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最後的守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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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9
夜色如鉛,台北上空低壓壟罩,城市彷彿一座無聲沉默的肺葉,在窒息中顫動。市區高樓頂的紅燈閃爍,節律如心電圖末段殘喘。

中正區重慶南路的國安會地下辦公室裡,空調運轉聲成為唯一的背景噪音。牆上顯示屏輪播著來自北京的最新聲明。

「習近平主席在俄羅斯媒體發表的署名文章,闡明了中國政府在台灣問題上的嚴格立場……」

這並非新聞,而是一次計時器的重新啟動。

白皮書聲明中那句「決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語氣冷靜,卻字字如匕首,插入整座島嶼的神經中樞。台海議題不再藏於外交辭令或戰略模糊,而是赤裸裸地昭告:「必要時,將採取一切手段。」

北京的白皮書像是一場經過千層推演的裁決書,而華府的聽證會,則像一場為失敗預先準備的推脫儀式。

統戰機器不眠不休。白皮書發佈之際,中南海同步完成對台「地區目標滲透」演示:從教育、媒體、宗教,到民間信仰與社群網路,整座島嶼彷彿一條緩慢腐爛的熱帶魚,被無聲的毒素一點一滴滲透。

萬里之外的華府,則發出另一種聲音。

5月15日,美國國會舉行名為「緊張局勢升級中的威懾:防止中共侵略台灣」的聽證會。會中提及,美國若應戰「最終會勝」,但代價將是數十萬人命。現場氣氛如迴音室般空洞。退役將軍查爾斯·弗林的語氣平淡如常——他提醒台灣:「若沒有懂得使用與管理魚叉飛彈系統的人,武器再多也是枉然。」

而澎湖海域,早已打撈起無人機殘骸。

政黨高層在閉門會議裡咒罵國安失靈,轉身卻在電視政見會上高呼「深化兩岸經貿」、「維持現狀」。嘴唇與中樞神經之間,早已斷線。

國安局收到報告——莊宗輝,金馬澎分署勤指中心主任,疑洩密。

這一次,不是退役軍官,不是平民,而是現役高階軍事中樞。他熟悉所有船期、哨點、勤務調度。他洩漏的,是整片防線的命脈;他背叛的,是整座島嶼的信任。

法院裁定羈押。海巡署聲明「調離現職、調整為非主管職務」,彷彿只是一場例行公文。

社會不再驚訝。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共諜案如陰雨潮水般襲來。從退役將領、科技人員,到媒體、教師與大學生。台大社團收到匿名獎學金,新北高中老師傳遞學生個資。

「去年剛回來,就被邀去對岸論壇。他說,『回家』兩個字特別順口。」

滲透,不是爆炸,也不是槍響,而是一封錄取通知書、一場青年交流、一筆無需報帳的補助。它輕聲細語,卻比子彈更深地穿透人心。

「桃園觀音發現兩名中國籍男子,搭乘橡皮艇從福建出發。」

參謀次長的語氣如冰:「無雷達偵測,整夜未被發現。」

這不是偷渡,而是情報滲透演練。灰色地帶作戰、破口試探、反應時間記錄,全程無聲,卻像刻刀緩慢刻下恥辱。

隔日記者會上,有外媒問及是否涉及軍事偵察或策反。中共外交部發言人微笑答道:

「台灣同胞自願回歸,說明統一是歷史大勢。」

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以勝利者的姿態,提前宣讀戰後講稿。

島,仍在昏睡。

立法院裡為軍備預算與社福支出爭論不休。有人痛批軍方浪費,有人指責海巡裝備老舊。卻無人問外島哨兵是否連晚餐都是冷的。

澎湖,東海線最前緣,風雨如劍。

何翊瑞上校倚在觀測塔外牆,望著夜海輪廓與天空逐漸融合。風中鹽氣與柴油味交雜,他的軍服沾滿沙塵,臉上不見血色。

這是他駐守澎湖歲月中,戰爭氣息最濃厚的一年。他參與過漢光演習,在雷達癱瘓時親自帶隊搶修。他熟悉這座島的每一吋暗礁、每一股風向——但他無法阻止補給艦隊四日未抵,也無法阻止電戰兵因過勞暈倒在塔外。

哨塔裡,士兵靠過期罐裝咖啡勉力清醒。無線電響起:

「主力雷達波形異常,方位東南112度。」

又一個訊號,又一場推演,又一次無人知曉的倒數。

裝備採購仍卡在行政審查。T91卡彈率升高,部分部隊被迫重回舊式T65。夜訓時,士兵穿著無防護能力的仿製背心,因為正規防彈衣布料老化、預算凍結。急救藥品短缺,近日已有兩例中暑延誤處理。

「裝備還在審核中,不能提前發放。」

「但敵人不會等審計。」軍醫如此低語。

央視與環球時報播放「統一倒數」特別節目。模擬奪島演練動畫,標註飛彈虛擬落點:新竹科學園區、衡山指揮所、松山機場。

「這不是威脅,而是提醒。」

衡山指揮所地下層,政戰官看著閃爍螢幕低聲說:

「你知道最諷刺的地方是什麼嗎?我們還在守規矩,他們已經在寫歷史。」

地圖上,亮點閃爍。中線東側、東海方向、金門雷達皆出現不明干擾源。每一個訊號,都是一個倒數。

台北便利商店仍開著。電視仍播放八點檔的愛恨情仇。

但西岸新機場尚未完工,空軍彈藥補給延宕,外島艦艇連續四日無法靠港卸貨。

整個台灣,如一盤解構中的棋局,正在崩解。

戰爭尚未抵達——

但亡國感,早已潛入肺腑。

如霧——不哭,不叫,不燃燒。

只有無聲,如冬夜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