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艾豪與蔓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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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21
「那間木屋,是艾豪大概十五年前建的。」她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平穩,「不是為了藏毒,也不是為了傷害誰⋯⋯而是為了保護整個村子。」
眾人回到屋內,亞莉的聲音充滿整個交誼廳。
艾玲皺起眉頭:「保護村子?什麼意思?」
「很多年前,村裡爆發過一次大規模的禽流感。」亞莉說著,語氣像是翻開一段遙遠過去。「當時情況非常嚴重,感染的禽鳥數量超出控制,政府下令所有村莊自主處理撲殺作業,但沒給任何資源。我們什麼都沒有,沒設備、沒人員、沒有標準作業流程。」
她頓了頓,視線低垂,像是看見那些已被時間掩埋的畫面。
「艾豪⋯⋯他以前是獸醫,那時他站出來,自掏腰包買了設備與藥劑,把莊園後方的空地改建成臨時處理站。那些鋼瓶裡裝的是用來安樂死禽鳥的氣體,那些藥物,也是用來處理傳染源的。那時候,我們沒得選,沒時間等中央撥款,也沒人願意幫忙。」
「那間木屋⋯⋯就是為了隔離病禽、處理感染用的。」她抬起頭,聲音低緩卻堅定,「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救人。」
交誼廳陷入短暫的靜默。
「所以那些毒藥⋯⋯」閔恩開口,語氣依舊帶著警戒,「妳是說,那些都只是動物用藥?」
亞莉點點頭:「那是用來處理禽流感傳染源的,我知道它們聽起來危險,但⋯⋯它們的確在當時救了整個村子。如果不是艾豪⋯⋯後果不堪設想。」
「那為什麼你們要對這件事保密?」艾宇追問,「為什麼從來沒人提起那間木屋?」
亞莉搖了搖頭,語氣平靜,眼神卻明顯沉了下來。
「不是沒人提起,」她輕聲說,「只是你們不願意聽。」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眾人,語調溫和得近乎柔軟,卻讓人無法迴避那背後的意思。
「當年傳染病發生時,艾豪沒有隱瞞任何事。他寫過信,也打過電話,向家裡每一個人說明過情況,甚至請求過一點幫助。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需要些人力、一些支援⋯⋯哪怕只是一句願意理解的話。」
她的聲音低了些,像在回憶,又像在對自己說話。
「但沒有人回應,沒有人願意靠近。你們說那是我們的決定,是莊園的事;說莊園已經『不乾淨』,還有人直接把這裡叫做『疫區』。」
她略微頓了一下,輕輕吸了口氣,語氣依舊平穩。
「那段時間就像你們記憶中的空白區。」
亞莉抬起眼,看著艾宇,語氣中帶著一種幾近疲憊的坦然。
「現在再問我為什麼沒人提起⋯⋯不是我不說,而是你們根本沒有人想起。」
她停了一會兒,輕輕笑了笑,笑意不帶溫度,卻也不見惡意。
「不過有趣的是,一聽說事情結束了,你們反而是第一個想回來的。」
她語氣不疾不徐,像是在陳述一個誰都無法否認的現實。
「當初說這裡危險的人,很快又說這裡風景好、空氣清新,是個適合度假的地方。說什麼『艾豪你終於把事情處理好了,可以邀大家來聚一聚了吧?』」
她語氣溫和,但不自抑的失望仍然清晰可見。
「他沒有回應什麼,也沒有責怪誰。但我知道,他什麼都記得。你們不是因為想念他才來,只是覺得這裡終於『乾淨』了,可以再次成為你們喜歡的樣子了。」
艾玲皺著眉,低聲道:「那時我們不是故意的⋯⋯只是大家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亞莉微微側過頭,並未抬高聲音,卻不容置喙地打斷了她。
「沒關係,艾玲,妳不用解釋。」
她的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可以說帶著一點體諒,只是那體諒底下,藏著多年來逐漸冷卻的情感。
「其實我早就不再期待什麼了。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是這樣。」
她看著眼前這群人,眼神溫柔,卻又彷彿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湖水。
「就連蔓舒失蹤的時候也是,我等了很久,等有人來問一句、說一句,或者⋯⋯只是表現出一點在意都好。」
她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如一絲風從舊窗縫中吹過,冷冽卻輕柔。
「但你們都沉默,像那件事從沒發生過一樣。沒有人來,也沒有人留下。」
亞莉微微一笑,笑容有禮,卻沒有情感。
「所以,這次我並不驚訝。只是⋯⋯很遺憾而已。」
亞莉說完那句話後,交誼廳陷入一陣沈默,連牆上的擺鐘滴答聲都顯得格外清晰。沒有人再開口,似乎每個人都在為自己過去的沉默找不到辯解的詞句。
萊諾靠在窗戶旁,目光落在亞莉臉上。
「亞莉夫人,我很遺憾,這些事我之前並不知道。」
他微微低頭,像是表示敬意,「關於你和艾豪先生當年的付出⋯⋯也許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但如果可以,我希望妳能再告訴我一些事情。」
亞莉側過臉,沒有立刻回答,神情平靜下來,但眼底的疲倦仍未散去。
「關於蔓舒的事,」萊諾接著說,「我想知道,她失蹤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亞莉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心中什麼東西被重新翻攪起來。她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看向窗外沉灰的天色。
「那天早上,天氣和現在一樣陰,有著下雨前的潮濕氣味。」她緩緩說道,語氣沒有起伏,卻帶著說不清的壓抑。「我記得她吃得很少,只喝了一點果汁,神情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甚至還問我可不可以穿我的披肩。」
她微微一笑,但那笑容轉瞬即逝。
「我讓她穿了,披肩後來也沒找回來⋯⋯我本來以為她只是出去走走,這個莊園她熟得很,從小到大都是在這裡跑的。可太陽快下山時,她還沒回來,我就開始不安了。」
她的視線落到交誼廳中央的木地板上,像是可以從縫隙裡找出那些遺失的時間。
「我們找遍了莊園。森林、山路、水池邊⋯⋯連那間木屋,我們也開過門。什麼都沒有,沒有腳印,沒有衣物,沒有遺落的物品,像是她從空氣中消失了一樣。」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像是要壓住某種回憶中的顫抖。
「報了案,村子裡的警察來問話,也做了搜查。艾豪去聯絡媒體,我甚至聯絡了她在城市裡的朋友,但都沒有消息。」她聲音輕得像是對自己說,「沒有人看見她離開,沒有人記得她的方向。莊園有圍牆、有警衛、有犬隻,可她就這樣不見了。」
「那之後,有人懷疑她是故意離家出走嗎?」
亞莉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苦澀。
「有,甚至連警方也是這麼記錄的。」她頓了頓,「但我知道她不是。她沒帶錢,沒帶手機,甚至沒帶鑰匙。如果她真的想離開,不會走得這麼乾淨俐落。」
她望向牆上一張家族合照,眼神落在照片角落那個站得有些遠的身影。
「那年她才十五歲。」
亞莉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沉默了。她的眼神落在手中無意間攏起的指節上,像是透過那樣的姿勢才能維持住情緒的平衡。
「對不起,萊諾先生。」她輕聲說道,「今天我想起了太多自己不願再碰的回憶,實在⋯⋯有些累了。」
她站起身,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絲倦意。
「我想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她的聲音低柔,帶著些許歉意,「若你之後還有什麼想問的,我會盡力協助。」
她微微頷首,像是替這段談話畫下圓滿的句點,然後在眾人沉默中轉身離去。裙擺隨步伐輕輕晃動,在安靜的交誼廳裡,顯得格外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