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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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3
李總管跪坐在審訊室中央,手腳已被束縛,背脊挺得筆直。臉上看不出憤怒,也不見慌亂,像是早就預知這一天會來。



角落處,葉小陌負手立著,摺扇未開,一言不發。他沒有坐下,也沒有插話,只靜靜站在陰影裡,像一根未拔的劍,等待著什麼。



我在他面前站了很久,手裡握著調查得來的證據,一頁頁翻給他看,語速快到自己都快聽不清:



"——你在宴廳親衛的午膳中下藥,廳中的窗戶也事前被動過了手腳,連席中各人的座位,也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對吧?"



他不語,只是看著我。那眼神不是戒備,不是輕蔑,像是......溫和的拒絕。



我咬著牙,把最後一張紙摔在他面前:"你是兇手沒錯,可你為什麼殺人?動機是什麼?告訴我啊!"



他微微一頓,彷彿終於動容,但只是低聲說了一句:"蘇姑娘......別再問了。"



我一愣。



他抬起頭,眼神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溫和——那不是向審問者看去的目光,而是像在看一個不該捲進來的孩子。



"我殺了人,該當何罪認何罪。但這世上的事,不是你知道得多,就能活得好。"



我忽然覺得冷,雖然整間屋子都沒開窗。



"你怕我知道了會被滅口?你是在威脅我嗎?"



他輕輕搖頭:"不是威脅......是怕你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誰值得信、誰不該信。那樣你會比死更難受。"



我退了一步,忽然說不出話來。



他笑了一下,很淺,像一個已經不準備再開口的人。他閉上眼,聲音壓得低低的:"這盤棋你不該下,姑娘。你太聰明了......可這不是你該知道的結局。"



我望著他,聲音低下來。



"你記得嗎?練武場那天,是你說『不論男兒女兒,只看能力』。那時我覺得,終於有人看見我,不是當成棋子,也不是麻煩。"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微顫:"我把你當成家人,一個能讓我留下來的大人。結果現在你告訴我......你是幕後的人?你至少該讓我知道,為什麼吧。"



李總管沒有馬上回話,眼神卻軟了幾分。"蘇姑娘,你不是我要傷害的人。"



他頓了頓,低聲補了一句:



"但有些真相,最好永遠消失不被找到。"



我一時無言,胸口像壓著什麼。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平靜又悲傷:"我只是不想你變成我。"



李總管的拒絕溫和卻堅定,我知道,再問也問不出更多了。



葉小陌的笑意略有收斂,只道:"李總管不肯說,那隻好動用刑部的手段。明日您隨我回京一趟,想必譽王殿下不會反對。"



我步出審訊室,滿腦都是疑問與難受——那樣溫和的李總管,為什麼要殺譽王?又為什麼死也不說理由?



腦中忽然閃過他那句話:"有些真相,最好永遠消失不被找到。"



他為什麼用『找到』?不是『記起』、也不是『發覺』......



『消失』......



一段被壓在記憶深處的畫面浮現:李侍郎證物中的那本書,當時我曾注意到書頁間有壓痕與微妙的香氣,像是曾夾著某種折紙書籤,但後來卻不見了蹤影。這個細節在混亂中被我遺忘,如今卻猛然浮現。



如果那東西真在李總管手上,他大可以交給我;若藏在他房中,如今早就被翻過。那麼,這東西會在哪裡?



我突然想起,在自己作為柯南的時光裡,還有另一個東西消失了。不對,不是東西,是失蹤的劉平。



趁我手持玉牌無人懷疑,便假裝走錯,進了他的房間。房裡早被清掃一空,僅剩一把木刀孤零零掛在牆上。



我盯著那把刀總覺得哪裡不對——按照王府規定,每把訓練用刀的刀鐺處都會篆刻主人名號,但這把沒有。



我小心取下,手指撫過刀尾,只聽『咔』的一聲金屬聲響,一枚薄薄的銅書籤掉了出來——書籤上殘留的香氣,正是我曾在李侍郎書頁中聞到的那種。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口。


我盯著書籤,上頭並非詩句或密語,而是幾組細小的篆刻數字: 『參拾伍之二十四』、『肆拾貳之九』......


