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焰夜孤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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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05
夜色如墨,皇城籠罩在一片猩紅火光中。
宮門大開,亂軍嘶喊。禁軍潰散如潮,宮人哭嚎連連。金瓦飛簷下,焰影斑駁,宮燈搖曳如殘燼。柳媚娘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兒,滿頭髮絲濕貼額邊,步伐踉蹌地衝進長街。
霓霓——她的命,亦是她的報復。
「不能回頭,不能停……」她喃喃,一面咬牙將懷中的嬰孩護在懷裡。霓霓睡得熟,卻時不時微微啼鳴。那聲音對追兵而言無異於燈塔指引。
街上仍有兵士巡查,她避開城中主路,鑽入舊巷殘墟,撩起長裙遮掩腳印,幾次差點滑倒。左臂仍有箭傷,衣袖早被血漬染透,然而她不敢呼痛,也不敢停下。
街尾一隅,青石階破裂,磚瓦鬆動,柳媚娘腳步一頓。面前,是一扇半掩的木門,無門匾、無燈火、無人聲。她不知這是哪,只見門邊塗著胭脂色,氣息雜亂,有脂粉與酒氣混雜。
她顫著手推開門。
門後是小小的儲物廊,有抹布、髒桶、幾件破舊的女伶服。她低頭鑽入最深處的暗角,掀開一堆蓬亂布條與棉被,將霓霓與自己一起藏了進去。
她屏息。外頭腳步聲踉蹌,笑語與醉語交織。是客人、還是守軍?她不知道。她只知:不能出聲,不能讓孩子哭。
時間像被掐斷的線,靜得幾乎要瘋。
終於,一道粗獷的女聲打破寂靜:「欸?後門又沒關好?誰的值守?這裡怎麼還有人……咦——這是?」
光線灑入儲物間,照見柳媚娘濕透的衣裙與懷中熟睡的嬰孩。
那女子皺眉,看了看她斑斑血跡與破敗模樣,又看看那張異常精緻的小臉。
「你……是誰家的逃妾?還是……」
柳媚娘唇色慘白,抬眼望她,一字一頓:
「我……被歹人追殺......藉此處暫避。」
那名青樓婦人,年約三十,身著深紅旗袍,髮上插著斜斜的銀釵,眉眼裡卻是看盡世事的老練與冷漠。
「妳來錯地方了,這裡不是庇護所,是醉紅樓。」
她轉頭就欲喚人來將柳媚娘驅逐,卻在轉念之際,目光定格在那嬰孩的臉上。
太過精緻。
哪有哪家的逃妾能生出這樣的孩子?皮膚白嫩、眉心微紅,一眼看去就不凡。再看那女人,雖狼狽至極,五官卻如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一筆妖柔——這不是尋常民女該有的底子。
女人心頭一緊,低聲問:「……外面是亂軍和皇軍...」
柳媚娘沉默了一瞬,輕輕點頭,眼中藏著幾近扭曲的恨意:「我不能讓她被發現。」
那婦人不再多問。她不是傻子,這事若扯到宮裡,眼前這母女二人只怕命比紙還薄。但她也清楚,在皇城裡被追殺的女人,若留下……或許未來能值千金。
「罷了,妳既闖進來,便先藏著。這幾日街上亂得很,人心浮動,也不好多問。」
她轉身對門外喊道:「是貓闖進來了!妳們別亂跑,我去關後門!」
一聲喊,將外頭吵鬧聲驅散。
她將門緊閉,回頭看著柳媚娘:「我叫花娘,這樓裡做管事的。這孩子……是妳的?」
「她叫霓霓,」柳媚娘輕聲道,指尖顫抖地撫過嬰兒額間。
花娘微挑眉,沒放在心上,冷冷一笑:「要留下來...就要體現出她的價值,好好養著吧。」
醉紅樓比想像中更加雜亂。白日裡,滿堂繡羅紅綢,笑聲盈盈,夜深時,卻像座被脂粉與夢魘壓垮的籠子。
柳媚娘被安置在偏後的小廂房,窗戶斑駁,牆角發霉。她的傷口已濃腫,花娘找來的郎中不敢問太多,草草上藥便走。樓裡的女人們,初時對她帶著探看與鄙夷,私下稱她「瘋娘子」。
唯有霓霓,始終安靜。
她是個異常沉靜的嬰兒,很少哭鬧,只在柳媚娘發燒失語時,蜷著小手緊靠著她胸前,一聲不吭地睡著。
柳媚娘咬牙從傷病中撐起身子,餵奶、清理、抱睡,夜夜驚醒。
但她沒想死。
她怎麼能死?
她要活下去,要讓這孩子活下去。讓她的孩子從萬丈高處被她一手拖進紅塵。
「妳要留下?」花娘皺著眉,看著面前那已經能站起的柳媚娘。
柳媚娘一身破裙,卻用麻線將長髮束起,目光冷靜,聲音低緩卻堅決:「我會做針線、會跳舞,也能唱。只要有口飯吃,我願留下。」
花娘盯著她好一會兒,冷哼一聲:「這裡不是養嬰堂,樓裡不收孩子。」
「我不會讓她哭,也不會讓她礙事。給我三個月,我能做妳們中最搶錢的一個。」
那語氣不像在請求,反倒像下賭注。花娘笑了,笑得有些冷。
「妳倒是口氣不小。」
柳媚娘抱起霓霓,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嬰兒,唇邊泛起幾不可察的弧度,語氣溫柔得幾乎不像她自己。
「我不只是要飯吃。」她輕聲道,「我要她活下去。」
從那天起,柳媚娘成了醉紅樓最沉默也最勤勉的一張臉。
她從洗衣、燒水、清理樓面做起,夜裡偷偷練舞,白日偷學琴音。沒有姐妹願意教她,但她記性極好,從不忘。她以最安靜的姿態,漸漸讓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個帶著嬰兒的女人,不會輕易倒下。
而霓霓——那個被藏在帳後的小女嬰,日漸長開。她的眼睛隱隱泛紅,帶著水光閃爍的光澤。樓裡的老媽媽曾嘖嘖低語:「這孩子……眼神邪門,怕不是什麼妖胎吧?」
柳媚娘聽見,只微微一笑。
「她不是妖,她是火。」
夜裡,霓霓牙牙學語時,對著柳媚娘輕喊「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