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３章：惡有惡報（２）

　　位於唐納村北面出口外的迷霧小道，是特爾克河濱道路的一條支線。
　　這以一段九十度轉折為最大特徵的彎路，除了偶爾會起大霧外，什麼都沒有。
　　但若不沿著既定路線前行，而是從轉角處朝西北方再走約一里戈，就會看到幾座微微隆起的小丘，像群衛兵似地聚在一起。
　　這些丘陵並不算高，佔地也不算特別廣，因此沒法像諾斯德那樣，成為一座天然的屏障，但，若只是要藏一些東西，那是綽綽有餘。
　　谷內的路線並不複雜，陽光也能充分地照射進來，再加上藏寶圖的說明指引，很快地，伯格和隨他前來挖寶的自衛隊，就來到了寶藏圖上標記的最終位置。
　　那是在這座谷裡，少數落在陰影處的一座小型洞穴。
　　「停！」伯格比出手勢，制止了整個挖寶隊的前進。
　　距離寶藏只剩最後一哩路，他可不想在這關鍵時刻碰上意外。
　　他小心翼翼地從洞外用晶能燈往裡頭探了一會，然而，除了暗灰色的穴壁外，他什麼也沒瞧見。
　　保險起見，他又撿了幾顆石頭扔進洞內。石頭擊牆落地，引起了一連串聲響，但這些他製造出來的雜音，也隨著石頭停止滾動，很快消失了蹤影。
　　看來沒有問題。
　　伯格鬆了口氣。雖然他的內心還是隱隱有些擔憂，但這些情緒，比起即將入手艾爾寶藏的期待與興奮，實在是太微不足道。
　　奴他媽的，唯一神會保佑我的，我怕什麼？再說，今天可是我的幸運日呢！
　　信仰的狂熱，也成了驅動他做出冒險決定的推力。
　　「你們守好這裡！有任何動靜就喊我！我和大貓先進去瞧瞧！」於是，眼看寶藏唾手可得，早已心癢難耐的他，在下了這道保險指令後，便一手拉著惡虎伊奴的鍊子，一手高舉提燈，主動走進了洞裡。
　　沒多久，他便走到了那面在洞外探查時便瞧見的暗灰色穴壁前。
　　不會吧？真的無路可走？他焦躁地左顧右盼，手裡的提燈跟著左搖右晃。
　　隨即，透過燈光，他發現了一條位於穴壁邊緣的隱密通道。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
　　「呸！原來路在這裡，難怪從外面沒法看清楚！」他憤憤地朝牆面啐了一口，接著快步鑽進通道。
　　通道前段略顯狹窄，但隨著逐漸深入，後段則愈發開闊，他也愈走愈快。
　　他已經瞧見了，通道的盡頭是一間小密室，而且裡頭，還擺著一袋袋緊靠在一塊的「寶藏」！
　　穿過通道後，這位尋寶者立刻大步上前，將燈往地上一放，迫不及待地解起了束著袋口的繩結。
　　一股濃濃的草香，徐徐地從袋裡飄散了出來。
　　這不是錢幣或珠寶的味道。
　　內心感到困惑的伯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皺了皺眉頭，將燈重新提起，舉到了袋口上方。
　　草綠色。
　　糟！中計了！
　　就在他心裡暗叫一聲不妙的同時，正在洞外把風的手下齊聲發出的驚呼，也傳進了他的耳裡。
　　他趕緊調頭，從洞裡飛奔而出。
　　「喂！喂！發生了什……麼？」但他還是晚了一步。
　　洞外，那群由他帶來的自衛隊員，已全沒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黑髮黑瞳的少年，一名綁著雙馬尾的銀髮女孩，還有一個小小的機甲伊奴。
　　「這不是那個什麼隊的隊長嗎？大叔，你在這裡做什麼呀？」見他出洞，女孩立刻彎起雙眼，堆著滿臉的笑意問。
　　這笑容很甜，但伯格見了，內心卻在叫苦。
　　「閉、閉嘴！沒禮貌的小鬼頭！我在這裡做什麼，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
　　「嗯？真的沒有嗎？如果我說，我是陪希洛大人來找那批失竊藥草的話呢？」
　　「失、失竊的藥草？咦？小鬼！妳不是還在生病？」
