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紛亂之始(五)

班上有千金大小姐本應是焦點，然而當第五位學生自我介紹時，先前的風頭便瞬間被蓋過了。

坐在第一排靠窗的少女緩緩起身，一頭金色的大波浪長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她挺起胸膛，藍色的眼睛中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自信地環視全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像是在欣賞眾人對她的關注理所當然的模樣。

「大家貴安，本小姐是──米爾絲‧希爾芬！」

一瞬間，教室內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這個姓氏，在場沒人不識。

她的家族，希爾芬企業，幾乎是當代人工智慧科技的代名詞，掌控著世界上最先進的AI技術，並且壟斷市場，擁有跨越國界的影響力。

戰爭與環境破壞使得藍星人口縮減至原本的十分之一，在勞動力嚴重不足的背景下，人工智慧技術成為世界級議題。八十五年前，各大企業與財閥競相投入AI開發，這場技術競爭一度被預測將僵持數十年，然而，短短兩年間，這場競爭便劃下句點，而導致這場結局的，正是希爾芬家族。

當時還是少年的薩德‧希爾芬，年僅二十一歲便提出顛覆時代的AI構想，次年，他以希爾芬之名註冊企業，短短一年內吞併所有競爭對手，徹底壟斷整個市場，被譽為**「超越常識的天才」**。

他的技術讓社會進步了一大步，甚至開啟了人類的宇宙時代。在希爾芬AI的協助下，火星衛星「赤星」建立了宇宙城市「穆斯貝爾海姆」，這本該耗費數個世紀才能完成的壯舉，卻在短短二十年內實現。
而眼前這位少女，便是那位傳奇天才的曾孫女。

神初元年，隨著「穆斯貝爾海姆」的開通，希爾芬企業財團總部遷往宇宙，成為獨立的經濟體，徹底脫離赫布利格蘭斯頓大陸的管理。米爾絲‧希爾芬，便是以**「留學生」**的身份來到蒂卡爾學園就讀。

少女輕輕撩了撩髮絲，露出一抹充滿優越感的笑容，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炫耀——
「因為本小姐的身份尊貴，才會選擇蒂卡爾這間名校就讀。為了確保我的安全，母親大人特地聘請了一名特殊機關本部的獵血師作為貼身護衛。」

她微微頓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語氣轉為輕佻，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
「不過嘛，為了不影響授課氣氛，本小姐會讓那位獵血師待在教室外。你們可要好好感謝本小姐呢！呵呵呵！」
話音剛落，教室內一片沉寂，僅有細微的低語聲悄悄蔓延開來。

「……真的假的？」
「獵血師？那可不是普通的護衛……」
「我還以為這只是傳言，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這並不奇怪，一般人能擁有私人護衛已經是非富即貴的象徵，而她的護衛竟然是一名特殊機關的獵血師，這等級已經遠遠超出普通學生的認知範圍了。

然而，與其他人的震驚相比，坐在後排的透卻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中對這樣的場面絲毫不感到意外。
——這種優越感強烈到骨子裡的千金小姐，他見得可不少。

米爾絲無視眾人的反應，依舊自信滿滿地站著，彷彿理所當然地等待掌聲，直到列音懶洋洋地開口道——
「好好……感謝希爾芬同學。」
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輕描淡寫地就將這話題帶過了。

米爾絲的眉頭微微一皺，顯然對這樣的回應有些不滿，然而列音並未給她更多時間，隨即問道——
「希爾芬同學還有要補充的嗎？沒有的話可以坐下了。」

米爾絲嘴角抽動了一下，明顯不太適應這種被敷衍的感覺，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最終還是嘟囔了一聲——
「……呃，好的說。」
然後，悻悻然地坐下。

列音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了一瞬，像是對自己成功打斷對方鋪陳好的戲碼感到有些許滿意，然後才接著道——
「雖然比起法蘭斯特‧奎斯塔企業，希爾芬企業財團的名聲確實更響亮……但不管家世如何，大家現在的身份都只是學生，還是希望各位能好好珍惜高中這三年。」
語氣隨意，卻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反駁的力量。

米爾絲輕哼了一聲，微微偏過頭，似乎懶得再搭話。

就算態度顯得隨意，列音好歹是班主任，看來還是有顧及其他學生的心理感受。
「就這樣，繼續自我介紹……第二排，第一位開始。」

座位靠窗的柯妮絲‧凡頓簡單地報上姓名後，輪到第三排的學生發言。這一排開始，Vampire靈血種正式登場，而氣氛也微妙地發生了變化。

夜神‧透‧薩拉提耶爾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的座位格外顯眼。整個班級共有十二名一般學生與十三名靈血種，然而，在座位的分佈上，他的座位旁邊、前方、甚至斜前方，都是空的。
這種情況，某種程度上已經等同於被孤立。

這並非偶然，而是因為他的紫色眼瞳。
即便同為靈血種，班上其他靈血種的眼睛虹膜中間都是紅色，而唯有他的眼瞳泛著罕見的深紫色——那雙被世人視為「不幸」或「災厄」象徵的眼睛，令所有人感到不安。

