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今夜的最後是我們的家

「有點想吐。」
我感到噁心，胃裡一陣翻騰讓我試圖逃避選擇。

我看向門外，距離天色轉暗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路燈旁的飛蟲已經幾乎看不見了，我看著僅剩的一隻大蛾搖搖晃晃的裝上燈罩，墜落到人孔蓋上。

「呼——」
觀察某物，然後渾然忘我，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壞習慣，但現在能冷靜下來卻是歸功於它，我竟然對它有點感激。坦白說，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下定決心，用力拉開窗戶，這一次，玻璃和我的手緊緊貼合，並沒有發生意外，窗戶也沒有發出跟鐵門一樣的噪音，而是順利的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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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完緣傳來的訊息，我稍微注意了下時間，手機螢幕顯示著現在的時間是七點十五分，我跟緣約好在七點半見面，書店距離速食店只有大概五分鐘的路程，所以我想時間應該還算充裕。

「緣這是什麼意思嘛，我又不是那種會隨便爽約的人，他還真是把我當作廢人了。」

緣是我從小就認識的鄰居，也是現在我少數能放開心交流的朋友，兩家住的近，家長也常一起出遊，關係不錯，這次爸媽出去玩兩周也是跟他父母一起去的，緣則因為要幫父母顧書店所以沒有一齊出遊。

「我記得高中的時候他們家每次出遊都直接讓書店休業，怎麼這次反倒把緣留著看店。」

而我之所以沒有跟家人一起出遊，則是因為學校活動太累，實在不想再折騰，所以才跟爸媽商量不去，但說實話，真正的原因是我打從心底抗拒在荒山野嶺待上整整兩周。

但我記得緣挺喜歡那種地方的阿，難道是學校有什麼事情要處理才沒跟出去？

「等等再問看看緣好了，待在家的理由。」

我邊自言自語邊向書店漫步走去，因為還有時間，便打算順道買杯飲料，緣家裡開的書店選位正好在鬧區，附近手搖飲店不少，於是我隨意挑了間熟悉的店。

「金萱珍珠無糖去冰，兩杯大杯。」

我點了我們倆都很常喝的品項，現在仔細想想，我們的口味出奇地一致，還挺合的。想到這裡，我突然想像到緣看著剛剛那個韓式醬堡皺著眉頭的樣子，不禁輕笑出聲。

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店員很快的就把兩杯飲料打包送到我手上，我結完帳便繼續朝著書店走去。

「好像有點大杯阿，算了，等等喝不完給緣喝吧。」
我提著手上的飲料自言自語道。

我拿起手機，傳簡訊問問緣吃晚餐了沒有。

--你吃晚餐了嗎，我買了飲料回去一起喝，要不要我順路幫你帶點什麼。

緣馬上就傳來回信，店裡好像很閒。

--還沒吃~看你要不要買點小東西，我打算等等關店再煮點簡單的東西。

--緣煮的飯嗎，我好久沒吃了。

--你不是才剛吃完飯嗎，吃這麼多會胖喔

我瞇起眼睛，有點不滿他的回答。

--你是在嫌我胖嗎，虧我還幫你帶飲料。

--冤枉啊梓大人，我怎麼敢嫌你胖

--哼哼，這才差不多。

我原打算繼續演這齣戲，但緣稍後回了一條訊息。

--店裡有客人來，先不開玩笑了，我等你來喔，在討論看看要煮什麼。

我關上手機，加快腳步，緣這傢伙不只耍嘴皮子功夫一流，他的手藝也不錯。我嘴角微微上揚，突然有點想吃蛋卷，心想等會一定要叫緣做給我吃。

走到城市公園的西側，隔著一條馬路就是緣他們家的店『清水鈴』，店址就在市中心附近，雖然近年商業圈有北移的傾向，不過依舊車水馬龍。

清水鈴的門面用的是大片的落地玻璃，連門也是清澈透明的樣子，店裡頭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排排書架和臨近門口的櫃檯，店內黃橙色的照明光總給我安靜溫暖的感覺，從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上了這間書店。還記得小時候還總是吵著要跟緣交換家長，現在一回想，害得我臉頰有點發燙。

隔著玻璃能看到坐在櫃檯看著手機的店員，閒閒無事的在滑手機，剛剛還敢說在應付客人，看來我等等得幫清水鈴教訓這個怠惰的員工。

我笑了笑，打開手機發訊息給緣。
--我到了，往外面看。

我發過去訊息後，緣抬起頭往外面看，我向他揮了揮手，正好路口的三段式紅綠燈變成行人的號誌，我順勢走向清水鈴的方向。

我推開清水鈴的玻璃門，一股冷氣和書特有的香味飄散出來，門上掛著的銀白色管風鈴被我帶動，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緣站起身走向我。

「歡迎回來，梓大小姐。」
他臉上掛著故作的笑容，調侃我。

我也捂起嘴用作做的語氣反擊。
「好好好，瀆職的緣少爺也辛苦了。」

他背對著我向門口走去。

「什麼叫瀆職，我很認真顧店的好嗎。」
緣不服氣的回嘴。

他接著拉開門，把門把上的「開業中」牌子取下，掛上「結束營業」的牌子，銀色的管風鈴再次被搖的作響。

「欸，這麼快就要閉店了嗎，我還想看看你們店進了什麼新書的說。」
我嘟起嘴假裝鬧脾氣的跟他說。

緣一臉無奈，轉身走回櫃檯。
「拜託，你又沒在管閉不閉店的，上次你來看新書害我晚了整整一小時才閉店，我才想著乾脆直接結束營業才能好好伺候這位梓大小姐。」

雖然嘴上鬥嘴，心裡卻有點開心。
「咯咯，那你還挺有誠意。」

趁著緣在與我閒聊，我在他沒坐下前佔領了櫃檯的座位，椅子還能感受到緣留下的些許溫度。

「謝啦，緣少爺，暖椅子這項服務也做得挺周到」
我笑嘻嘻地說。

緣嘆了口氣，指了桌燈旁邊放著的書。
「你又要翻新書的箱子了嗎，你的那本-別本格-我已經幫你拿出來放了。」

清水鈴購置的新書總會裝箱一起放在櫃檯下，等到分類的時間，再一次都放到書櫃上。

雖然緣已經幫我把我要的書拿出來，但我還是把書箱拉出來，翻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新書。