　　「生病？大叔，你是不是把我錯認成誰啦？我像是病過一場的樣子嗎？」夏奇薇雅一邊嘻笑，一邊活力十足地轉了一圈，銀白的雙馬尾，也跟著飛揚了起來。
　　「嘖！可惡！那假消息到底是誰傳的……」伯格咬牙，恨恨地說道。
　　「唉呀呀！大叔，別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在這裡做什麼呀？這個山洞裡面，又藏有什麼呢？」
　　「沒……沒有！裡面什麼都沒有！」或許是心虛，又或許是察覺自己落入了陷阱，伯格只感到背脊一寒，和夏奇薇雅對峙的氣勢也因此弱了幾分。
　　「是嗎？如果真的什麼都沒有的話，那讓希洛大人看一眼，應該沒問題吧？」
　　「唔唔唔……不可能！」伯格指著夏奇薇雅吼道。「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我才走進洞裡沒多久，你們就剛好出現在這裡？這分明是栽贓！」
　　「你可別胡說，大叔，我們會來這裡，理由可不是『剛好』而已！算了，我知道你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我直接告訴你吧！」夏奇薇雅雙手叉腰，昂首繼續說道。「希洛大人其實早就注意你好幾天了，今天見到你和自衛隊形跡可疑，才會跟過來的。」
　　「什麼？為什麼特別針對我？」
　　「因為藥草失竊之後，你們自衛隊實在是動作頻頻嘛！光是到案發地點迷霧小道轉圈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完呢！」
　　「廢話！我們在找失竊的藥草啊！」
　　「是在找藥草嗎？還是……」夏奇薇雅瞇起眼睛。「在『藏』藥草呢？」
　　「妳、妳！小鬼，妳這是不實的指控！」
　　「是嗎？大叔，如果我們在你剛走出來的這個洞裡找到藥草的話呢？」
　　「跟我無關！而、而且，也不是遺失的那批……」伯格縮了縮身子，左顧右盼。
　　「種類數目跟失竊明細一模一樣？」
　　「是、是巧合……」伯格的聲音越來越小。
　　「袋口被解開，你的手上還正好沾著同一種藥草粉末？」夏奇薇雅右手一伸，指向伯格的左手，伯格立刻像是觸電似地，迅速將雙手藏到了身後。
　　「那、那是因為我打開來檢查……」
　　「怪了，大叔，你剛剛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裡面什麼都沒有嗎？但你明明有檢查，還知道是藥草，為什麼要隱瞞呢？」點破矛盾的同時，夏奇薇雅還摀著嘴笑了笑。雖然是個極其嬌俏的舉動，但看在此時的伯格眼裡，卻十分刺眼。
　　「妳這該死的小鬼！！！」
　　他心頭火起，一聲狂吼，腦中只剩下了一個殘忍的念頭──奴他媽的！老子要打爛妳那張賤嘴！
　　他猛地一拽鍊條，拖著惡虎伊奴瘋狂衝向夏奇薇雅！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即使擋在面前的，是神之使者──艾爾，以及曾讓他狼狽不堪的小機甲。
　　他已完全失控。
　　因此，當一堵無比堅硬的鐵牆突然從天而降，他只能狠狠地撞了上去。
　　理所當然地，他摔了個鼻青臉腫、四腳朝天。
　　頭昏眼花之際，他同時瞧見了，那一頭盤踞在他心裡，怎樣都揮之不去的巨大鋼鐵夢魘，再次化為了現實。
　　接著，只聽得一連串齒輪轉動與金屬摩擦的噪聲，倒在地上無力起身的他，隨即便被這尊巨神方才用來當作鐵壁的大手高高抓起。
　　下一秒，猶如警隊審訊一般，兩道強烈的藍光，打在了他的臉上。
　　伯格皺眉，雙眼瞇成一縫，偏過頭，將目光躲向了他處。
　　這動作讓他見到了，隨他衝鋒的惡虎僕從，也已被捉在了這尊巨神的另一手裡，正在夾尾蜷縮、瑟瑟發抖，看上去已經完全喪失了戰意。
　　他還看到了，附近丘陵的邊坡上，站著一隊身穿聯邦墨藍色甲冑的衛兵，以及一群雙手上銬、垂首跪地的囚犯。
