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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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05
夜色像漸層的墨,沉沉地壓在天與地之間。麗珠冒險來到河邊,她四下張望,見月熊不在這裡,知道它已經離開,這才鬆了一口氣。她輕輕把滿是油漬的鐵盆放進河水裡,水面一陣漣漪蕩開。她拿出乾淨的手帕,像是在呵護什麼珍貴的東西那樣,一點一點擦拭鐵盆內側的油污。

晚風吹來,夾雜著水氣與青草的涼意,像一隻冰冷的手輕撫過。雖然手帕包著她的手,仍擋不住如霜般的寒意滲進指骨。鐵盆內側被油污弄得滑膩無比,像抹了厚厚一層肥皂泡,麗珠得用指頭用力按著,指關節都泛白,才能勉強抓住那令人討厭的滑感。

結果也不出她所料,鐵盆像故意作對似的從她手中一滑,發出一聲清脆的「啪噠」,便順著河水漂了出去,餐具也跟著叮叮噹噹地滾進水裡,慢慢地遠離。

麗珠看得著急,立刻站起身來。可是雙腿因為蹲太久已經麻痺,一起身就像兩根軟掉的竹竿支撐不住身體,「啪」的一聲撲倒在地,手肘刮在石頭上,傳來火辣辣的痛。血珠滲出來,沿著手臂蜿蜒而下。

但那鐵盆和餐具都是黑鑽的——要是丟了,以後他們吃飯怎麼辦?她皺起眉頭,忍痛爬起來,顧不得手腳的血與污泥,踉蹌著奔向水邊。

腳下的石子又滑又尖,河水冰冷刺骨,卻擋不住她急切的腳步。終於,在一段急流前,她雙手猛地一撈,把鐵盆撈了回來,餐具也卡在其中,還沒來得及漂散。

正當她心中一鬆,準備轉身回岸邊,一聲詭異的叫聲在空氣中刺破夜色,尖銳得像刀子劃過玻璃。那聲音彷彿帶著金屬的摩擦與某種扭曲的痛苦,讓人頭皮一陣陣發麻。

麗珠瞬間僵住,整個人像被按下暫停鍵。不敢動,不敢呼吸,彷彿稍一移動,那聲音的主人就會從陰影中竄出。

她是女童軍,一直以勇敢為傲。就算銀鋼老笑她「逞強」,她也從未動搖自己的信念。可現在,她忽然覺得——也許銀鋼說得沒錯。她的勇敢,根本是逞強。

她往後退了幾步,準備悄悄撤退離開這不祥的河岸。但她還不想就這麼退縮,一想到若逃走被銀鋼知道,肯定會被笑一輩子,她咬牙,倔強地轉過身。

她不是銀鋼那種蠻幹的人,她有的是小心與智慧。她屏住氣息,像鳥兒一樣輕輕涉水,悄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前進。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她刻意調整呼吸頻率,讓自己幾乎融進夜色。

她躲到一棵大樹後方,像烏龜一樣慢慢探出頭——接著,眼前的畫面讓她差點沒驚叫出聲。

那是一名戴著銀白面具、身穿黑袍的人,靜靜地站著,而水龍就伏在他面前。那頭原本冷峻高傲的神獸,此刻低垂著頭,彷彿臣服在主人的面前。黑袍人輕撫著水龍蒼藍的鱗片,動作安詳、緩慢,卻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壓。

麗珠連呼吸都停了——那可是一頭神獸!超凡脫俗的存在!可它竟然對凡人臣服?這種事情她只在書裡讀過,從沒想過會親眼目睹!

麗珠不禁好奇,這黑袍人到底是誰?歷史上確實也有凡人受到神獸認可的傳說,但那數量少得用一隻手都數得出來。而她,竟然親眼見到這即將寫進歷史的一幕,內心激動得無以復加。

她還在消化眼前的震撼畫面時,黑袍人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他像是聽見了什麼。空氣一瞬間凍結,連水流聲都像是被壓制了一樣。麗珠的心猛地一跳,身體條件反射地緊繃,冷汗從額角滑落。她幾乎要拔腿就跑,卻又怕一動就暴露自己......不過,從對方的反應來看,他似乎不是注意到她。

正當她慶幸自己仍藏在陰影之中,黑袍人卻忽然開口:「出來吧,黑鑽,我知道你在那裡。」黑袍人的聲音低沉、冷冽,語氣卻不是疑問,而是絕對的陳述,像一柄無形的刀鋒直指草叢。

話音剛落,黑袍人面前的草叢果然動了,緊接著,一個戴著紅色鴨舌帽的少年從中鑽出來,神情冷淡。

「黑鑽!」麗珠急忙摀住嘴,壓低聲音,不讓黑袍人發現自己。

黑鑽看都沒看她一眼,逕自走向黑袍人,語氣冷淡地說:「我不太想說這句話,不過……好久不見了,假面老闆。」

「呵呵,你還記得我的稱號,真讓我感動啊。」黑袍人輕輕摸著自己的面具,聲音壓得低沉。

「我並不喜歡這稱號。」黑鑽拉低帽簷,但還是遮不住咬緊的牙關。

「這很明顯,也合理得很。」黑袍人抬頭,用鼻孔看著黑鑽,那動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樣。

