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殪種、再一次相遇(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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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04
將先前積在內心的各種思緒隨著空氣,一大口地呼出──

是啊!或許動機什麼的,並不是那麼重要也說不定。只是……還是會想弄清楚。

無論是我內心的真正想法,還是芮諾她所處的狀況。

話說,似乎也到秋末了,吹著這颼颼的涼風,雖然不會讓人感覺到寒冷,但能確實的感受到天氣的變化。

我們剛來到這裡時,即便到了晚上,仍會感覺到一絲絲的炎熱,到了現在,已經能感受到涼意,甚至是一絲絲的寒意。

原來,我們來到這個地方,也不知不覺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嗎?

感覺好像發生了好多事情!

好多,根本沒預料到會發生的事。

在特拉蒂歐後,再來是……芮諾嗎?

想著她那強大的樣貌、加上她這幾天無比虛弱的樣子。

如果此時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的話,我真的有辦法、真的有辦法──

讓她說出這些事情嗎?

嘎──

突如其來的聲響震撼著大腦!

大門被推開,輕盈、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自門口傳來!

絲毫沒留意到瞪大雙眼、大口吸氣的我;從屋內走出來的,是只穿著一件薄襯衫,橘紅色秀髮的貓耳少女。

像是被聲音吸引,聆聽著那腳踩草地的清脆聲響,我回過身,看著沐浴於夜空的──那位少女。

任由月光拍打在她的身上,潔白的肌膚散發出非常非常細微光芒。

加上那一頭橘紅色的長髮,在光線的普照、以及微風的吹撫,形成一個過於幻想的色澤。

已經扣上鈕扣的白色襯衫在她身上似乎過於純淨,卻又與她的皮膚與髮色達成絕妙的平衡。

就像是在猶疑著,她光著腳丫踩在翠綠的草皮上漫無目的地緩慢前行……前方的路途,看似一片迷茫。

在最後,好似終於察覺到了什麼,回眸的瞬間,我們終於四目相對──

碧藍的雙眼,仍透露著一絲悲傷。

但神情──卻又吐露著堅定的意志……!

眼前的這一幕,要說是一幅畫也不為過──不!這簡直就已經是可以是一幅畫了!

美得令人呆滯、連呼吸都早已遺忘!

等等、不對!她怎麼走出來了?

「芮諾,你怎麼走出來了,身體沒問題嗎?」

似乎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讓她在原地楞了幾秒。

「嗯,大致上已經沒問題了,而且今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感覺也差不多該下床走一走了。」

「喔喔!原來是這樣啊, 身體沒問題就好!」

……

…………

瞥開了視線,只敢望著遠處的星空和樹林。

即便她就在身旁,我又該,如何問起?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煎熬了多久──

或許就連我自己也在無法搞明白,但!

「那個,芮諾!」

面對我忽然地開口,芮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倒是頭上的貓耳瞬間向上彈了一下──

些微低著頭的背影,放任那柔順的頭髮隨風微微飄起。

強烈的直覺不斷述說著,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過了今天、只要過了今天!

無論後續還有再多的時間,我都再也無法……觸及到那所謂的真相、芮諾她真正的想法!

看著這樣的她,我只能讓自己的眼神逐漸犀利──

深吸一口氣後,我再度開口:

「芮諾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管怎麼樣,都要確認我自己的心意才行!

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個或許無法稱之為人類的人。

明明隸屬於魔王軍的她……那個讓我近乎失去所有的──魔王軍……

特拉蒂歐……!

這個名字在腦海中不斷翻覆,身體也隨之顫抖。

為我的存在價值賦予重大意義的那個人,那個……特拉蒂歐!

僅僅剩下那唯一的消息,被魔王方殺害──

現在,身為魔王方的妳,就算如此毫無防備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

不可能有辦法做到,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縱使仍無法搞清楚,我究竟是想把她當作仇家抓起來問個清楚;亦或著如同徽言所說,即便背景有了改變,我仍對她起了愛慕之心──

無論如何,現在、現在──

唯有現在是必須下定決心看清所有事情的時刻!

就算這種方式有違我最直接的心意,但是、但是!

即便這會有多麼掙扎、多麼樣的煎熬……

怎麼樣屏住呼吸,卻仍感覺胸口被掏空的劇痛……我也必須──!

我緩慢的將手伸向她,掌心上聚集的是,那充滿黑暗的魔王之力。

我現在必須知曉所有一切才行,你的一切行動,包含你的所有底細!

為什麼頂著病魔撐了那麼久?為什麼施展那隕石術?為什麼又要打偏?

為什麼最後又將我救了下來──

拜託,請就這樣直接告訴我,讓我知道吧!

