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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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0
聽連景如此回答,我本以為他當真看見了什麼,卻不見葉小陌繼續追問,才知他那只是譏諷。
我暗自腹誹了句:"這人還不如平時不開口呢。"
在一輪點名問訊過後,葉小陌忽然輕輕一笑。
"差點忘了,還有兩人沒問。"
他回身,看向站在書案後默默記錄的少年。"周小官。"
周瑾筆未停,眼也未抬:"末學不在席上,只在書案後側,距離主桌五步。燈滅後我未動,僅記得左前方有人影晃過......但未見其形。"
葉小陌:"你聽見什麼?"
周瑾:"一聲杯響,一聲盤動,一聲……像布被扯動的聲音。"他終於抬頭,語氣平淡:"屍體半跪,若無人拉拽,應不會維持那姿勢。已記入。"
葉眼底閃過一絲異色。
葉小陌收了笑,指自己胸口:"至於我本人。"
他抬起手指,指向自己座位。
"本人位於主位左前,燈滅前向王爺敬酒時略有動作,然杯未離案,腳步原位不動。燈滅後亦無行動。 "他語氣忽而轉冷:"本官一無攜刃,二無行動空間,三無殺人動機。"
葉小陌頓了頓,回頭看了我一眼:
"——要是我真想殺人,早不是這麼殺法了。"
空氣一時凍住。
"呵呵呵,說笑而已。"像是不知道自己語出驚人,這隻狐狸仍舊一臉笑咪咪:"皇上可不是派本官來殺人的。"
接著他神色一凜,對譽王道:"初步查驗已完成,殿下可派人封鎖現場並請仵作過來驗屍。此外......派人入宮奏報。"他接著饒有興味地補了一句:"最好是殿下您信得過的人。"
譽王眉頭一皺,似是聽出葉小陌的話外之音:"本王自會留意,勞煩葉主事費心了。遇此驚變,還請三位特使回房休息。"
接著其餘人等也一一被"請"出了場外,我和行舟、小安也被親衛押送著回到房間嚴加看守。不過說是看守,倒也沒有過多為難,我們三人在房內的活動如常,我也樂得喘息一會。
我見小安在床上換了好幾個姿勢,然後像是忍不住似的問我:"小蘇,你怎麼看?"
另一邊的顧哥假裝在拭刀,實則耳朵也豎了起來,我內心好笑,並沒有戳破:"這起案件,兇手做了兩個提前準備。一是在廳中親衛們的午膳做手腳,二是在宴會廳的窗戶或燭火做手腳。"
小安從床上直起身來:"但我們三人從早上就一直待在一塊啊?是不是可以代表我們洗脫嫌疑。"
我不忍說推理中沒有所謂的絕對,只道:"基本上是。也就是說,王府其餘人等,張護衛、李總管、錢姑娘還有周書記的嫌疑最大。"
顧行舟終於不裝了,放下手中的刀,坐到我倆身旁:"我雖與張護衛不合,但他實力與我無非伯仲,若要瞬息之間拿下季侍衛長......不太可能。"
小安抗議道:"行舟哥你何必替他說話!我看張護衛就不像好人。"
我只得安撫他:"然而事發時季侍衛長與張護衛一人在廳中最左,一人在最右,論下手最困難的,還真當屬張護衛。"
"可是李總管、錢姑娘還有小周,他們、他們都是好人!......難道那三個皇上的使者就沒有嫌疑嗎?"
"沈小安,又在胡言。"顧哥眉頭一皺。
"不,考慮場中所有人正是我們該做的,當然,不要叫葉小陌那隻狐狸聽到。我們就先來談談他們三人犯案的可能性吧。"
"首先,他們三人是外來者,要熟悉府中人員、布局肯定較為困難,這點我就不再贅述。其次,若皇上派使者來府,府中卻發生了命案,這點是很不利於皇上的,也就是說,他們也幾乎沒有動機。"
"最後,就他們三人的位置而言,當時皆在席上坐著,即便武功高強,要瞬息移動並殺害站著的季侍衛長,恐有操作上的困難。"
"好吧......"小安失望的垂眉,"說說......說說李總管他們吧。"
我輕輕拍了拍小安的肩頭:"案發當時,李、錢、周三人正好都在侍衛長所在的左側,空間上實屬合理。在餐食和宴會廳動手腳的部分,這三人都是府中舊部,要做到也非難事。"
我頓了頓,補充道:"當然,要動手腳的話小周會比另外兩人困難些。"
"最後是動機,作為府中紀錄官,小周是最沒有理由殺幾乎無交集的侍衛長。然而,原本該出席宴會的長史今日不在,算是一個小小可疑處。"
"我聽季侍衛長親口說過,林長史今日休沐,返鄉探親。"顧行舟看來也是聽出了興趣。
"以小周的聰明才智,也可能事先打聽並利用此事。暫且不談,先討論剩下的李總管與錢姑娘二人。李總管在府中任職多年,若有什麼與季侍衛長不合,早該有所跡象,也並不需挑今日這麼困難的場合出手。"我想起那日對我諄諄教誨的溫和先生。
"至於錢姑娘......."回想那天替我添肉的那抹倩影,又想起餐廳中為逝去侍衛所立的木牌,我不禁目光泛淚。
"錢姑娘怎麼了!"小安緊張地插嘴道。
"我記得,她前些日曾說自己哥哥也曾跟我們一樣,在季侍衛長麾下任職,上個月出任務時殉職了。"
"錢文新/文新哥......."顧行舟和沈小安對看一眼。
我嘆了口氣:"若說對季侍衛長有不滿,錢姑娘是最有動機的。"想想,還是補上一句:"不過她一個女子,很難單獨犯案,若真是她,恐有共犯。"
我邊說著,邊想起一個不對勁之處。方才我都在討論殺害季侍衛長的動機,但是.......
我想起黑暗前的那一瞬,葉小陌向譽王敬酒。
"......燈滅前向王爺敬酒時略有動作,然杯未離案,腳步原位不動。"
他自述時聲音不大,但說得滴水不漏。甚至周瑾記錄時,連筆都沒頓一下。
可我站在他不遠,我記得那一幕。
他敬酒時,不只舉了杯,還側過身,像是刻意遮住譽王的側影。手肘微提,腳下也向主位方向挪了一步。
那一步很輕,旁人也許不會在意,可我看見了。
我當時只覺得葉主事舉止雅緻、談吐得體,如今想來,卻像是在無聲地遮擋一個刺點。
他不是不記得,是不想說。
我又想起季侍衛長那死死瞪向譽王的眼睛。
這場案子,他不是只想查清楚。
他不希望譽王出事......不希望案子擴大到牽動朝堂與宗室的層面。
而那一杯酒,也許不是禮貌、不是寒暄——
是他替譽王爭取的一步。
若當時譽王沒舉杯、沒起身、還坐在那個位子——
現在盤子裡的,或許就是另一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