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波初起(一)

赫布利格蘭斯頓大陸，首都薩格蘭姆市，天空彷彿被濾過一層青灰色的薄霧，蒂卡爾學園校區的鐘樓靜默矗立，像是在審視歷史將翻開的嶄新一頁。

在這個種族界線未曾模糊的世界裡，靈血種與人類之間的鴻溝從未真正消失過。雖然在舊西曆2049年，隨著Vampire種族公開於世的消息震撼全球，莉莉絲‧愛德華遴選三帝聯手推動的Vampire對策法緊急上路，勉強穩住了社會秩序，但人們心中的恐懼從未消退。近六十年來，新律法與教育制度儘管試圖將兩個世界拉近，卻仍像用細線縫合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神初65年春季，蒂卡爾學園做出了史無前例的宣佈——取消靈血種獨立班級，轉而設立首個靈血種與一般學生混合編班的「實驗班」。消息被媒體延後播報，掀起一陣社會輿論的旋風，但無論外界怎麼爭論，這班級已如實存在。而這項實驗的核心象徵──乃是「真祖」的入學。

1年D班教室，第一節班會的鐘聲剛落，導師列音·維拉斯走下講台，她動作俐落，銀白色短髮貼著臉頰微微擺動，手指一點，觸控螢幕瞬間亮起，投影出兩名學生的立像與基本資料。

「那麼——班級委員由靈血種代表趙雪燕同學，與一般學生代表貝卡·雅各布森同學共同擔任。」列音話音一落，輕輕合上終端設備。「請多指教。」

「叮咚乓咚──」

熟悉的鐘聲將學生們從沉悶的緊繃中喚醒，列音順勢捧起講桌上的VE終端，看也不看地往肩上一甩。「中午休息一個半鐘頭，下午一點準時回到教室。解散。」說罷她幾乎用近似逃離的步伐跨出教室，留下一群人類與靈血種混編的學生呆坐在那，彼此四下觀望。

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夜神‧透‧薩拉提耶爾靜靜地坐著，修長手指敲著課桌邊緣，視線游移於每個動作猶疑的身影。他沒有動，倒不是因為他懶，而是因為他清楚——這種教室只留一個出入口，而一旦他起身走動，其他人一定會下意識地等待他先走。那種被全場盯著的感覺，透非常清楚，而且非常討厭。

而且……他知道麻煩終於要開始了。

「趙雪燕同學，既然我們同為班委……要不要一起吃午飯？順便談談今天班會提到的事務分配？」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顫抖。提出邀請的是坐在中間排的金髮女孩——貝卡·雅各布森。她雙手緊張地抓著書包背帶，面上勉強堆出一個笑容。那不是親切的笑，是為了掩飾恐懼而練習出來的社交表情。

三名靈血種站在門邊準備離開，其中一人頓住腳步。趙雪燕，面容蒼白如雪，琥珀色雙眼冷靜無波。她身穿經典制式校服，但即使如此，她身上那種淡淡的壓迫感仍讓空氣像是凍結了一樣。

她緩緩轉身，那雙眼直視貝卡。

「妳是貝卡·雅各布森同學吧。」

聲音清冷如湖面輕風。

「我們靈血種的事，不需要人類插手。妳只要做好妳的分內事就夠了。」

貝卡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手指因壓力而僵硬。她開口，努力想讓聲音聽起來堅定一點，但聽起來反而更虛弱了些。

「但……但班主任說，我們是一起互相幫助的同伴，不是嗎……？」

還沒說完，一道凌厲聲線打斷她的話。

「別自作多情了。」

說話的是站在雪燕左側的莎貝拉‧科瓦爾奇克，一頭捲曲的紅髮像火一樣炸開，眼神銳利如刃。「雪燕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妳還想吵架？」

那語氣像是隨時準備引燃戰火，讓本就緊張的空氣驟然再凝固一層。

貝卡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撞到了後方桌角。「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麼，就請妳別再浪費我們的時間。」

這次開口的是海蓮娜‧利維，身形高挑纖細，白銀色長髮披在肩上，表情卻冷若冰霜。她語速不快，卻字字帶刺。

場面在一瞬間陷入微妙的僵局。

其他學生早已開始悄悄退場，不分人類或靈血種，幾乎全都選擇迴避。他們低著頭，彷彿只要不看這場對話，自己就能成為旁觀的幽靈。

就在這時，一道幾近耳語的聲音冒了出來。

「那個……我覺得，大家是同班同學……不應該吵架……才是……」

聲音太輕，幾乎聽不見，卻在這片緊繃寂靜中異常清晰。

透微微抬起頭。他原本沒想干涉，不過出聲的那個人……是緹雅。

那個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整個上午都低著頭，只在自我介紹時緊張地說了兩句。她有一種彷彿會在風吹過時碎掉的纖弱感，誰都沒料到這時候她會站出來。

三名靈血種同時將目光轉向她，緹雅一瞬間僵住，像是被凍住的白兔。

「啊……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越說越小聲，雙手死死抓著裙角，臉都漲紅了。

但奇怪的是，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反而像是潑了一盆冷水在升溫的氣氛上。莎貝拉皺了皺眉，嘴角動了動像還想說什麼，但終究沒開口。海蓮娜則只是冷冷瞥了一眼，然後轉頭對雪燕道：

「走吧，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雪燕盯著貝卡的眼神略微收斂，轉而看了緹雅一眼。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下頭，轉身離去。

三人如旋風般離開了教室，只留下空蕩蕩的沉默。貝卡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低聲自語：

「……我只是想好好做事而已啊……」

夜神‧透這時站了起來，隨手拿起VE終端，沒有立刻走過去，而是經過她時輕聲道：

「有時候，想做好事……也得選對時間和對象。」

貝卡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他。

「他們不會因為你笑一笑就願意合作。你要給他們一個理由。」透補充道，然後慢慢向教室門口走去。

走到門邊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緹雅。那女孩還緊張地雙手死死抓著裙角，低著頭，眼神閃躲，卻偷偷瞥向貝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