麗珠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他們講的是哪國語言。

不過她看得出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兩人間的火藥味濃得幾乎可以點燃整座森林。

剛才的勇氣早就煙消雲散,麗珠悄悄轉動腳踝,動作緩慢得像是爛動畫裡的慢動作。

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她得趁現在逃。

「麗珠!妳在幹嘛啊?」

銀鋼這時偏偏出現在對岸,朝她揮手大喊。

麗珠一臉認命的表情,彷彿「完蛋了」三個字就寫在臉上。

下一秒,一股爆炸的氣流從她身後炸開,她整個人被掀飛,一個超醜的前空翻後,腳才剛落地,重心不穩又栽進河裡。

銀鋼一看情況不對,這次沒笑她,而是立刻跳下水,把她拖上岸。

然後,一道人影從他身旁飛過,滾了兩圈才停下,那頂紅色鴨舌帽則「啪」地一下砸在銀鋼臉上,跌落在草地上。

銀鋼轉頭一看,果然是黑鑽,他正忍著劇痛掙扎著想爬起來。

「你找來兩個幫手?」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銀鋼和麗珠同時臉色一變,僵硬地轉頭,看向那個走過來的黑袍人和他身旁的水龍。

來者不善,對方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們。他們甚至連遺言的時間都不會有。

銀鋼自然不敢正面硬幹,他一把抓住麗珠,與麗珠背貼著背,一步步後退。他嘴角抽動,雖然不敢表現出恐懼,額角的汗早已淌下來。

黑鑽踉蹌著站起來,臉色蒼白,汗水混著血跡。他咬牙說道:「岩獅……剛剛被水龍一擊……重傷了……」

話音剛落,他口中一陣苦澀,一口血湧了上來,卻又被他硬生生吞下。他死命地撐住身體不讓自己倒下,那倔強的身影,連銀鋼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麗珠聽懂了那句話,也終於明白剛才那股衝擊氣流的來源——水龍那一擊不只是強,簡直是壓倒性地碾壓。

「妳呢!妳還沒放出妳的奇獸吧?不想死就快點放出來啊!」銀鋼吼得幾乎破音,「妳想死別拉我陪葬啊!」

麗珠被吼醒了,猛地回神:「知道啦!吼什麼吼,耳朵都快被你喊破了!」

她站起來,手指顫抖地掏出奇獸手機,按下啟動按鈕。

這個世界有自然屬性克制的規則。一般來說,火打不過水,水打不過電。麗珠手上的是草系,正好克制水龍的水系。

隨著手機螢幕閃爍的白光散去,一隻栗褐色的小鹿悄然出現。

牠細緻的毛皮在光線下泛著柔和光澤,兩根修長的鹿角上纏繞著幾朵小花,如同森林的祝福。白色斑點分佈在牠柔軟的背上,小小的尾巴微微晃動,看起來溫馴可愛,卻隱約透著一種來自自然深處的力量感。

麗珠確認螢幕資訊,這隻奇獸叫做「花鹿」,草系。銀鋼看著花鹿的眼神,像是看見了純真又堅定的勇氣——就像麗珠本人一樣。

黑袍人轉頭,語氣輕蔑:「妳想跟我打?真是不自量力。」

麗珠知道雙方實力懸殊,並不打算硬拼,她只是想利用奇獸,打掩護逃走。更何況,她剛好屬性克敵,這點讓她信心倍增。

「花鹿!使用雜草!」麗珠幾乎是用吼的,聲音顫抖卻充滿決心。

花鹿長鳴一聲,蹄子猛跺地面,喚醒了沉睡的土地。周圍草地猛然激升,一道兩公尺高的草牆瞬間升起,像森林的意志凝聚而成,將他們與黑袍人隔開。

「水槍。」

黑袍人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命令一條寵物,水龍像一台精密機械般精準執行,一道高壓水柱「轟」地射出,直擊草牆。水珠四濺,氣浪掀起滿地塵土與碎葉,但草牆並未崩毀,只微微晃了一下,穩如磐石。

麗珠眼睛一亮,連忙拍腿叫好,心裡悄悄歡呼:「有用!真的擋住了!」

她趕緊下達撤退指令,但她的喜悅還來不及變成行動,背後忽然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響。她吞下一口口水,知道不妙——那是火焰舔舐濕草的聲音,黏稠、濃烈,如同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舔舐血肉。

她轉頭,草牆被黑紅色火焰吞噬,瞬間變成焦炭。燃燒的草牆成了一條血紅火路,一道身影如惡夢般走出,腳步緩慢卻不容忽視。他的黑袍無風自動,披在身上彷彿黑夜的一部分,而那銀白面具在火光與月光交織下,像死神的笑臉。

黑袍人走得不急,水龍也靜靜地跟隨在後,氣息裡吐出騰騰白霧,彷彿能讓空氣凝結。

麗珠的腿軟了,她下意識退後,腳踝一扭,差點跌倒。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但手指卻在發顫。

她盯著那雙深埋在面具下的眼睛,感受到一種無可抵擋的威壓——像有人直接捏住了她的心臟。

而銀鋼那邊,還得靠著黑鑽才能勉強站起。

「怎麼了?你們不會就這點水準吧?」黑袍人笑著,那笑容與面具上的裂線重疊,像是某種故意模仿人類情緒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