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特穆,那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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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28
在沉沉的燈光下沒辦法看清所有人的臉,但他對此毫不在乎,深藍的瞳孔只注視著一個巨大的圓筒狀培養艙還有一旁儀器所顯示的資料,纖細的手指操控著筆不停把潦草的符號給書寫在紙板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只有專業人士才能看懂的文字。
「莫拉,你來看一下抗排斥藥的反應曲線。」遠方的聲音叫住了他。
「來了。」莫拉只是應聲。
把手裡最後一項觀察給寫完後便把手寫板塞入了腰前的袋包中,在臨走時青年再看了一眼那個偌大的培養艙,倒映在雙眼裡亮麗的紅色人影還是那麼的引人矚目,之後就是馬不停蹄的走向下個實驗室處理那堆積如山的工作,直到出了這層底下深層樓,還是沒能逃過來自企業的壓榨,手裡全都是厚厚一疊幾乎要埋過頭的紙本報告,其數量多到根本騰不出手,就連搭電梯也得請其他同僚幫忙按個樓層按鈕。
「這是第幾天壓榨員工了……呃……五個月?」莫拉一邊小聲的吐槽,一邊抱著這一箱佈滿數字的紙走到自己專屬的實驗室。

值得慶幸的是門是自動感應式的,要是得手動,可能又得多花上力氣去做多餘的動作,莫拉不怎麼喜歡處理這種非常細碎的事情,人體能儲存的熱量有限,要使用就得使用在必要的時候。

「東西這麼多?」自動門開了後,有個人影站在了莫拉對面,他一手接過這不輕的雜物,像是飲水般輕鬆放置在牆邊的長桌上。
「喔?你怎麼在這裡?牧羊犬那沒派事情給你?」莫拉看見對面的男人接受重物後就輕鬆的放下手,頭也不回的把個人倒進房間角落的懶骨頭裡。
「嗯,剛好沒委託就來你這邊了。」男人回答他。
「我說,薩頓啊,牧羊犬會剝削你嗎?」莫拉的臉還在懶骨頭裡,所以發出聲音很悶。
「我不確定你對剝削的定義在哪裡,可是就我目前待下來的感受,他們是真的為了留住人盡可能釋出福利。」薩頓稍稍轉身,把視線放在了桌上有明顯使用痕跡的咖啡機,簡單點了幾個按鈕,便把一杯蒸騰的濃縮咖啡拿給了倒臥在角落中的爛泥。

莫拉像是未卜先知的馬上坐正,並且接過了那杯要提醒自己接下來有工作的奴役飲品,咖啡很燙,所以只能小口慢喫,他的視線本應該在手裡的咖啡上,可是總不自覺的移向了薩頓臉上,和那人一樣,都是引人注目的紅。
薩頓身上的塔根血統使外表造就了異於常人深紅色的眼與髮,還有獨一份的暴戾,即便處在放鬆狀態,還是能嗅見很隱晦的壓迫和兇惡,擁有塔根血統的人是某種程度上的萬中選一,天生為了戰鬥的血脈把身體特化的強健,反應更是一群佼佼者中的霸主,在阿德里的武裝僱用業能吃上的甜頭是數不勝數。

「突然好羨慕你啊,薩頓,擁有塔根這個業界搶破頭的天賦。」莫拉有意無意的說著,終於明亮的燈光能照清他有些嫉妒的眉眼。
「是嗎,你也不是很優秀嗎?」薩頓不怎麼喜歡莫拉這麼說「你的頭腦不也是聰明到很多大企業想挖角你嗎。」
「我也就只有頭腦了吧。」莫拉擺擺手。
「在阿德里,才智也是一種價值不是嗎。」薩頓蹲了下來看著那雙深得不見底的眼「我也不是傻子,聽了很多人說能被選上加入E系列的人幾乎是每個領域的權威。」
「確實是這樣。」莫拉沒有反駁。
因為在阿德里中,不管是戰鬥天賦,還是聰明的頭腦都是生存價值,都是與人談判的籌碼,都是能在這個都市活下去的根本,灰黑的城市只會追尋進步,對於無根的人只會選擇拋下,對它而言,沒有天賦的人就和累贅無益,人們為了不離群,只能拚命的跟上這不適合自己的時代步伐。

「不說這個了。」莫拉終於離開了那顆能肆意躺臥的圓形沙發,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鐘,下午三點十一分,再瞟了下那箱被放置的文件,真要認真處理完這些數字的話也差不多要花個快兩小時左右吧「你沒想去的地方嗎,我要五點後才有空。」他用手指示意了接下來的排程,雖然只有一個就是了。
「沒有。」換薩頓把自己鑲嵌在懶骨頭上「我不想待在宿舍,人多而且都是男人臭。」他吐槽了自己的公司「真的要比,這裡還是清靜一點。」
「等一下六點又要再去收一次數據,你要一起去嗎,順便看看他。」莫拉在聆聽牢騷的途中早就把手裡的咖啡癮盡,他邊說,邊開始搬出大疊大疊的白紙「感覺你挺在意他的。」
「也是可以。」薩頓接受了這個提議,反正也沒別的事情做。

