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名字,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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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06
如果我從未遇見光明,是否就不會察覺自己一直身處黑暗?

從小,我就是大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乖巧、聽話,從不忤逆母親的意思。至於父親,早在我有記憶的年紀,他便離開了人世。那時的我,太年幼,不懂悲傷為何物,卻也從那刻起,悄然墜入了無形的黑暗中。

年紀稍長,母親便開始不斷灌輸她的辛勞與期望:「媽媽這麼辛苦養妳,妳長大後一定要回報我。」我始終將這些話銘記於心。成績不能低於90分,否則就是辜負母親的期待。可隨著年歲漸長,生活與課業的難度漸增,我開始力不從心。

母親無法接受我的成績下滑。她是那位總因我優異的成績而備受親戚讚賞的母親,怎可能容忍女兒退步?於是,她替我報了一堆補習班,課後作業堆積如山。我開始熬夜,白天疲憊至極,甚至在課堂上昏昏欲睡。身體日漸虛弱,記憶力也開始下滑,成績更是一落千丈。

母親卻始終認為這一切都是我不夠努力。長期在她的灌輸與貶抑中,我也逐漸接受這樣的說法。我拋棄了所有興趣,將一切時間投入學習,卻忽視了身體早已不堪負荷。終於,我病倒了——高燒不退,住院三天。

那三天,是我最輕鬆的時光。沒有書本、沒有作業、沒有壓力。雖然代價是身體的崩潰,但我終於短暫地喘了一口氣。

康復出院後,一切又恢復如常。我不敢鬆懈,因為只要想起母親每次繳學費前都讓我看金額的那副模樣,我便覺得:我必須努力,才能回報她。

高三來臨,我開始為高考做準備。教室裡瀰漫著緊繃的氣息,一張張成績單如利刃般削弱我的信心。母親的期望、自己的懷疑、無數個深夜的焦慮,我漸漸被壓得喘不過氣。

我開始懷疑——我這樣拚命,真的有意義嗎?如果最終失敗了呢?那些夜晚,我無法入睡,因為只要閉上眼,腦海就會浮現失敗後的可怕後果。

某次考試成績不理想,我情緒崩潰。看著牆上掛著的榮譽獎牌,我取下繫繩,用力勒住自己的脖子。那一刻,我只想解脫——從成績、從期望、從壓力中逃離。

直到母親的聲音驟然響起,我才驚醒。我還沒回報她,怎能就這樣離開?我鬆開了繩子,肺部驟然湧入氧氣,頭昏眼花,但心中卻只剩一個念頭:「還好我還活著。」

高三下學期,我因為抽籤成為班長,恰逢她的轉學。老師安排我帶她熟悉校園。我本以為這只是一次例行任務,卻沒想到,她從此走進了我的生命。

她開朗、健談,一路上不斷問我各種問題,卻幾乎都與學校無關,反而談起了自己的過去。她說,她的父親經常工作調動,導致她常年轉學,但這次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因為她也即將成年,可以獨立生活。

她還談起了理想的大學與科系。對我而言,這些與我無關。我只想快點完成任務,回到學習中。於是,在結束導覽後,我冷淡地對她說:「以後除非有事,請不要靠近我。」她愣住了,只默默點頭,那一刻,她眼裡的光彩似乎也黯淡了些。

我怎麼可能真的不渴望朋友呢?但為了母親的期待,我只能將所有人拒於千里之外。看著同學們放學後歡笑打鬧,我只能默默羨慕。

她卻沒有放棄我。下課時,她會搬張椅子坐在我旁邊,纏著我說話。發現我只在討論學習時比較有反應後,便每天拿著考卷來問我問題。我知道,自己在渴望連結,於是選擇了妥協。

漸漸地,我習慣了她的存在。她開始會大膽地擁抱我,笑著說:「小班長,你好厲害啊~」而我則紅著耳朵,淡淡回應:「認真點。」她會低聲笑著,那笑聲成了我日常裡最溫暖的片段。

我開始願意為她做出讓步,哪怕是課堂遲到,也只因她想多休息一會。當她出錯、露出無助的神情時,我總會默默為她收拾善後。聽她抱著我說:「最愛你了,小班長」,我便覺得,一切都值得。她笑的時候,彷彿整個世界都失了顏色,只剩她與我之間的心跳聲和那一聲「小班長」。

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某天,她心情異常低落。在體育課後的空檔,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沉默許久,才輕聲說:「小班長,我又要轉學了。」天地彷彿靜止了。我努力讓自己冷靜,淡淡回應:「這樣啊…好可惜。」然後起身道:「快上課了,我們該回教室了,不然又要像上次那樣遲到了。」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腕,低聲喚我:「小班長…」那聲音裡滿是遺憾。她抱住我,輕輕撫著我的頭說:「想哭就哭吧,我在這裡。」

她看穿了我,給了我一個可以軟弱的空間。我終於崩潰,將臉埋進她的懷裡痛哭。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翹課,只因我不想錯過與她相處的最後時光。

回到家後,我自然遭到母親的一頓責罵。她怒氣沖沖地質問:「妳知道我有多失望嗎?」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我想起她曾說過,雖然父親常因工作不在家,但回來時會買她喜歡的東西,並不在意她的成績,只關心她過得快不快樂。

我抬頭看著母親。她的眼裡,從未有過我的情緒與感受,她只在乎成績、面子與期待。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母親,其實並不愛我這個人,她愛的是那個能為她爭光的我。

真正的父母不會用壓力取代關懷,更不會將愛建立在成績之上。她,是將我從黑暗中領出來的那道光。她的存在,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並鼓起了反抗的勇氣。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反抗母親。雖然最終換來的是一頓打與檢討書,但我不再害怕。我依舊努力讀書,但這一次,不是為了母親,而是為了她,為了我們的未來。

我立下決心:既然都要上大學,那就考進同一所,這樣我們就不必再分離。開學那天,我站在校門口等她。稍微打扮過,摘下了眼鏡,只為讓她看見全新的我。不久,她出現在視線中,依舊是那麼明媚自信,但這次,她的眼裡只有我。我朝她伸出手:「走吧,月。」

她是我年少時的光,照亮我漫長人生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