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共軍可至,孤忠不退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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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22
風不曾吹進那棟建築物。
立法院內燈光依舊明亮,問政與答詢在空氣中交錯成例行的戲碼。
麥克風裡的聲音彷彿機械播放,沒有波動,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

國安局長蔡明彥站在發言台前,話語平穩乾淨,像念學術簡報一樣。
「中共現在『由訓轉演』的能量正在強化,接下來幾個月是解放軍的兩棲登陸演訓熱季……
根據情報判讀,他們可能會結合認知作戰操作,對我形成外部壓力。」
他的聲音落下,一位立委輕笑出聲:「所以,還是演習嘛?不是戰爭。」
蔡明彥的臉沒有變化,只是繼續說:「目前情勢看來,『由訓轉演』的演習計畫可能性升高,
但因為中共軍委人事動盪……『由演轉戰』的機率,目前我們初步評估較低。」
會場內輕輕的竊笑與交頭接耳像潮水滑過。另一位年輕立委推了推眼鏡,問:「那是不是可以暫緩部分國防預算?」
「不可以。」蔡明彥語氣低沉了下來。
他開始細數中共高層的清洗與軍委結構的懸缺,語調仍然冷靜,卻彷彿與現實脫節。
他忘了,也許不願承認——敵人不是缺將,而是早已排兵布陣、籌謀多年。不是一個軍區,也不是一場演習。

而在數百公裡外的澎湖,一個不被提起的名字,正坐在冷寂的指揮所中。
何翊瑞上校,翻閱著最新的衛星照片。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光點——漁船、艦艇、不明漂浮物——像某種預示死亡的星圖。
他的茶杯已冷,但他依然端在手裡,彷彿那點溫熱可以延續意志。
「連風聲都停了。」一旁的通訊兵低聲說,看著失聯的短波電台。
他知道,這不是演習。這是封鎖、是施壓、是疲勞轟炸。
中共的艦隊早已架起一個海上口袋陣,像慢性病般堵塞著澎湖與本島的最後一根動脈。而台北,只敢說那是訓練,是例行演習,是可控態勢。
新聞訊息閃過軍區電視:「美國學界觀察:拜登政府對台政策已處失衡邊緣」、「快速奪台可行性升高」、「國軍常備部隊糧食進入倒數階段」、「是否考慮戰略撤退?」
何翊瑞喝下一口村民送來的米酒,那是昨日一位孩子母親留下的:「你們還在,我們才敢點燈睡覺。」

第七夜,天色如同反覆播放的舊膠卷,永遠灰著。整座澎湖陷入死一般的靜默,每一戶人家斷電,孩子用炭灰寫字,老人燒柴煮粥。
一位老榮民將僅有的兩顆蛋捧進軍營:「我不怕餓死,只怕沒人記得我們守過這島。」
火盆邊,士兵用海水煮的地瓜湯又鹹又澀,有人唱《梅花》,有人默默寫信。沒有人問支援,只問:「共軍登陸後,我們要守到哪裡?」
何翊瑞用指節敲了敲胸口,「這裡。退無可退了。」
軍營外牆上,有人寫下:「退,無所退;守,守為墓。」那是信念的遺言,是末日前夕的誓言。

台北的立法院裡,有人辯論轉型正義經費,有人建議重啟協議對話機制。
政府說要改全國「中正路」的名字、拆蔣介石銅像,還說若地方沒錢,中央會協助。
台中市長盧秀燕譏諷道:「國家吃飽太閒嗎?」一句話挑起社會焦慮,而沒有一人問過——澎湖還有沒有米?還能不能撐過明天?

第八日清晨,天灰如鉛。
指揮所終於接到一條回電:「台南軍區座標已接收,無人機準備起飛。」
那是他最後的遺書寄出的機會。
幾行字,沒有情緒、沒有修辭。
「若本島已無意接我等,無論政爭為何、援助為何,本人誓與澎湖共存。此役若亡,請國人記得,曾有一群無名兵士,死於渴望被記住的地方。」
他把信裝入鐵盒,綁上座標裝置,看著無人機飛入濃霧。
他還記得金門服役時,聽老連長講一江山戰役。
王生明上校與七百餘人死守孤島三晝夜,最後高呼「蔣總統萬歲!中華民國萬歲!」拉開手榴彈與敵同歸於盡。
他明白:若敵要奪台,必先奪澎湖,正如當年要奪大陳,必先奪一江山。
「我王生明,絕不給國家丟人!」王生明當年的話,如今沉入何翊瑞心底。
他彈匣裡還剩七發子彈,夠他最後清場,也夠他自盡。
他站在營外,看那沒有月亮的夜色,像墜入歷史的黑白錄影。
「敵未退,我不生;共軍可至,我不退寸土。」他輕聲說。
那不是忠誠的表演,而是一場無聲的交棒。
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最後一道防線。島嶼若亡,他們將成墓碑。
風依舊不吹,但有人,正在風中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