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歸來的幽影

　　陸地上的空氣沉重而潮濕，彷彿連陽光也失去了往日的溫暖，籠罩在一層灰濛濛的薄霧之中。研究中心的餐酒館內，昏暗的燈光投射在木質包廂的牆壁上，映照出斑駁的陰影，彷彿深海的黑暗隨之潛入。瑪雅獨自坐在角落，手中緊握著一盞未飲盡的紅酒，酒液在玻璃杯中微微晃動，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她的眼神空洞，凝視著杯中猩紅的液體，思緒卻沉浸在無盡的悲傷與自責之中。上一次深海任務的意外如一柄無形的刀，刺穿了她的心，艾琳的失蹤讓她夜不能寐，團隊的暫停更讓這份失落無處宣洩。酒精的苦澀在她舌尖散開，卻無法沖淡內心的抑鬱，耳邊彷彿仍迴盪著艾琳被水流吞噬的尖叫，深海的低語在她腦海中無休止地回響。
　　整個行動被迫暫停，研究中心的高層召開緊急會議，評估計畫的危險性與未知的變數。馬里亞納海溝的岩石崩塌與洞穴的突發事件讓所有人意識到，深海的秘密遠比想像中更加危險。專家們圍繞著數據與影像爭論不休，卻無人能給出確切的結論。克羅尼姆的生物來源假說尚未證實，卻已成為壓在每個人心頭的陰影。瑪雅知道，這段時間的停滯只是暫時的，未來仍需面對深海的挑戰，但此刻，她的內心只剩無盡的空虛與對艾琳的思念。
　　卡爾緩緩走近包廂，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高大而孤寂。他拉開椅子，坐在瑪雅對面，雙手交疊在桌上，目光中帶著一絲難掩的愧疚。他輕聲開口：「瑪雅，我很抱歉。這次的事故……是我沒能預料到危險。」
　　瑪雅的手指緊握酒杯，頭也不抬，聲音低沉而沙啞：「卡爾，這不是你的錯。但艾琳……她是我見過最出色的助手，她的潛力無限，未來的前途本該一片光明。如今卻……」她的聲音哽咽，眼眶泛紅，淚水終於滑落，滴入酒杯中，泛起微小的漣漪。
　　卡爾沉默片刻，隨後輕輕嘆息，試圖安慰她：「我知道，瑪雅。艾琳的失去對我們所有人都是打擊。但她不會希望你這樣自責，她的精神會繼續留在我們的努力中。我們會找到真相，為了她。」
　　瑪雅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怒火與悲傷，她猛地放下酒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真相？卡爾，她是我的家人！她不僅是助手，她懂我，信任我，我們一起面對了多少未知！現在她殞命在那一萬多公尺的深淵，我甚至沒能救她……」她的聲音漸漸變得顫抖，雙手掩面，淚水順著指縫滑落，悲傷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卡爾的眼神柔和下來，他伸出手，卻在半空中停住，輕聲說道：「瑪雅，我明白你的痛苦。但我們不能讓她的犧牲白費。DSA需要你，我們需要你繼續前行。我會確保下次的計畫更安全，更周全。」
　　瑪雅擦去淚水，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情緒。她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疲憊，問道：「上面還要求繼續嗎？」
　　卡爾點了點頭，聲音堅定：「當然，瑪雅。能源需求不會停止，克羅尼姆的秘密必須解開。而且……我會幫你再找一個助手，確保你有足夠的支持。」
　　瑪雅沒有回應，她的眼神轉向窗外，凝視著遠處的黑暗，沉默中透著一絲抗拒。艾琳的離去仍是她心中的傷口，新的助手彷彿是對這段回憶的替代，她無法立即接受這個提議。卡爾察覺到她的情緒，輕聲說道：「你不需要立刻答應，瑪雅。給自己時間，我會一直支持你。」
　　瑪雅低聲嘀咕：「時間……時間能改變什麼？艾琳不在了，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她的語氣中帶著無奈，卻也隱藏著一絲對未來的茫然。
　　卡爾輕輕拍了拍桌子，試圖轉換話題：「我們會重新分析數據，找出那次事故的原因。或許洞穴深處有我們忽略的線索。瑪雅，你是我們最好的生物學家，你的洞察力是關鍵。」
