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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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09
是夜,我與隊友本該赴宴加班——在設宴的前院正廳外站崗,走到轉角時,忽然有一道聲音從身後悠悠傳來:
"蘇姑娘,方便借一步說話?"
我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頭一看,是葉小陌。
他仍舊是一身白衣,衣角乾淨得不像是來查命案的,手中捏著一柄摺扇,扇骨未展,像是隨時能收起笑容的笑。
顧行舟皺了眉,剛欲開口,我便先一步低聲道:"沒事,我去去就回。"
葉小陌領我走入一處無人偏廊,轉身倚著雕花木柱,笑容不變,語氣輕巧:"據傳,那工部侍郎命案的兇手,是譽王當年親自從皇上手中救下的人,蘇姑娘以為如何?"
這不是提問,是引誘我自投羅網。
我強自鎮定,語氣平緩地開口:"是,這人確實曾受王爺庇護。"
葉小陌挑了挑眉,像是對我這句不閃不躲的承認略感意外。
我接著說:"但王爺庇護的是一條性命,不是未來的兇手。"
"人生變化無常,誰能預料一個曾經被救的人,會在多年後做出這樣的事?若因如此,就將所有責任歸於王爺,那是否也該怪皇上當年准了這份赦令?"
我話說得恭敬,卻不卑微,每句都沾著理、踩著制度。
葉小陌扇子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這話......倒是替王爺護得漂亮。"
我不卑不亢地回應:"王爺待我不薄,小的既蒙信任,自當據實以對。至於忠與否,想來聖上與諸位大人,自有明鑑。"
他盯著我片刻,眼中笑意慢慢淡去,只剩深不見底的靜。
良久,他笑了笑,拍拍我肩膀:"你這種人,不當斷案,該去當說客。"
我低頭不語,直到他離開,我才悄悄吐出一口氣。
待我冷靜下來,內心卻忍不住吐槽:說得也不算錯......我穿越前還真的是銷售啊。
這葉小陌沒威脅,也沒挖坑,只是拋出一句話,等我自己決定掉不掉下去。
但我知道,若剛剛我露出半點遲疑,今晚這宴席上,恐怕就會多出一道菜色是我自己。
申時剛過,王府上廳外人聲稍歇,宴席尚未開始,我和小安、行舟三人照例在外廊輪值。
忽然,一名小廝氣喘吁吁地奔來,對顧行舟低聲道:"宴廳親衛突然腹瀉,送去後院了,季侍衛長口諭,請你們三人代為上前守位。"
顧行舟一愣:"四人同時?"
"是,除了張護衛,說是膳房菜色出錯,不得已,只能先頂上去。"
我和小安面面相覷,還沒來得及發問,顧行舟已抿唇點頭:"明白了。"
我內心警鈴大作,四個親衛有三名腹痛,很難說是意外,但此時也沒有比頂上去更好的做法。
進廳那刻,我的心怦怦直跳。原本只是在外站哨,現在卻要立在譽王身後,近得幾乎能聽見他的呼吸。小安嘴角快抽筋了,顧行舟神色冷硬,我則努力站直,拚命不讓膝蓋發軟。
唯一留下的張護衛與顧行舟素來不合,向他撇了撇嘴,未見顧行舟有所反應,也不知是看沒看到。
不遠處,李總管已在指揮宮女擺放碗筷,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穩。
我轉頭想確認原本的三名親衛是否真的離席,只見宴廳角落一名小廝悄聲向季侍衛長報告,侍衛長微微點頭,目光撇過我們三人,語氣不帶情緒地吩咐:"站穩了,殿下與特使們即至,不容失禮。"
我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只能緊了緊腰間佩刀。小安咕噥:"咱們就這麼被點進來,該說是榮幸,還是送命......"
顧行舟低聲:"收聲。"
片刻後,樂聲響起,譽王步入宴廳,身著金邊玄衣,神色淡然。三位特使緊隨其後,分別是封御史、葉主事與御前近侍連景。諸位高官入席,宴席即將展開,而我連為何會站在這裡都還沒弄明白。
宴席進行至中段,金盞交錯,銀箸未停,燈火倒映出一場場淺笑與應對。
譽王與三位特使圍坐一圈,譽王高居主位,三名特使依位而坐,周瑾在旁筆記,錢采蓮穿梭上菜,我和隊友三人直挺挺立在背後,張侍衛與季侍衛長分別在兩側警戒。
譽王談及秋獵,葉小陌笑而不語,封易淡淡點頭,連景低頭抿茶未發一言。氣氛雖不失禮節,卻始終透著股難以言明的冷意,彷彿一切太過井然,就像刻意排出的棋局。
就在主燈搖晃、燭光微顫的當口,刑部主事葉小陌忽而舉杯,語氣輕柔而漫不經心:"殿下府中設宴,備極周到,小臣敬上一盞,權當謝意。"
"敬三位使者,此行辛苦。"譽王舉杯,笑容沉穩而得體。
忽然,一陣風從後廳穿堂而過,吹得燭火齊晃。
"關門!"張護衛驚呼,才剛邁出一步——
主燈"噗"地一聲,熄了。
整座宴廳倏然陷入黑暗,僅剩桌角兩盞弱燈搖曳,照不清誰的臉,也照不見誰動了手。
短短三息。
啪!!!
燈火復燃。
光線一回復,先映入眼簾的,是桌中央那隻盛主菜的大盤子,而盤中原本擺滿佳餚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正是季侍衛長。
他那雙眼瞪得極大,喉口下方鮮血滴落,混著桌上蜜餞湯汁,一時竟分不清是果醬還是人命。此刻,正死死瞪著主位譽王的方向。
四周一時死寂。
張護衛最先反應,猛地起身抽刀:"有刺客——!"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腳下踢到椅腳,差點跌倒。我不敢眨眼,只覺眼前這一幕,既不合理,又詭異得可怕。
不對......季侍衛長就在席上,剛才還說話......那短短幾息,誰能無聲無息地將他斬首,又把頭擺進了盤裡!?
顧行舟已閃身至譽王前方,雙目如鷹。小安還來不及拔刀,只發出倒抽一口氣的尖聲:"他、他的人呢!?頭不見了......人還在那邊!"
眾人順著他的聲音看去,才驚覺宴桌一側,季侍衛長的身體仍直挺挺地站著。
不,是靠著桌沿半跪半倒,雙手自然垂落,一隻還握著刀柄,彷彿剛要起身就被斷了生機。頸口血如泉湧,染紅了地毯與桌下布帛,斷裂的傷口尚在微顫,訴說著死得多麼突然。
那具無頭之軀,連倒地的時間都來不及爭取。
錢采蓮手中的湯杓落地,一聲清脆作響。她身形僵硬,彷彿下一秒就會暈厥。
封御史眉頭驟皺,銀箸微頓;連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靜默不語;葉小陌則舉杯輕聲道:"這頓飯,真是別開生面。"
而譽王,只輕輕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銀盤中央那雙瞪向他的眼睛上。他的聲音低沉冷峻:"燈,是誰滅的?"
李總管掃了桌上一眼,眉頭微動,隨即沉沉環顧四周,像是在默算誰的位置、誰可能動手。"屬下即刻封廳,調查所有人動線。宴廳內,不得離席。"
一旁的周瑾停下筆,片刻未動。他的視線落在那顆人頭上,眉頭輕蹙,卻沒驚呼、也沒退後,只靜靜地看了三息。
我站定,額角一滴冷汗緩緩滑落。
誰殺了他?什麼時候?而我——居然全程在場,卻沒聽到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