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隱世

意識迷茫，朦朧中第一個念頭是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渾沌不清的世界跟著思緒的甦醒，漸漸清晰。

「我還活著……」晴明坐起身子，眼前的景象卻令他產生懷疑，「嗎？」

天空中佈滿星光、銀河，同時又有著晨光、彩霞、夕陽、月亮，這些不該同時出現的天象竟一同顯現，彼此相異卻又相互融合，無法知曉現在究竟是何時，彷彿所有的時刻同時存在於此。

而遠方還有著幾乎與天空融成一體的透明鳥居，該鳥居隱沒在遙遠的雲中，不知究竟有多遠，看似有著無法估計的距離與巨大，霎時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如此奇異卻又美麗無比的奇境，待在此處沒有絲毫慌亂而是能感受到有股平靜蔓延開來，這絕對不屬於人世的異界竟有如此安心的感受。

「如何呀？這是我拜託人幫我創建的空間喲！」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話語，這熟悉的聲音讓晴明猛然扭過身。

「呃！」晴明一時語塞，直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發不出聲。

「許久不見了，晴明。」

兩人對視了許久，男人再度開口，「你那樣會扭傷腰喔！」

「痾……」晴明楞然將身子擺正，眼前這名男子的悠然語氣，以及這種反應絕對不會錯，「師父……」

「這麼說我已經死了嗎？」

賀茂忠行搖頭，「我方才說過這地方是託人所造的空間。」

「這如此廣大遼闊的世界是人造的……空間？」

賀茂忠行淺淺一笑，「我喚此地為『隱世』，是個在兩個世界之間的一處地。」

「欸？所謂的隱世應是指死者與妖怪們的世界，怎會是此處？您所說的另個世界又是指什麼？」

「……我無法說太多，但我相信你能夠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的。」

看著晴明不解的神情，賀茂忠行的笑容也消退。

「……」兩人沉默了許久。

「我，似乎有點太任性了。」賀茂忠行率先開口，「這些年辛苦你跟保憲了，抱歉，是我太過沉迷、執著，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

「您確實很任性呢。但也如此您才會是賀茂忠行。」

賀茂忠行驚訝著晴明這句話，接著欣慰的微笑，「你長大了。」

「師父，是您讓我來到此處的吧？」

「時機已至，為了將東西交還予你。」

「我的東西？」

「先陪我下盤棋吧。」賀茂忠行撫袖擺手，一副將棋現於兩人之間。

漾彩之霞下，雙影對坐，五邊形棋駒落於盤上的聲響清脆，晴明就這樣悠然的一邊說著這些年所發生的種種，而賀茂忠行也不時地回憶起從前過往。

「師父，死後的世界是何種模樣呢？」

對於涉及這方面的疑問，賀茂忠行皆是微笑帶過，而晴明也明白的不再追問。

在這處時間宛如不存在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對弈已到終局。雙方皆未被照將，但晴明已是欠行局勢。

「是師父贏了。」

「你果然有著我當時所欠缺的東西……」

「嗯？」

「除了力量之外也必需擁有的，不可或缺的能力，如同水一般的處世之道。」

晴明明白師父已經看穿了他是故意輸棋。

「真正的強者才能夠掌控棋局，控制對手的輸贏只在一念間，從始至終掌控著大局。而非一昧展現力量。」賀茂忠行口中所述盡是過去的自己。

「該是歸還予你的時候了，但正確來說，是將其解放才是。」

未待晴明開口，賀茂忠行結起手印，數道光芒透入晴明頭部。

思緒頓時有種通透感，腦海中浮現出片段畫面。那一夜，兩人於某處廂房中像現在這樣對坐於席，而月光灑落在一旁的庭院，些許透入房內。賀茂忠行平靜地向晴明訴說他將死去的未來，並且將參透太乙神數的關鍵一同交付於他。