透的目光掃向最後一排，除了自己之外，這一排的學生只有三人。
坐在第二個位子的是一名女孩，擁有一頭蓬鬆的栗色螺旋捲髮，眉眼間透著些許精明與活力，她的名字是——艾拉‧布萊曼。
而坐在第三個位子的，是一名身材壯碩，身高將近一米九的男學生。他的制服在他那強壯的肌肉輪廓下顯得有些緊繃，深色的眉毛下是一雙銳利的碧綠色眼睛，顯露出警覺與些許敵意——喬‧亞歷山大。

最後，坐在第四個位子的是一名少女——她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髮絲被編成了標誌性的雙包包頭，額前的瀏海微微覆蓋眉心，給人一種既端莊又帶點俏皮的感覺。

當她站起來時，教室內的某些學生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我是趙雪燕。」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絲清冷與沉穩，「來自傳統武術世家，段極拳傳人。」
這句話一出口，不少學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段極拳。

這是一門古老的中國武術，動作簡潔剛猛，不拖泥帶水，主張以最快的速度擊倒對手，無論是進攻還是防禦，都具備極強的爆發力與破壞性。
然而，讓眾人震驚的不只是這門武術本身，而是這個名字——趙雪燕。

這個名字，在新聞媒體上出現過不止一次。
在中學三年間，她幾乎橫掃所有武術比賽，不僅在國內各類賽事奪冠，更在國際武術交流賽的個人錦標賽（學生組）中，獲得了兩屆冠軍，成為武術界公認的超新星。

她的實力，足以在任何場合讓對手膽寒。
透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目光停留在這名女孩身上。
——段極拳的傳人，竟然是靈血種？

透對武術並不陌生，雖然他從未正式學習過任何門派的招式，但他的感知告訴他，這個女孩的實力絕不只是紙上談兵。
她的站姿自然、穩固，肩膀微微放鬆，重心落在腳掌前端，這不是普通學生該有的體態，而是經過長年訓練所鍛鍊出的武者直覺。

「兩屆國際賽冠軍……」透低聲呢喃，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沒想到，這個實驗班級裡，竟然還藏著這麼一個怪物。

趙雪燕的視線似乎察覺到了透的打量，她微微偏頭，與透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是深邃的暗紅色，不帶任何敵意，但也沒有親近的意味。
「嗯？」她淡淡地挑眉。

透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輕輕敲了敲桌子，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個班級裡……有趣的人還真不少。

這並不是玩笑。
這個班級，早已不只是所謂的「靈血種與人類的混合實驗班」。

它更像是將各界有名聲的問題兒童，集中到同一個班級的「潘朵拉之盒」。

一旦被打開，裡面釋放出的，恐怕不是和平共存的希望，而是貪婪、嫉妒、衝突、狂亂——甚至更為可怕的災厄。如果放任不管，這個班級恐怕會讓整座學園陷入失控的混亂。

這樣的編班方式，早已超越了任何一所學校正常的教育制度。
透沒有動作，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看著教室裡的眾人。
已經到了最後了。

趙雪燕自我介紹完後，教室裡只剩下一個人尚未開口——
夜神‧透‧薩拉提耶爾。

他緩緩站起身，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只是放下手中的筆，視線掃過講台前的教師，然後微微歪了歪頭，伸手摸了摸後腦杓。
這樣的場景，彷彿曾經無數次重演過。

他還記得，從國中一年級開始，幾乎每一次的自我介紹，都會迎來相同的低語與竊笑。

「災難的紫瞳。」
「不幸的紫瞳。」
「科潘的白髮惡魔。」

這些字眼一次次地從耳邊響起，像是一種詛咒，伴隨著他度過所有的校園歲月。無論是在哪一個年級，無論是在哪一次的分班，他都無法擺脫這些陰影。

到了最後，他甚至不再去試圖改變任何人的看法。
他從未有過真正的朋友，也從未有過任何能夠互相理解的人。

「……嗯。」

他語調平淡地開口，眼神無波無瀾。

「夜神‧透‧薩拉提耶爾。」

短短的幾個字，他說得簡潔而有力，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沒有期待任何迴應。
他沒有打算再多說什麼，因為這麼多年來，他早已明白——
說得再多，也不會改變任何事。

講台前的教師，列音，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真是令人吃驚……」她輕輕地說道，目光打量著透，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這就是那位傳聞中的『科潘的白髮惡魔』？總覺得，和聽說的有些落差啊。」

她的話音剛落，教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所有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透的身上。
有人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應。

然而——
透只是站在那裡，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身影在晨光透進教室的瞬間被拉長，投下淡淡的陰影。而在這片陰影中，唯有他的紫色眼瞳，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彷彿潛伏於黑暗中的猛獸，在曙光降臨的剎那，微微睜開了眼睛。
沉默，落入這間教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