這種編排我並不陌生,穿越前我曾看過一種加密法,以書頁與字數對照來組字。第幾頁,第幾個字。



問題是,要用哪一本書來解碼?



腦海中浮現出那本在李侍郎遺物中的古冊:《先皇行錄·辛卯卷》。王府書庫應當有存本。



我與書庫守衛打了聲招呼,假稱為查卷補錄。趁無人注意時,我悄悄掏出那枚銅書籤,依序對照密碼。



"東、院、楠......"



我的呼吸不覺急促起來。看來我猜對了。



午後,我趁同僚換班的空檔,悄悄繞到王府東院。那棵楠樹靜靜立著,枝葉茂盛,像是故意為誰遮風擋眼。



我不敢攜工具,只能徒手扒開地表的泥土,手指很快被磨破,混著泥水腫脹泛紅。我一邊警惕四周,一邊幾乎是憑著執念往下挖,直到指尖碰觸到一個乾燥、平整的邊角——我心頭一震。



我挖出了一疊紙張與信件,外頭用油紙包裹嚴實,且未曾沾濕。



回房後,我藉口"查案途中有所發現"請了時辰思索,關起門,顫著手拆開那疊信。



第一封就讓我差點停了呼吸。



那竟是工部侍郎李德敏和譽王的密函,信中提及酒鋪掌櫃胡連川作為譽王在城中的耳目,定期回報市井風聲。


而餓死在自家寶庫中的陳員外,竟也是長年資助譽王的金主之一,信中甚至明列了金額。



我只覺眼前發黑,譽王,這位曾救我於刀鋒之下、我誓言追隨效忠的主子,恐怕不是什麼值得效忠的好人。



接下來,竟是一份奏摺副本,筆跡赫然出自譽王之手,與我見過的親筆無異。


上頭寫道:刺史陵鈺勾結外邦,通敵叛國,乃亂臣賊子,罪該誅絕。



可譽王曾親口說過,陵鈺的兒子陵明城是他親自救下的。這不就代表......



我全身驟然一冷,像被什麼從背後抽了一刀。



第三頁是一張白紙,紙上寫著數個人名,大多是王府職員與下人。其中兩個名字被重重畫上叉。一個我不識,另一個——赫然是劉平。



我想起北荒山的刺客與劉平的死,譽王當時曾說劉平死於刺客之手,但那刺客為何只殺的了劉平?當時的暗器,也像是直直朝著我過來,而不是譽王本人。



還有那些異象......如果不是山間鬼魅作祟,而是『人為』呢?以及那個刺客行刑前的模樣,如同認命,彷彿甘願赴死。



我攥緊紙邊,手指微微發顫。我一直以為自己穿成了柯南,但如果死神另有其人呢?一個,一直都在我身邊的人。



接著是最後一封信,拆開後,我呼吸一滯。



開頭,寫的是"蘇姑娘啟"——



"想必以你的聰明才智,找到這封信並不難。此刻你應該在疑惑,我為何要殺那個男人吧?



曾經有人對我有恩,而我直到他死後,才知道他是誰。更諷刺的是,我效忠的,竟正是害他喪命的那個人。

……
我以為,只要讓真相永遠沉入井底,我就能假裝忠心到底。但你讓我想起年輕時的自己。


若你真要查,那就查吧。


若查完,還能選擇原諒誰、相信誰,那你比我強多了。



李斯陵 絕筆"



李總管效忠的人,想要復仇的人,不正是譽王嗎?可譽王害死過誰?陵刺史?不對。


若是他,李總管不會只讓林誠殺與譽王有關的人,而放過其他同樣構陷之人。



那麼,譽王身邊——究竟還有誰,曾經喪命?



這時,一句話悄然自我腦海深處浮起。



沈小安曾說過的那句話:



"去年,太子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