這段被徹底深鎖的記憶重現於前。

「師父，被您算計了呢。」晴明輕輕笑道，在他理解到這意義後這些年的嗟怨在此刻都成雲煙。

「這都是為了將一切導向此處，望你能諒解我的決斷。」

「我能領會您的用意，畢竟當年的我資質尚淺，知曉真相反倒會帶來禍端。真不愧是師父，竟能佈下如此大局。」

「我不過是做了個相對好的選擇罷了……晴明，你認為自己是特別的嗎？」

「嗯？這……或許吧，比起普通人，我們陰陽師本就是特別的。」

「是嗎……那麼切記，我們所認為的與眾不同，是因我們未曾見過『世界』。」

「您所說的究竟是？」

賀茂忠行微笑搖搖頭，「這些年我見識到了很多，超乎一切知識的事物。」

「時間差不多了。」賀茂忠行肅然開口：「有幾件事情希望你能記著……」

這些內容中某些地方雖無法聽明白，晴明仍謹慎記下。

「最後，請你接替我，開創我所預見的盛世。」

「師父……您究竟看到了何種未來？」

賀茂忠行望向遠方，「相當的有趣，相當的令人興奮，相當的悲傷、喜悅，相當的……美好。」

晴明看著賀茂忠行，接下重擔的責任感瞭然於心，低頭拱手致敬。





夜晚，高聳的佛像雙眼閉闔神情肅穆，但給人的感受並非莊嚴，而是有著極為異常的壓迫。

它闔上的雙眼猛然睜開，黑色液體自眼眶流淌而出，裂開的嘴中發出高頻宛如尖叫的尖嘯聲。

音浪衝擊下所有人立刻摀住耳朵，然而這聲音似乎會傳播恐懼，身體不自主的微微顫抖。

充滿異樣壓迫感的浮屠持續釋放出威壓，彷彿要將這股力量傳遍整座鞍馬山。

「特曼斯，有什麼辦法可以剋制他的術？」亞他問。

「魔力幾乎……全在他的掌控中，要在這、這種情況下使用術式相，當困難……」

「沒想到他居然有這種能耐。」雷娜一說完便聽見身後傳來悶響。

「特曼斯大人！」瑟菲、伊娜利顧不得震耳音浪，連拖帶爬的移動到特曼斯身旁。

特曼斯的身體本來就還沒恢復，現在被奪取力量後身體更是不支昏厥。

此時蘆屋道滿突然詭笑，「給你們一個機會吧。」

新序浮屠頓時停止了聲音，黎明小隊一行人相當有默契地在這一刻同時出手，大家的目標都是蘆屋道滿，且都有共識要消耗最少量的魔力使出最有效的攻擊。竟如此被小看，就要在這瞬間讓他後悔。

率先衝向蘆屋道滿的雷娜在幾步的距離下被浮屠自上方落下的巨大手掌築起的牆擋住。藉著風之鐮的力量從上方展開突襲的弗爾斯斬斷浮屠一隻手臂後更多手掌接連襲來，即便風之鐮銳不可當卻來不及將之斬斷，被接著來襲的更多手掌抓住。而亞他在打碎浮屠的手臂後也被重重疊加的連續掌擊給逼退。

新序浮屠不是生物並無痛覺，它藉著眾多手臂的優勢硬是將雷娜、亞他、弗爾斯三人的物理攻擊擋下。

而採取遠攻的另一方，法爾散出大量的小火丸，他想藉由數量增加抵擋的難度並奪取蘆屋道滿的注意力。薇媞則是專注操控一顆水球，她的目標是對手的口鼻。

「明鏡止水。」

日玉、月鏡散出波紋，法爾、薇媞的招式隨即被消除。空藍見狀想搶在招式空檔立刻追擊，她的光束卻同樣在發射後立刻被消除。

這一波不到十秒的突擊，物理跟魔力攻擊雙雙失敗。新序浮屠重新發出尖嘯控制住所有人的行動，眾人再度感受到身體被掏空，無力的屈身或半跪在地。

「哈哈哈哈哈！太棒了！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凌駕一切的絕對力量！從今往後再沒有什麼天皇！朝廷、血脈！也不過是螻蟻！我的時代已經到來！規矩將由我譜寫！嶄新的秩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術式也太破格了……」雷娜咂嘴怒罵。

一籌莫展之際，天空落下一顆墜星，手掌大的隕石突然砸落新序浮屠前方。

「超重力星。」

新序浮屠瞬間被強大引力拉倒，正面砸向地面，尖嘯聲戛然而止。

「蘆屋道滿！」

白色狩衣的身影自天而降。

蘆屋道滿詫異地望向上空，接著不悅蹙眉，「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