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未曾訴說的悸動 Unspoken Longing

　　七歲那年，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座繁華、熱鬧的城市——黎璟市。
　　隨著母親工作的調動，在七月的盛夏裡，我們一家在此開啟了嶄新的生活。

　　從有記憶以來，母親一直是個在職場上來去自如的女性。
　　做事俐落乾脆、獨立果敢，像極了電視劇裡的精英女強人——她是我一直嚮往成為的人。

　　相較之下，父親則是一名默默無聞的插畫家。
　　在家遠端工作的他，家務與照顧孩子的責任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爸爸，小葉哭了喔。」
　　「啊，糟糕⋯⋯爸爸又忘記時間了！我馬上去泡牛奶，奇怪⋯⋯奶瓶放哪兒了？」
　　「在餐桌上，奶粉我也拿過來了。」
　　「薰語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呢，沒有你，爸爸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呢。」
　　父親用他溫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頭，露出他有些笨拙，卻十分溫暖的笑容。

　　父親在很多方面都顯得有些愚鈍，比起媽媽更是如此。
　　在家裡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的情況下，我似乎還要再更獨立一些。

　　「薰語，媽媽去上班了。待會記得叫爸爸起來弄早餐，不然他一定會睡到大中午去了。」
　　出門前，母親對我叮囑了一聲。
　　「嗯，我知道啦。」
　　我笑著迎上她的擁抱。

　　「薰語最體貼了，真棒。」
　　母親親吻了我的額頭，便提著公事包出門了。

　　我嚮往成為像母親那樣帥氣果敢的人，但在興趣和志向上，父親對我的影響卻更深——
　　父親，是我愛上繪畫的理由。

　　小時候，我總愛坐在父親的腿上，看著他握筆揮灑，讓色彩在紙上交織出一個個鮮活的世界。
　　他從不吝嗇誇獎，即便只是我隨手塗鴉的簡單線條，他也會讚嘆得像是在看一幅名畫。

　　最喜歡的時刻，莫過於父親輕輕握住我的手，教我描繪輪廓，一起構思角色的造型。
　　我們曾經創造了許多有趣的故事，畫下無數紙上誕生的小小生命。

　　那段時光，是我童年裡最溫柔的記憶。

　　—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喔！」

　　站在講台上，我微微低著頭，緊張地開口
　　「我叫范薰語⋯⋯請多指教⋯⋯。」

　　初次轉入新學校的我，因內向的性格，與早已打成一片的班級明顯格格不入。

　　「薰語，妳就坐在後排的空位吧。坐在妳旁邊的是我們班級的班長，他叫顧亦恆，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

　　我走向座位，那名被稱作「班長」的男孩抬起頭，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叫顧亦恆，請多指教。」

　　那一天，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教室，微風輕輕拂動他的髮絲，在光線下泛起柔和的光澤。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晴天——也是我與他，初次相遇的日子。

　　—

　　之後的日子，我們雖然坐在一起，但依然沒有過多的交流。

　　他活潑開朗，善於交際，人緣極好；而我總是獨來獨往，安靜得彷彿隱形。
　　我們的世界看似毫無交集，直到某天——

　　「顧亦恆，我們去打球吧。」
　　班上的幾名男同學圍在他身邊，熱情地邀約。
　　「好啊，我收拾完書包就來。」

　　一行人準備離開，而當時的我剛好回到教室，不慎被其中一名男同學撞到，手上的東西灑了一地。

　　對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滿是不屑。
　　「喔⋯⋯原來是妳啊？孤僻女。」

　　他身旁的兩名男生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
　　「孤僻女？還真是個適合她的名字呢，哈哈。」
　　「對啊，我早就想這麼叫她了！」

　　當時的我沒想到，原來只是在群體中形單影隻，就會淪為他們嘲笑、戲弄的對象。
　　我在原地緊握著拳，身體微微顫抖著，心想就這麼算了吧。

　　我默默地低下頭，打算默認這場羞辱。
　　然而，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道歉。」

　　我抬起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原來是那名與我同桌的男孩——顧亦恆。
　　「我都看到了，是你先撞到她的，跟她道歉。」
　　他的神色冷淡，語氣卻不容置疑。