在我認定你是威脅,並殺掉你之前──

感受著我的動作,芮諾她將身體緩慢的向我轉了過來……

「是嗎?這樣啊!果然,果然還是這樣的結局嗎?」

看著我手上那黑色的球體,僅僅一瞬間,她露出了些微的驚訝,但……

那驚訝的表情卻蘊含了一絲溫馨和驕傲,緊接著是,那宛若一切都將釋懷的微笑,一切的轉變是那麼的柔和。

「或許、或許,已經都夠了吧?請你在這裡,就這樣,將我殺死吧。」

面帶著微笑──

滴、滴。

淚水卻不斷從她的眼角溢出。

「或許,活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刻嗎?讓你將一切結束掉,是不是我也能獲得解脫──?」

聽著這樣的回答,手心魔王之力所構成的魔彈不斷於黑色與更黑之間閃爍著,就像隨時就要迸發──

辦不到、辦不到啊!

怎麼可能,辦的到啊──

黑色的魔力球體瞬間消散,無力的手也緩緩放下……

看著那張對活下去沒了任何希望的臉龐,看著這張即便短暫卻曾一起開心過的臉龐──

我怎麼會有辦法──再讓她繼續痛苦下去?

沒有辦法啊!

然而,看著我這副模樣,她反而露出了些許疑惑。

「為什麼……停下來了?明明是,要將我殺死的不是嗎?」

看著她那充滿淚水,卻又感到詫異的神情,和那無力而向後退去的姿態──

「吵死了!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我們是,我們是──」

是夥伴啊……

說不出口!

唯有這句話、唯有這句話!

哽在內心深處,無法說出口。

說到底,我真的是因為,把她當成夥伴嗎?

「夥伴──夥伴……」

重複著這個詞句,更多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龐流了下來,頭上的耳朵更是完全貼到了頭部。

用著這樣傷心的姿態,她緩慢、相當緩慢的……

「說什麼、說什麼,夥伴呢?沒有辦法的!我可是,魔王其中一個軍團的──成員啊!和身為人類方的阿輝來說……我們的立場,打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如此對立的我們,是不可能……不可能成為夥伴的!」

近乎力竭般低下了頭,刻意藏起的面容……能想像到的,唯有悲傷。

果然,芮諾是魔王旗下的人嗎?但這種事情──

「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她的雙拳握的更加用力,更多的淚水也從眼睛流淌出來。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們,可是敵人啊!互相了解?互相扶持?那根本就是不可能有辦法發生的事情!而且我明明、我明明差點就把你殺掉!做了這樣的事情,事到如今,哪還能,還能稱作──」

她說的沒錯,在這種情況下,哪有人還有辦法稱對方是夥伴──

無論是哪一方。

但即便如此!

「所以就要讓我殺了妳嗎?為什麼?為什麼啊!妳明明也不願意的不是嗎?如果妳真的打算取我的性命,不是隨時都──」

「做不到、我做不到!」

潰堤後撕心裂肺的吶喊。

深刻到讓人無法多做思考……

就連看向她,都難以做到。

「要我殺掉對我那麼親切,那麼好的人……我做不到啊!而且──」

芮諾她用力地閉上雙眼,渾身顫抖地繼續說著: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為什麼每當看到你,胸口這裡,都會有一種強力的觸動……就好像,在開心地難過著一樣……」

她宛若脫力般地低下了頭,除了啜泣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響,就連身後的尾巴都像失去生機般,像是懸掛的抹布般軟弱。

「嘖!」

看著這樣的她,我在一聲咂嘴後別開了視線。

那為什麼還要讓我殺了妳?就這麼,不想活下去嗎!

開什麼玩笑啊!

明明你才是那個最不想動手的人,為什麼又要我──

不、說到底……

「那你為什麼又要救我?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早就死了好幾次了吧!就算你不願意下手,那也沒有救我的理由才對啊!」

「因為是命令、是命令!主人他,給我的命令、任務,是監視你……不是,將你殺掉……」

硬坳……!

感性強行幫我做著解釋──

看著她緊緊繃住的雙手終於還是無力垂放,我想、我想!

不。

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還有辦法,像之前那樣直視著她嗎?知道了他的陣營,我還有辦法站在她的身邊嗎?

但我還是想、我想要!

若試問著我內心的想法──

「果然那天,在南方祭壇,施放出巨大火球的人,就是你吧?」

再度沉默許久後,我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那相同的火焰、同樣的溫度!

即便技能完全不同,但散發出的意念卻能完全重疊,不會有錯的……

「還有當時融化的暗器,這些舉動都會把你推向深淵才是,但你卻還是出手了,若沒有你的援救,或許我早就已經──」

「就說了!我只是、我只是──」

話語在這裡再度停止,就好像有什麼卡在內心深處,說不出口──

像是思考了好一段時間,她緩慢地道出這段話:

「只是個監視你們的監視者而已,並沒有決定你們生死的權利!就算、就算!」

一邊說著,她緩緩地捧住了左臂的肘部──那個被抹上魔素的位置。

「就算主人他更改了任務目標,派人使用毒素,要我在時限內交出你的性命也是──」

說到這裡,她渾身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著!

