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炊煙

水桶漏水了。
上一次漏水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時還是因為手抖。
連吉都想不到，只因為想了點東西，自己就這麼動搖了。
黑暗之中，滴滴水珠帶著清澈的白光落地，濺起炫目碎花。
「這些話，妳一定不懂吧。」
吉的目光俯向地面，
「聽不懂的話，就該認清我們之間早就已經無話可談了。」
「明白的話就趕緊走吧。」
話音落下，吉的身軀又可見的恢復平靜。
女孩困惑的歪腦，又痛苦地把雙手抱起頭殼，彷彿在質疑自己為何就是無法理解。
「...我。」
「我......」
女孩憋屈的咬緊下唇，眼皮不受控的顫動。
「小茜！妳人呢？！」
「又去哪裡了那小鬼？」
「阿剛，你去那條路找。」
「還需要你命令啊！你這小兔崽子！」
幾個喊聲從巷口的方向傳來，女孩肩膀抽了一下，含著淚光的眸子急促地看了看飲料，又望了望巷口。
在吉黑壓壓的畫面中，聽見了撕扯鼻涕的聲音止住，過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前方朝巷口逐漸離去，直至聲響平息，他才輕輕開眼。
女孩選擇離開了。
吉望去窗口，那瓶葡萄汽水仍擺在那裏。
他無奈地搖搖頭。
但這種感覺，是挺似曾相似的呢......
窗口莫名出現的豐盛水果籃，時不時盯自己盯的心裡發毛的金髮蹤影。
是相識的那一天，與那個素未謀面的澤伊辛迪。
一年半前，性格膽小內向的辛迪，一來就用偷偷送水果這個把戲持續好幾個禮拜，要不是吉無奈暫停舉水桶，親自把他揪出來，恐怕天荒地老，一句話都沒說過，就被這個戲碼和凝視獵物般的目光盯死。
剛認識那幾天，吉對他的態度就如剛剛的女孩一樣，能多冷漠就多冷漠，能平淡就多平淡，得多虧辛迪一方面的堅持，如今的吉至少還是個有點溫度的小孩。
雖然辛迪的性格也是那麼的純真無邪，看不透吉的偉大理想。
那是他現今唯一能敞開心胸的朋友。
一個鐘頭悄然過去。
平舉的訓練總算結束，吉左腳輕輕踏地，水桶慢慢放回地面。
儘管他有非凡的身體，但為了抱持肌肉彈性，基本的拉伸也是必要的。
他卸下濕透的髒衣，保留了件遍染黃土地短褲。扭扭手臂，拗了拗每個關節，蓄勢待發的氣勢在原地跳了跳。
咻——！
吉一拳刺向空氣，爆鳴在房間迴盪！
其速度極其之快，只見拳鋒殘留的虛影閃過！
這是十二歲的小孩能發揮的力量嗎？更何況才練完那不可能的平舉！
他在過後又揮了幾拳，汗珠在空中盡情揮灑。
水亮的肌肉身軀停下動作，吉的臉上滿是酸爽的愉悅感。
雖然水桶的主要訓練已經結束，但它的功用還不只於此。
吉雙手再次拎起水桶。
這次是簡單的跑步，終點非常明確。
那就是」洋山」。
吉的餘光飄過窗口上飲料的影子。
差點把它都給忘了。
吉放下水桶，打開就咕嚕嚕的暢飲葡萄汽水，喝掉大半後，一個不注意就隨手拋到其中一個水桶。
一大灘水濺落在地！
吉呆呆地眨了眨眼，神情驚愕，或許是他其實也有些餓茫了。
從早上遲到吃不到早餐還因為撤離令被趕回家，在家又做兩個小時訓練，現在應該都下午兩三點了，距離吉最近的上一餐卻還停留在昨天的晚飯。就算吉的身體強悍，也無法承受空腹那麼久。
現在要是想快一點吃到東西的話，只能依靠去洋山採獵了。
他提起水桶，將丟在地板的濕衣服就用腳挪到的濕透的區域抹了抹。
將就地處理好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家門。
他可沒忘，還有要帶辛迪回去準備面試這個最重要的事呢。
第二階段，跑步訓練開始！
提著水桶，盡量在最快的跑步速度下，將水桶水的耗損降到最低......
吉雙手開開的拎著水桶，雙腳的步伐沉穩而不失速度，整個扭扭捏捏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樣的訓練方式不只是練耐力，在崎嶇的土道上，不可忽視其中平衡感與協調性；而為了追求水的穩定，雙腿也幾乎都是半蹲在跑，對身體的負擔又是一大挑戰，那怕突然增減一絲速度，都會讓水無情的溢出。
他跨出村子，小小的赤膊身軀往土道盡頭凸起的山頭奮力衝去。
……
砰！砰！
兩個大水桶應聲擺地。
吉喘著粗氣，雙手撐在膝上，回頭望去那座輪廓若隱若現的小村落，幾搓白絨毛般的白煙矗立在那兒，看樣子距離不下十公里。
他的身前是一片見不到底的樹林，看來已經跑完了。
這一次比平常快許多，大概一個小時左右，水桶的水還有八分滿...當然，吉很難得感受到力竭了。
因為撤離令面試延後一天，其實並不是非得離開宿舍才能度過這段時間，但令下期間所有餐廳供應都是暫停，而兩人又聽說這裡有很多美食，索性就不帶任何食物，結果還是只能摸摸鼻子回家。
若說是面試延後一天而非撤離令長達二十四小時，那可能現在安嗣組織那裏的服務已經恢復運作，畢竟那個莫名其妙的安嗣者並沒叫他們明天再來。而面試在八點半就開始，不可能是要老百姓一大清早趕過去然後還要在界之門前乾等到撤離令解除吧。
一想到安嗣組織那裏的美食饗宴，吉的口水就止不住了。
先不說因為現在的吉已經餓的肚子快縮進脊椎，那地方滿是這些只靠麵包跟粗米維生的村民這輩子都沒嚐過的山珍海味，哪怕是一個吃撐的村裡人，隨便舔上一口，基本上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種美味。
吉決定了，為了晚餐有個著落，他願意在這撿個野菜墊墊胃就好！
他把葡萄汽水喝光，隨後迅速地蒐集幾根木材，又翻進樹林，最後抓了大把綠菜回來。
天空沒有雲，偏向西方的太陽仍是一輪刺目火球。吉將水桶的水倒入空瓶，一個簡易的日光折射裝置隨之成型。
接下來讓枯葉聚集成堆，把水瓶懸於上方，陽光經過瓶子聚焦之後在枯葉團凝成光點，馬上一縷灰煙就從光點冒了出來。
他認真的保持光點聚焦，煙逐漸變的濃烈時，嘴巴開始奮力吹氣，並將木材慢慢擺了上去，火苗終於燃起。
吉總算鬆下了心，坐在倒放的空桶上，等待枯葉燒盡之後，把野菜串起準備燒烤。
但就在他要閉目養神的等待時...
他看見了一條墨色的巨龍。
那是貫穿天穹拔地而起的黑煙。
在遠處的村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