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透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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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20
「是阿吉?」
村長低垂的雙眸中,倒映著那光頭背影,像意識到了什麼,凝重地哀嘆一聲,沒有再多開口。
距離吉身後最近的幾位消防人員,專注盯著前者的一舉一動,每個都蓄勢待發,準備出手阻止他想不開的舉動。
「先等等。」 火海中爆出一抹閃光,村長瞇起眼道,」先給那孩子一點空間吧,要是他真做了什麼不尋常的事再攔。」
村長抬手示意,消防人員雖然很不理解,依舊謹慎的緊盯著吉,不過動作還是緩和了些許。
熊熊烈焰吞噬屋體...其中,還能時不時看見屋內熔爛的黑影帶著焰光落地,發出清脆的破裂聲響。
吉怔怔看著身前的狂舞赤焰,相隔火牆如此之近,彷彿自身都融入火海。
望著他背影的人們,有人覺得他是想不開的瘋子,有人不解他的舉動,有人同情知己在眼前生死未卜卻無從出手的無助感。
沒人能夠停止這狂妄暴戾的大火,吉也是如此。
「...辛迪。」
「我錯怪你了。」
吉緩緩伸出右手,掌心感受一陣陣衝來的灼熱火舌。消防隊長見狀猛抽一下,再看向村長不為所動的肅穆神情,默默收回蠢蠢欲動的想法。
「我現在才看出來,你一直都討厭回家。」
他低下頭,想起辛迪那張驚悚的臉......
那是由心而發的恐懼......
「辛迪,對不起啊。」
「早上硬拖著你回家,還自以為是的刁難你,到剛才也都沒曾好好想過原因。」
「但我好像理解了。」
「從認識到今天,你從來都是閉口不提,肯定是因為我吧?」
「我總是一副滿懷正義的樣子,要是聽到你口中的家庭,想必我無論如何都會把你家都給鏟了。」
「看起來...你很理解我啊。」
吉苦笑了一聲,收手看了看那隻燒的赤紅的手掌,已經灼傷了。
眸光被同為橙色的烈火取代,沒人看出來...吉的內心,早就在崩潰邊緣徘徊;
是透支見底許久的精力,在抑制這深不見底的痛苦。
「結果,我才是那個不認識你的人。」 吉輕輕側頭,看著灼傷的手心擰成拳頭,嘴角微不可查得揚起,
」你能再給我一次逞強的機會嗎......」
「這一次,是因為我了解你。」
「...不要也得要。」
吉仰頭望去,那是一片吞噬陽光、黯如黑夜的濃雲。再低頭平視,那團佔據視野每個角落的烈焰......他將左手的貝雷帽套上光禿頭頂。
帽簷底下,雙瞳變得如萬丈深淵。
「我敢打賭,辛迪。」 吉的灼傷右拳敲上胸膛,」再多討厭家裡,你也不可能是放火燒家的人......」
「從認識到現在,我眼中的你一直都很善良,善良的讓人覺得好欺負。
你從不反抗命運,任別人把你當個奴隸一樣掌控,你也二話不說接受地下跪了......
就算心有不甘,也從不會鼓起勇氣站起來反抗,而是默默硬忍到最後。
在命運流轉下選擇投降,忍氣吞聲的擔下命運。
其實說到底,這都是因為你懷揣著一顆善良的心吧。
兇手...總是這個腐敗的世界。
而應擁護這份善良的我,卻每一次都派不上用場。
……甚至,我還親手推入火坑。」
吉有些一陣無力感湧入全身,右拳不禁垂落下來。
「這一次...我想把他們抓出來......」
「...你答應嗎?」
「...哈...唯有這次,我不會接受你拒絕的。」
「......」
「我!達提拉.吉!誓用命許!」
吉突然仰天長喊,鎮住了所有陷落在恐懼深淵的人群們——
「我會為澤伊.辛迪!討出說法!!」
「我會為澤伊.辛迪!奪回尊嚴!!」
一股藍焰在吉的瞳孔燃起,又轉瞬即逝,搖搖欲墜的身軀終於崩塌,伏面往火堆倒去。
同一時間,所有消防人員毫不猶豫衝向吉去,五個破爛的紅色身影一個飛撲,將落地的吉安全接住!
「我草!燙死了!」
「這小鬼!怎麼扛下這溫度的啊?」
「先不管這些!他好像是虛脫昏迷了,趕緊搶救!」
村長看著消防員將昏倒的吉運走,緩緩轉過了頭面向眾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種感覺還真熟悉吶......就跟兩年前一模一樣,感覺還更有架勢了,各位鄉親,你們覺得呢?」
兩年前吉許下超越皇林的誓言,村長自然也銘記在心。畢竟,誰會隨便忘記小孩脫口而出的一句狂言,大家還想等到時候一起笑話他呢。
但現在看來,他的每個承諾,感覺...是挺有那一回事的啊。
此時大家不再像剛剛那樣一團混亂,儘管仍懷著不安,但都安靜地看著村長,像在等著村落領袖下達口令......
「不愧是優秀的村長,保持冷靜地把恐慌的氣氛控制下來,值得嘉許!」
一道帶有磁性的女嗓音從空地邊緣傳來,村長與眾人皆望了過去。
只見孤寂的毛帽身影從容倚靠在路燈下,輕輕用帶著厚手套的雙手拍掌,發著頻頻悶響。
她的四肢都被厚實的保暖衣物包裹,鍍上金色的護目鏡和布口罩覆蓋五官,不見其貌;可軀幹卻是展露出腰胸凹凸曲線的輕薄織料,不乏令人心跳加速的美感。除了金黃鏡面,全身上下都是清冷的藍色調。
先不探討那身詭異打扮,村長一看馬上就認出來了。
「...安嗣者。」
村長眼睛微瞇,表情有些微妙。
那女人,是安嗣者。
而就在剛剛,村長可是站出來親自表態了,
…安嗣政府就是那種貨色。
然而不久後的現在,那個自己所鄙視的身分出現了,而且是在根本不清楚是什麼時候出現情況下。
村長眉頭緊皺起來。
他其實內心希望安嗣者來幫忙,只是並不渴望請求他們,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與安嗣政府的態度,這種小事只需靠自己的力量來平息就好,沒必要再冒險跟上層談條件。
口頭上用如此強硬的說法,除了身為村長幾十年來確實對政府的信用感到失望;另一方面又得表述自己的立場,讓民心不會因自己的話而陷入不安。
但前提是安嗣者不在,他才能道出口。
結果安嗣者就貿然出現,要是剛才的發言,她已經一字不漏地接收進去,豈不是代表整個村子跟安嗣政府的關係徹底撕破臉了?
一旦如此,未來村子的下場...無須多言。
既然如此,勢必不能在民眾面前再一次拋棄自尊順應安嗣政府,更是不能在安嗣者面前隨意對剛才的說法不負責任的軟化態度......
眼下只剩一條路,那就是堅持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