「即便!即便我不相信那是主人的本意,即使我們同個軍團的人將我壓制住,在我的手臂劃上傷口、抹上毒藥──也是一樣的!主人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的!但──」

全身的抖動終於停止,但那副模樣卻像徹底放棄了一切掙扎。

「看著日期一天天逼近,病症也一天比一天嚴重,我──又能做的了什麼?我說過了啊!說過了啊……」

那持續哽咽的喉嚨像是在醞釀什麼後。

「我到底該相信什麼才好?我到底該做些什麼才好?我只是不想傷害對我來說重要的人,也不想看見他們受到傷害而已啊!」

看著她再度低下了頭,渾身無力的模樣……

明明很清楚!

很清楚知道她在不斷重複為自己的立場強辯!

述說著自己的立場不過就只是……

不允許殺人了監視者。

那我呢?我又該怎麼做?

了解了她的立場和想法後,我又能怎麼做?

這就是,動搖嗎?

聽著她所闡述的,這種事情,早已超乎我的想像!

再說知道了這些事後,我又該拿她怎麼辦?

又是監視者又是主人的,複雜程度早已超乎能力範圍,但──

原來你是這樣看待我的嗎?

深受毒性影響撐到了最後一刻施展了技能,到頭來卻還是無法下殺手!

三番兩次在我情急的時候救下我,即便那可能意味與你所屬的陣營為敵──

甚至述說著……對我有種觸動!

但卻也因為做了這些事,讓你更加遊走在這兩派陣營之間了不是嗎?

聽著這一切,同時想著徽言的分析,可能你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根本微不足道──!

「知曉了這些,我終於明白了!終於能確切的將這句話說出口了!芮諾,你是我的──夥伴!」

既然已經明白了在她眼裡,我算是一位重要的人,就不該繼續袖手旁觀!

然而得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答覆:

「騙子!」

接著她像是在面對各種情緒一樣,停頓了幾秒後再度開口。

「即使知道了我是殪種,你還能,還能說出同樣的話嗎?」

「殪……種?」

下意識重複道這從沒聽過的詞彙,但眼前的芮諾卻相當艱難地閉上了雙眼。

就像是非常掙扎那樣!

「你難道……不知道這個詞,代表著什麼意義嗎?」

簡直就在像是在說「別讓我說出口啊!」一樣,緊閉的雙眼及用力而僵直的全身,不斷吐露著她多麼不想去面對這樣的事實。

但──

「不,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別開玩笑了!人類和魔族所產下的詛咒之子,那罪惡的代名詞!既不屬於人類方,同時也被魔族唾棄的產物,那便是殪種,是我啊!」

緊握的雙拳緩緩放開,大量淚水不斷從下巴滴落,那看向地面臉龐讓人無法看出是怎麼樣的表情──

但那肯定,相當悲痛吧?

「從來沒有一位人類在知道這件事後,還願意將我當成一個人看待的,就算是你,也一樣吧?到頭來,能接納這樣的我的,肯定也只有主人而已!」

原來如此!所以在她即使被下了毒,還依然如此地否定是她的主人下達的指示嗎?

因為唯一能給芮諾依靠的,只有她的主人而已。

那我呢?我又如何?

感受著這猶如刀割的情緒……

倘落、倘若我對芮諾的情感真的是愛慕的話,我又真的有辦法像這樣給她依靠?

如果真的是愛慕的話──

在這瞬間腦海浮現的,是部分有關特拉蒂歐的畫面。

是啊、是啊!

現在也還僅僅只有刀割而已呢……

如果再一次真的動了深情的話,我真的還有辦法承受,像那樣的疼痛嗎?

得出特拉蒂歐死訊的瞬間,那是多麼樣的──

如果再一次全心全意的動情,是不是那樣的痛楚又會!

想著這樣的事,同時看著如此悲傷的芮諾,我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不!

即便無法多做什麼,僅僅只是安慰的話,只是安慰的話!

「芮諾,你還記得我是個異世界人嗎?這世界的這些奇妙邏輯,我根本就不在乎!」

聽著這樣的話語,芮諾並沒有任何回應……但──

總感覺在她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丁點的……?

「更不用說,你是知道的吧?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還是個魔王!什麼殪不殪種的根本就……無關緊要吧?」

沒錯,如果這樣一想的話──肯定是的吧?

回想前陣子的所有夢境,還有前幾天得知的前幾代魔王的始末──

「我可是魔王啊!身分上相比,也是遭人類憎惡的存在啊!在這世界面前,無論魔王還是殪種,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差不多的吧?這樣的話,我們不就是夥伴了嗎?」

聽著這些,她緩緩地用那滿臉淚水的模樣看向我後,那嘴角開始在顫抖中上揚──

「笨蛋,哪能這樣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