「欸~這麼貼心，啊對了，飲料在那裡。」
我指向我放到櫃檯上的塑膠袋。

緣瞄了眼袋子。
「這綠色袋子，是金萱珍珠那家嗎。」

「喔喔，猜對了，你還真懂我。」
我沒有抬頭，邊翻著新書邊應答道。

緣把重心靠在桌子上，解開店員綁起的袋子，拿出吸管插進杯子。
「你要喝嗎。」

「我等等去你家再喝吧。」

「阿，我姐也在喔，他昨天剛回來。」

「欸？熒姐回來了哦。」

清熒是緣的姐姐，因為工作緣故，一般都住在公司附近，但依熒姐的性格，這次回來應該也沒什麼要事，只是回來放鬆的。

「對啊，所以我才說要回家煮飯，要不是姐那傢伙回來我就隨便吃了。」

「哈哈，那我還要謝謝熒姐了，讓我久違的吃到你做的飯。」
看來這就是緣待在家的原因，熒姐自己待在家肯定有一頓沒一頓的。
「喔喔，所以這次你才沒跟著出去，原來是要照顧熒姐阿。」

「阿？才不是呢，她是突然間回來的，根本沒通知我們，要不是剛好這次我沒跟去，她就要吃閉門羹了。」
緣突然有些激動地說。

「那為什麼你這次沒跟著去阿，你不是挺愛去山上的嗎。」

「我想說妳……」
緣講的有些含糊，讓在翻書分神的我沒聽清楚。

「你說什麼？」

「我說下週有個活動，我有點興趣。」

「是嗎~什麼活動阿。」
我感到有點好奇，什麼能讓緣這麼感興趣。

「星光商圈那間百貨有個小型漫展，禮拜二你有空嗎，要不一起去。」

「是可以，但人不會很多吧，上次跟你去動漫節我都要被擠成肉餅了。」
我回想起上次被他拖去動漫節又熱又擠的痛苦回憶。

「阿，這次應該還好，規模不大應該不會太多人去。」
緣笑著保證。
「不回答就當你默認咯，哪裡集合？」

看緣這麼雀躍，應該是有某個他喜歡的冷門作品出展，反正我那天也沒什麼安排，就陪他去當作打發時間吧。

「嗯……那就百貨前面那個鐘塔集合吧。」

「好喔~」
緣用輕快的語氣回答。

--叮咚
手機提示音響起，我放下翻書的手拿起手機。

「這時候還有人傳訊息給我？」
我有些疑惑，我先把我預定要的書拿起來跟-別本格-疊在一起。
「這本妳是我的後悔我要了喔，你幫我記個帳。」

「不用了啦，你看完找個時間拿回來就行。」
緣喝了口飲料隨口回答道。

「這麼好？我就知道清緣你對我最好啦~」
我故意撒嬌似的說著，看他有些慌亂的別過臉。

「別鬧，快看你的訊息。」
緣有點害羞的說。

每次我叫他清緣的時候，他總是這樣，真不知道為什麼。但也沒多想，我打開手機，看看是什麼人傳了訊息給我。

--請多多指教。

傳來的不是訊息而且交友邀請，要不是他傳來我都快忘了這事了，害得我感覺有點對不起他。我隨即通過了他的交友邀請並馬上回傳了消息給他。

--阿，原來你叫板橋東阿，剛剛都沒有聊到名字。

--阿是的，今天很高興能遇到你，下次有機會在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好尷尬……感覺充滿了社交辭令，看來我們都不太會聊天。我苦笑著這麼想。

「誰啊，你笑的好奇怪。」
緣放下飲料好奇地問。

「前陣子一起討論過書的朋友…吧，今天又遇到了，我給了他我的id所以傳來了交友邀請。」

「我們學校的嗎，我認不認識阿。」
緣的語氣帶著一絲探究。

「是我們學校的沒錯，不過應該不認識你。」

緣好像有點不滿的說。
「欸…是嗎。」

緣扭過頭走向書店深處，隨著開關咔的一聲，店裡橙黃色光瞬間轉黑，只剩下電源獨立的桌燈亮著。

「走吧，你應該看的差不多了吧。」
「順便幫我把桌燈關上。」

我把桌燈關上後，室內陷入一片黑暗，緣將能蓋住整片落地窗的布簾拉下，再打開保全系統，按鈕發出的紅色光源就成了唯一的照明，在暗紅色的微光下，我收拾好在意的兩本書，先緣一步開門走出店外，緣則在檢查完一切後打開門也走了出來。

「沒忘了什麼吧，我要鎖門咯。」

「包包飲料都拿著，應該沒東西落下。」
我點點頭。

緣熟練的鎖上門鎖，再把鑰匙收進口袋，轉過頭來對我說。
「走吧，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你做的蛋卷，剩下的就問問熒姐有什麼想吃的吧。」

「又要吃蛋卷嗎，吃不膩？」

「怎麼可能，你的蛋卷可是我的最愛。」
我睜大眼朝他看。

我們一邊討論作什麼菜，一邊走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