　　「喂⋯⋯是她走路不長眼睛的⋯⋯。」
　　男同學辯解道。

　　顧亦恆眼神先是直視著他們，再看向身旁剛剛在教室的同學。
　　「你們剛剛都有看到吧。」

　　教室裡的其他人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顧亦恆再度看向男同學，語氣比起平時還要來得冷酷許多。
　　「要我叫老師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嗎？」

　　話音一落，對方臉色微變，最後不情不願地低頭。
　　「那個⋯⋯對不起。」

　　我本想開口說沒事之類的話，但還沒說完便馬上被顧亦恆打斷——

　　「還有剛才，你們叫她什麼了？」
　　顧亦恆語氣一沉。
　　「這不用道歉嗎？」

　　那群男同學先是面面相覷，隨後說道
　　「抱歉⋯⋯我們不該那樣叫妳的⋯⋯下次不會了。」

　　我看向他們，緩緩開口道
　　「⋯⋯沒關係。」

　　看著他們道歉後快步離去的身影，我蹲下慢慢拾起地上散落的物品，顧亦恆也上前幫忙。

　　「其實⋯⋯你不用這樣幫我⋯⋯。」
　　我低聲開口
　　「你跟他們是朋友吧？這樣會很尷尬的。」

　　我裝作不在意自己的模樣，不希望因自己的緣故而牽連到他人。

　　面對這樣孤僻、不合群的我，他卻這樣說
　　「無所謂啊，我總不能看著妳就這樣被別人欺負吧。」

　　眼前的他，沒有了剛才冷酷的模樣，反倒笑得十分溫暖、充滿善意。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一本落在地上的畫冊，他拾起來翻看。
　　「這個⋯⋯該不會是妳畫的吧？」

　　我看到他手上的那本畫冊，我立馬害羞地將其搶了過來。
　　「就⋯⋯隨便畫的塗鴉啦⋯⋯。」

　　「好厲害！」
　　一句毫不吝嗇的讚美，傳入了我的耳畔。

　　「可以讓我看看嗎？」
　　他的眼神裡滿是期待。
　　
　　這大概是自父親之後，第二個這麼直接讚美我畫作的人了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畫冊遞給了他。
　　當他翻閱畫冊時，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就像發現了什麼新奇有趣的寶物。

　　「誒？這不是超厲害的嗎？畫得好好啊！」
　　看著這副模樣的他，有別於平時穩重的形象，使我不禁笑了出來。

　　他看向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揚起嘴角。
　　「妳果然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呢。」

　　聽著他這番看似無心的話，我的心跳卻彷彿頓時漏了幾拍。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吧，我開始會有意無意地注視著他。
　　我喜歡他平時溫柔待人的形象；喜歡他專注事物時認真沉穩的態度；我更喜歡他展露欣喜笑容時天真燦爛的模樣。

　　而這份心意即使到了現在，也依然絲毫未減。

　　—

　　「這裡，塗錯顏色了喔。」
　　思緒拉回至現在，范薰語指著他正在畫的那張紙板。

　　「誒⋯⋯？真的假的？那怎麼辦啊？原來這裡不是塗藍色嗎？」
　　顧亦恆整個人慌張了起來，而范薰語卻被他此時的反應逗笑了。

　　「即使是這樣偶時笨拙的模樣，我也很喜歡哦。」
　　她在心裡這麼想著。

　　但這份心意，若是說了出口，我們之間的關係大概就會變調吧。

　　珍惜著「朋友」這樣的身分，不願打破的這層關係，使得我始終裹足不前，將這份情感深藏於心底，但我真的好想告訴你——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范薰語轉身看著窗外即將消逝的暮色，在心中暗自說道
　　「我果然⋯⋯還是太貪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