　　瑪雅點了點頭，卻沒有接話，她的思緒似乎飄向了遠方。卡爾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說道：「好好休息，瑪雅。我們明天再談。」他站起身，正準備離開，卻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一個年輕的技術員慌張地跑進餐酒館，臉上滿是驚愕與緊張。他衝到卡爾身旁，喘著粗氣說道：「卡爾博士，您最好來看！瑪雅博士，也一起來看看！」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彷彿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
　　卡爾皺起眉頭，轉身看向瑪雅，輕聲說道：「走，我們去看看。」瑪雅勉強站起身，內心充滿疑惑，卻也帶著一絲期待，隨技術員一同離開包廂。
　　他們走出研究中心，來到外頭的沙灘岸邊。研究中心坐落於海洋邊緣，建築由鋼筋與玻璃構建，表面覆蓋著抗腐蝕塗層，反射著海水的微光。建築周圍是廣闊的沙灘，沙粒在風中輕輕翻動，遠處的海面波濤洶湧，隱約傳來低沉的潮聲。研究中心的燈光與海浪交織，投下斑駁的陰影，彷彿深海的黑暗在此延續。空氣中瀰漫著鹹腥與金屬的氣味，讓人感到一陣莫名的壓迫。技術員帶著卡爾與瑪雅匆匆前行，沙灘上已聚集了一群人，圍成一個緊密的圈子，低聲議論著什麼。
　　從遠處看不清人群中央的情況，瑪雅的心中泛起一陣不安。她加快腳步，試圖看清發生了什麼。隨著靠近，人群漸漸分開，一台擔架從中被推出。瑪雅的步伐一頓，疑惑與驚愕交織，她的目光鎖定在擔架上躺著的人影。那人穿著潛水服，頭盔完好無損，卻隱約透著熟悉的輪廓。當擔架越來越近，瑪雅的呼吸幾乎停滯——躺在那裡的，竟是艾琳。
　　瑪雅衝到擔架旁，雙手顫抖地撫上艾琳的肩膀，聲音急切而關切：「艾琳，妳還好嗎？」
　　艾琳的意識明顯混亂，眼神渙散，雙手緊緊抱著自己，像是陷入極度的恐懼。她全身發抖，潛水服雖完好無損，卻沾滿了泥沙與一層詭異的黏液，臉頰蒼白如紙，卻奇蹟般毫無傷痕。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彷彿被某種恐怖的記憶吞噬。
　　卡爾站在一旁，上前俯身檢查艾琳的情況。他的眉頭緊皺，臉上閃過一絲困惑，隨後問道：「妳…是怎麼回來的？」
　　瑪雅聽到這句話，猛地轉頭看向卡爾，隨即又將目光投向艾琳。她的腦海中思緒翻騰，疑惑如潮水般湧來。是啊，艾琳怎麼回來的？被水壓衝入馬里亞納海溝的洞穴後，距離陸地超過一萬公尺，單憑人力游回幾乎不可能。氧氣供應早在數小時內耗盡，體力也絕對支撐不了如此漫長的旅程，即便是訓練有素的男性潛水員，這也是天方夜譚。瑪雅的雙手緊握，眼神中滿是震驚與不解，她心想，這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艾琳的眼神緩緩轉向卡爾，又移向瑪雅。她的雙眼瞪大，瞳孔中充滿恐懼，聲音沙啞而顫抖，幾乎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克…蘇魯。」
　　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從海面吹來，帶著低沉的嘯聲，彷彿深海的低語在此刻響起。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低聲呢喃，有人驚恐地後退。瑪雅與卡爾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疑惑與驚愕，沙灘上的燈光在風中搖曳，投下扭曲的影子，彷彿某種古老的恐怖正在從海底甦醒。艾琳的低語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深淵，激起無盡的漣漪，預示著更大的未知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