　　隨他前來的自衛隊員為何會在一聲驚呼後憑空消失，此時他已明白了八九成。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一名坐在巍峨之巔，左掌斜撐、右膝微弓，表情如同審判官一般嚴肅的雀斑少年臉上。

　　「大、大人，這是誤會……這是誤會……」伯格趕緊辯解。
　　「馬修‧伯恩，他已經招了。」判官──法比安，卻仍語氣冰冷地開始宣判。
　　「噫！馬尾阿修？」伯格驚訝地瞪大眼睛。「啊不不不，我、我和他不熟……」隨即，他便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一臉心虛地拚命搖頭。
　　「你還想裝傻？」法比安厲聲喝道。「難道真要我讓泰坦去把你家掀起來，將你夥同『邊境牙虎』搶去的財寶全部清點一遍，你才肯承認？這麼不配合，是想再加重刑罰？」
　　「大、大人！請手下留情！」伯格見法比安發火，趕緊求饒。「我配合！請您手下留情！」
　　「在特爾克河附近出沒的強盜團『邊境牙虎』，是不是你在背後指使？」
　　「是！是！」伯格用力點頭。
　　「搶來的物資，分贓之後，藏在哪裡？」
　　「我……在我家地窖……」
　　「地窖？」法比安挑眉。「我看之前聯邦官員的報告，在你家的地窖並沒有發現什麼啊！」
　　「那是因為……我家底下有兩個地窖。」
　　「原來是這樣，用來檢查的，和真正用來藏寶的……」法比安點點頭，繼續問道。「怎麼進去？」
　　「轉、轉動壁爐上方的唯一神標誌……」
　　「唯一神？喔，三角形是吧？」
　　「是！是！」伯格用力點頭。
　　「藏在山洞裡的，是什麼？」法比安眼珠子轉了一圈，將問題拉了回來。
　　「是藥草……啊！那不是我搶的！」伯格激動地晃動身子。
　　「是失竊的那一批？」
　　「應該是……但是，大人！那真的不是我搶的啊！」伯格哭道。
　　「那你來這做什麼？」
　　「我是來尋寶的，因為我……拿到了一張藏寶圖。」
　　「什麼藏寶圖？別跟我胡說八道！」法比安瞪了伯格一眼。
　　「是、是真的！大人！藏寶圖，現在就在我身上！您可以來搜！」
　　「是嗎？好，泰坦，把他倒過來！」法比安起身，泰坦也依令將伯格倒轉成了頭下腳上的姿勢，隨後，像撒胡椒粉罐一樣地搖了幾下。
　　「嗚哇！嗚哇哇！」
　　伯格頓時被晃得七葷八素、口吐白沫，饒是他身強力壯，才勉強維持住意識，沒有直接昏迷。而這麼一晃過後，不只那張藏在他懷中的泛黃圖紙，其他同樣收在他大衣內的帳本、錢幣、雜物，當然，也包括從普爾那奪來的小包裹，還有他頭上那頂貂毛帽，全都一個不留地落在了法比安面前。
　　「你身上東西可真多啊！這裡面，應該有不少是從村民手中搶來的吧？」法比安視線掃過所有從伯格身上甩落的物品，冷冷地問道。
　　「是、是村民們自願繳給我的……」伯格有氣無力地回答。
　　「是不是『自願』，我回村裡再好好問問。該物歸原主的，我就直接還回去，是你的，之後會讓衛兵拿去薩卡拉交給你。沒意見吧？」
　　「沒……咦？薩卡拉？為、為什麼是去那裡？」聽到這個聯邦加尼亞成員國的首府名稱，伯格瞬間驚醒，瞪大了雙眼。
　　「怎麼那麼驚訝？你們犯了罪，當然是要送去法庭接受審判啊！」
　　「大、大人！冤枉啊！藥草真的不是……」
　　「長期強佔公眾資源中飽私囊，甚至夥同搶匪劫掠政府物資，這些都是證據確鑿的罪行，你還有什麼話，到法庭上再說吧！就這樣！把他交給衛兵！泰坦！」
　　在法比安厲聲下令後，隨著泰坦伸臂的動作，那頂落在這巨神兵肩膀邊緣的雪白貂毛帽，也跟著從空中無力地飄落。
　　隨後，被佈下此局的銀髮少女精準接下，交給了她身旁的黑髮少年。
　　這頂貂毛帽，也成了第一件歸還給唐納村村民的代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