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

隔天早上，我背著背包，幾乎分秒不差的來到酒吧。

我默默的撥撥頭髮，整理好儀態。

昨天跑了好幾間服飾店，才好不容易買到適合出遊的衣服，希望不會太突兀。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才鼓起勇氣踏入。

掛在門上的風鈴響起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在無形之中消除了些許暑氣。

我轉身將門關上，回過頭，卻發現一道身影比我搶先了一步抵達。

店長身穿普通的白色襯衫+牛仔長褲，靠在酒吧旁閱讀著散文集。

他的身軀消瘦，拿著書的手仔細觀察就能看見骨頭。瘦到......令人不捨......

店長認真的看書，似乎沒發現我，因此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念頭，開口。

「店長，原來你已經到了啊......」

「喔，早啊，依晨。」店長一如往常地揚起溫柔的微笑。

忽然，一股燥熱感油然而生。明明店裡開著冷氣，這是什麼感覺......？

「怎麼了嗎？妳的臉很紅喔，是發燒了嗎？抱歉，明明妳身體不舒服，我還硬要約妳來。」

「啊啊！我沒事的，請別擔心我。」

我撇過頭，掩飾自己的羞赧。

這陌生的感情令我感到不知所措。

「那麼，我們走吧。」店長沒注意到我的異常，轉身將散文隨手丟進背包裡，但因為裡頭的東西塞得太滿，他用力推著裡面的東西，卻還是拉不上拉鍊。

我實在看不下去，一個馬步上前，拉住店長的手，「店長，交給我吧！」

「喔，好的。」

店長一臉錯愕的站到我身後。

我打開背包，從裡面掏出眼鏡盒、牙線盒、錢包、香菸、打火機，還有一本被摺得破爛的書。

我仔細端詳那本書，發現那並不是散文集，而是以某位音樂家的生平傳記改編而成的小說。

「這不是……李斯特的傳記嗎？而且還是原文版。」

「啊，是啊，那是我在匈牙利旅遊時買的，因為我在德國念大學，所以也常常去其他歐洲國家旅遊，畢竟只要坐火車，也不用簽證，來往各個國家很方便。」

「是這樣啊。」我隨口應了聲，接著間視線移向擺在桌上的香菸盒和打火機，「沒想到原來店長也會抽菸啊？明明沒怎麼看你抽過。」

「抽菸的習慣是在德國養成的，畢竟那時候壓力很大，為了放鬆才開始抽的，現在已經戒掉了。」

「那怎麼還帶著菸？」

「那算是……一種護身符吧？還沒戒掉以前，我習慣在上台前抽一根，就算是回到故鄉、戒除菸癮的現在，我也還是會隨身帶著它。」

「喔……」我默默的動手整理著裡面的所有東西，將它們一一放到合適的位置。

店長看著我的東做，瞇起了眼，「妳似乎很熟悉這些動作。」

「多虧了我的弟弟。」我下意識的回應，「我們小時候住在同一間房間，他又是個邋遢的臭小鬼，房間常常都是我在整理，因為不想麻煩她啊……」

我想起了玉姿小姐。

她從我出生以前就在蘇家工作，被賦予了照顧我和我弟弟的工作，總是被我們兩個不黯世事的小鬼頭的惡作劇耍得團團轉。即使如此，她還是對我們很好，對我來說就像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

和那個天天只忙著享受、花錢的女人，跟忙著工作，對我們不理不睬的男人差太多了……

從以前開始，我就只認玉姿小姐和弟弟是我的家人。這件事，恐怕過了幾百年都不會改變吧？

但……我做了不可饒恕的行為。

我背叛了他們，自己從那個家逃了出來，把繼承的工作強行附加在那個從小嚮往自由的弟弟身上，還讓玉姿小姐落得被懲處、開除的田地。

我到底……在做什麼……？

「依晨？」店長的聲音硬生生劃破我的沉思。

我立即回神，為自己的出神感到羞恥，繼續手上的工作，將整理好的背包交給他，「我、我們趕快出門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嗯……好。」

我讀不出店長的思緒，只覺得他以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但僅僅那一瞬間，我還來不及確認，他便移開了視線，關上所有電器，拉開門，走出小店。

我整理好思緒，不假思索的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