話題結束後他並沒有把對話給接續下去,而是選擇沉默,好讓空間淨空成能使人專注的狀態,雖然莫拉平日開口就是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世界,但專注方面,只要他想沒有什麼事情都能撼動這個天才,實驗室只剩下冷氣的風聲,其中還夾雜著書寫的聲音,雖然明亮的空間能使人提神,但在薩頓眼裡,沒了外界的強烈刺激很容易讓精神陷入沉寂,不知道過了幾分鐘,十幾?還是二十幾?他就已經進入了睡眠狀態,有人在工作,有人在呼呼大睡,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薩頓的呼吸道並沒有什麼疾病,所以也沒發出吵雜又無禮的打呼聲,直到醒來時,莫拉也剛好完成了手裡的作業。
「去洗臉,然後幫我搬這些費力的東西。」莫拉察覺到了動響就發號施令,馬上幫閒人分配了事務。
薩頓沒有排斥或是感到憤怒,他感到習以為常,不如說他們從以前就是這樣子,莫拉是大腦,薩頓是手腳,一個想辦法一個負責動,所有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對於突如其來的命令,他就是照單全收,反正也無傷大雅。
他只是去同樣的閣樓拿了瓶乾淨水只是飲下幾口潤潤乾澀的喉嚨,就一手搬起幾公斤重的箱子,踏出實驗室走向了不遠處的電梯,只不過途中分心的往一側看,是沒有盡頭的長廊,他有些失神地停下腳步看著黑色的遠方,是有人拍了背後一下才把渙散的目光給抓了回來。
在按下牆上觸控面板的幾秒後,一聲提示音緩緩渡入耳裡,門板向左右推開時刺眼的強光也爭先恐後的從裡面溢出,他們沒有對話同時踏入電梯內,在門合上時,又開始了幾秒的等待,可是這段時間比想像中漫長,那是因為這棟大樓實在是過於高聳,又或是說溫室所擁有的建築規模過於龐大,直到門開後眼前的景色其實沒有太多的變化,同樣都是長廊,同樣沒有盡頭黑色的遠方,不知道踏了多少的步伐才到達一個入口,同樣也是自動門,但是從側面來看有別於一般實驗室,這裡的門板已經是十幾公分厚的等級,很明顯這裡有別於其他地方。

在裡面各式顏色的人工光源在到處照射著,只不過最顯眼的莫過於排成一列的培養皿……那應該叫做培養艙才對,圓柱狀的儀器內灌滿透明的液體,裡面不是一般的淨水,莫拉在眼前有向自己介紹過說那是經過多次的實驗才得出適合細胞培養的高濃度營養液,一排排培養艙裡裝著的不是心臟或是正在成長的器官組織,薩頓沒有感到衝擊或訝異,早在十幾年前溫室在提供活體義肢或是器官替換的服務,從無到有生產出這些跳動的血肉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一步步向前,雙足最後佇立在規模最龐大的一個培養艙前,裡面住著一個人,那是他們的傑作,也是他們對科學技術與人類道德挑釁的藏品,那是和他一樣深紅的髮色和立體的五官,還有聲音,甚至小到連瞳膜與指紋也近乎一樣,薩頓靜靜地看著培養艙裡的人,這裡的人們都用Blazar來稱呼他。

但比起實驗代號,薩頓和莫拉更常用沃特穆來叫他。

沃特穆,那是他的名字。

「我去收數據你們慢慢聊。」莫拉接走了薩頓手裡的物品,往另一個連通的房間走去,擅自把兩人晾在一起。
薩頓簡單檢視了沃特穆的全身,雖說四肢還沒變成銀白色的鋼鐵,但一條條粗細不一的管線連接在了脊柱上,很明顯他的身體已經不再是擁有純粹血肉的生物人,只不過傳輸管的數量比上一次見面還多出一倍,很明顯,這個被培養出的新生兒已經經歷了至少二、三次的改造手術。

「他們又給你動哪裡了?」薩頓的臉上沒有表情,又或是說他不知道該表露出哪種情緒。
「器官……」沃特穆低頭看著自己還沒被切下的雙手「我也不清楚……要問莫拉比較清楚。」他盡可能擠出一個很靦腆的微笑?還是其他表情?至少他表達抱歉,道歉自己沒能明白所有事情。

薩頓在看到這份道歉時有些愣住,為什麼要道歉?生物人沒能理解這個化人的心思,沒人注意到有溫度的掌心不由自主地收緊,他緩緩的開口:「沒事……你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不喜歡?」沃特穆感到疑惑。
「不是喜不喜歡……要怎麼說……」薩頓沒辦法解釋清楚「他們有給你說下次手術的時間嗎?」他趕緊轉移話題。
「兩週後。」沃特穆回答他「但我還是不知道要切哪裡……又有問了,可是他們說,我不需要知道。」
碰。

沉悶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薩頓一拳重重地捶在身旁的牆壁上。

「薩頓?」莫拉被聲響吸引,他往源頭走去,正是薩頓和沃特穆的位置,他看著周圍無數雙眼睛正朝向這,趕緊打了圓場說明這裡沒什麼事情。
只有一個人在替另一人發出不公的抗議。
「你聲音太大了。」莫拉提醒他。
「……我知道。」薩頓很沉靜的回答,只不過眼裡是翻湧的烈火。
莫拉能理解薩頓的不滿與憤恨,可是眼前並不是能隨意發洩情緒的場所,也只能不願意的向他潑冷水,叫人收斂收斂這些外放的情感。
「兩週後我再來看你……」薩頓用力吞下了起伏的波濤,但面目上還是有些咬牙切齒。
「如果是手術前一天……可以嗎?」沃特穆有些畏懼的提起。
「可以。」薩頓很快平復好情緒回答「到時候見。」可是他頭也不回的馬上離開這間實驗室。

莫拉沒有追出去,只是瞟了眼沃特穆:「還有什麼想和他說的嗎?」他看出沃特穆似乎沒有把話說完。
沃特穆思考了幾秒後開口:「我想向他說謝謝。」
「我會幫你轉告的。」莫拉微笑向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