟弟。
可弟弟不領情,直接把姐姐夾來的肉拍到地上。然後紫蘭也沒在客氣,一把搶過小弟弟的飯碗,連飯帶菜往窗外一扔,飯碗破碎,雞飛狗跳。
「糟蹋食物可是大罪……」紫蘭一邊扒飯一邊淡淡道:「應當罰他不準吃晚餐,你們說對嗎?」
他們父母頓時點頭如搗蒜,連連稱是。
而那小弟則氣得忘記哭,伸手指著瞪著他,牙齒都在打哆嗦卻說不出一句話。
紫蘭則彷彿讀懂這小孩的心裡話,淡淡解釋:「我可沒浪費食物,我拿去餵狗跟雞了。」
噗哧。
這回是淑蘭忍不住笑了,而且還感受到了心裡不曾感受過的疼愛,心裡一片暖洋洋。
小孩見拗不過,又嚎啕大哭地跑回房間。他母親見狀本想離席,卻被一句「淑蘭的母親要去哪裡?」給硬生生釘在位置上。
少頃,那孩子見無人來關懷,遂停止哭泣,試探性地從房門口探出腦袋,見全家人都其樂融融地跟那討厭的郡守一起吃飯,頓時震驚到眼淚哭不出來--熊孩子的世界觀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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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畢,該是分離時分,淑蘭父母有眼力見地派淑蘭到門口相送。
送別時,淑蘭情不自禁脫口問:「還能再見嗎?」
紫蘭心喜,卻故意沉聲說道:「明日就要前往郡府入職了,恐怕……」
卻見淑蘭雙眼波光湧動,兩行熱淚徐徐下落。
遂心疼地不再賣關子,坦承道:「十天回來一次應該不成問題。」
轉身道:「羅蘋,你在附近找間房子住下,幫我看好淑蘭姑娘不要被人欺負了。要是這幾天淑蘭姑娘沒胖個一兩斤,唯你是問。」
「是,公子。」羅蘋也轉身對姑娘道:「懇請姑娘多吃點。」
「你…你們……」哪有人一直要逼女孩子吃胖的!
雖然心中這樣吐嘲,可她心裡也確十分感動,又覺無以回報,只得連連稱謝。
紫蘭則愉悅地回府,為上任之行與兩人的將來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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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兩人交往已過兩年。
從相識,經磨合,過楊父母的接納,到終於定親,不知經歷多少磨難。
是日,小倆口再次相約在天帝廟前見面。
「蘭妹!」紫蘭遠遠看見未婚妻就開心地奔了起來,一下就跑到廟前。
淑蘭看見也兩眼放光,但她故意表現冷靜,笑著說:「楊大人,想煞小女了。」
紫蘭忽地皺眉。「怎麼突然喊我喊這麼生疏啊?」
淑蘭才笑著道:「因為家父說成親之前還是得矜持一些,不該跟您太親近。」
「原來如此。」紫蘭又是邪魅一笑。「晚點得再到府上喝茶了。」
「嘻嘻~」淑蘭滿意點頭,拿起旁邊備著的青蘋果,嬌聲道:「蘭哥哥~來嚐嚐這批東北新採的青蘋果吧~」
「還是我的蘭妹妹疼我。」
紫蘭接過來大口咬下,翠甜多汁,蘋香四溢。
「味道怎麼樣啊?」
「比我老家的味道更好!」
「聽說是種滿蘭花和蘋果樹的地方。這裡有了蘋果,卻沒有蘭花,蘭哥哥會惋惜嗎?」
「怎麼會沒有蘭花呢?這裡不就有一朵嗎?」紫蘭伸手,輕抵淑蘭的下巴和面頰,讓她的面頰更加紅潤如蘋了。
「別……別這樣,天帝正看著呢。」她微撇過頭,露出明明很享受卻又不得不拒絕的表情,讓紫蘭更加心動。
而他也收回手,覺得在這天帝廟前有些不妥。不是因為他楊紫蘭有多敬畏神明,而是想到,當初自己玉戒正好隨雪球砸在通往天帝廟的台階上,才促成了這段姻緣,想來實在有些玄乎,或許是這天帝冥冥中給了他指引。
「東北這裡的蘭花,有你我二人便足矣。」
「蘭哥哥~」
淑蘭緩緩將頭靠在紫蘭的肩上,露出安心的笑;聞著淑蘭髮間的香火味,紫蘭也感到特別愜意。
「還記得,為何我總喜歡來這裡跟您見面嗎?」
「當然記得,是在約莫十年之前,天帝廟還香火鼎盛時,妳在這有著的美好回憶。」
「是的。當時廟主還在世,每年都會有三次設席,讓各家各戶帶著牛羊過來宰殺,隨後將牛羊的內臟和脂肪堆在前面的祭壇上,焚燒獻祭給天帝,其餘的肉則由眾人分食,或火烤或煮湯,無論貧富,人人都同席享用,就好像…大家在和天上的父親同席用膳一般。」
「如此純樸的信仰,在今日實屬難得,但也因此逐漸沒落。」
「如今各個廟宇都設有天公爐,聲稱拜的是天公或天帝,可每次熱鬧時,人們抬槓舉起的不再是那厚重的天爐,而是小型的神桌,所尊的不再是蒼天之帝,而是死後留名的人……」
淑蘭眼裡忽顯哀戚之色。
「蘭哥哥,是否,該為了免於沒落於歲月之中,而做出改變呢?」
「…………」紫蘭清楚明白,這說得絕不只是這天帝廟,說得亦是他自己。
如何經營廟宇,憑他這位才子也是不懂的;可問的亦是他自己,那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若天帝真有靈,那此廟之所以沒落,就絕不是天帝能力不足之故,而是民間之人已不配得敬奉他之故,人們既變不配得,那麼貴為天帝又何須配合?」他將手按在淑蘭頭上摸了摸,道:「可既是生養世人的天帝,倘若還有人敬拜他,值得他眷顧,那無論他的廟宇有多小、多破,都會為了這個配得的人而存在。」
紫蘭與她深情對望。
「至少在妳闔眼之前,妳蘭哥哥我就絕不會允許這天帝廟倒閉的。」
「蘭哥哥。」雙眸含著淚光。
「也是時候把這個給妳了。」紫蘭把自己手上的那枚結緣的玉戒取下,改戴在淑蘭手上。
淑蘭一笑,打趣道:「蘭哥不會想以此「戒止」我吧?」
「哈!當然不,對女人而言是戒止,可對君子而言,特別是受御賜此戒的咱而言,這便是「咱」的象徵。在咱倆締結連理之前,終究有分離時分,在此期間,此戒便是咱的心在妳身邊的證明!」
紫蘭緊張地連鄉音都出來了,畢竟他自己清楚,哪個二百五直接把戒指送給女人卻不解釋,肯定會惹其反感。
「等咱倆結婚當日,可否再將此戒戴還於我?」
淑蘭眼中波光流轉,脈脈含情,嬌羞地答道:「妾,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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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當日,新娘戴還玉戒給新郎,成為當地綿延數代的習俗。
郡守楊紫蘭,擁有將帥之資,探花之才,本可在東北之地,趁亂世異軍突起,名揚後世,卻選擇將一身才華武功,盡數用於守護家庭。
終其一生著作,有兵法書三卷、論道五部、勸世文八篇,以及九百四十七篇詩文佳作,加之琴棋書畫等雜技,全都流傳給楊家的後人。
可惜後人才資不足又不懂其珍貴,棄置於倉房之中,直至內容不可辨識而除去。
至於那天帝廟,奇蹟般地再存留三代而香火不斷,直至天災後毀損,才從當地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