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神明的魔法』

　　──『第十五章‧神明的魔法』


　　被染成熱燙橘紅的黑夜，讓天空變得如黃昏般明亮。

　　在名為逃跑的行為彼端所存在的，便是生存這一點了。因此他不斷以雙腳蹬著大地，在被火焰吞噬的村莊裡邁開富具節奏感且迅速的雙腿，試著躲避在後頭窮追不捨的大批殭屍。

　　意識彷彿浸入水底般朦朧，感官卻如機器般敏銳而清晰，儘管是透過非肉眼的視覺器官，俯瞰著底下那片有如世間恐懼集合體的光景，艾德瀚依然能清楚洞悉每一個細微的角落。

　　凝結成季鳥的水元素使役魔，在以艾德瀚供給的魔力作為動力之下，半隱形地遨遊於被點亮的夜幕當中。

　　儘管並未透過使役魔發出聲音，但震驚與不寒而慄很快地就如滲透般地侵入艾德瀚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為了不讓魔力因此產生紊亂，他正試著將目光從受害者與怪物們的身上轉移開來。

　　手機鈴聲儘管輕快，聽在全神貫注地操作使役魔的艾德瀚耳裡，就有如炸彈般令他驚駭萬分，心臟極力壓縮時造成的劇烈跳動，讓他一度以為它就要從嘴巴裡跳走了。

　　「透過索敵術式，我找到了幾處咒刻。」艾德瀚在接起電話時說，「破壞掉它們的話，今夜就會是他們最後一次受苦了。」
　　『現在可不能破壞它們，否則我們就會受困在這裡。況且那已經不重要了，這裡的一切都是死的存在，包括後面來善後的紅十字會成員都是。』愛莉絲的話音在手機聽筒裡顯得模糊許多。

　　只見艾德瀚在聽見愛莉絲以沉重語氣所組織出的話語之後，便讓使役魔以自動導航的方式盤旋在上空，將原本分出去的精神收回自身。

　　「那是什麼意思？」

　　不論是鋼鐵鑄造而成的檯面，還是以混凝土粗製濫造的地表和牆面，對這片範圍異常寬廣的地下空間而言，都因為過於浪費而顯得褻瀆。

　　黃沉沉的燈光在近乎密閉的地下室中，與熱燙的地表相比顯得非常不協調，只不過對愛莉絲而言，正因為她對類似的異象早已司空見慣了而感到不以為意。

　　「那傢伙不曉得用了什麼方法，記錄下這裡所有人的存在，然後照本宣科地做了無數具一模一樣的人造物出來。」

　　只見愛莉絲瞪著被四處亂扔的四肢與身體，一面吐露出剛吸入嘴裡的一手菸，一面沒好氣地說著。

　　儘管被扔在四處的都只是些娃娃組件般的肢體，但在聚集了一定程度的數量之後，就像謊言說久了就能成真一樣地不禁令人不寒而慄。

　　「這是一間工坊。」後居而上的阿卡姆在經過愛莉絲身邊後，來到了稍嫌有段距離的前方，「看來那些人造物就是透過它量產的。」

　　踏上鐵製台階之後的愛莉絲，每一步都打響了原本應該悅耳不已，如今卻因工坊過於密閉而顯得迂迴的腳步聲。

　　『你們發現什麼了嗎？』
　　「那隻蒼蠅在村莊正下方建造這處工坊，為了設下進出入的條件，還使用了不只一個咒刻。」

　　充滿汙垢的黃色圓柱體幾乎有愛莉絲兩個人高，在她折著脖子、全神貫注地盯著圓柱體時，在裡面隨著液體飄盪的屍塊才在表面上若隱若現──這是個培養皿！

　　「這傢伙究竟是何方妖孽……」愛莉絲皺緊眉頭，在看著一旁同樣肅穆的阿卡姆時，才繼續對著手機話筒編織話語，「這個蒼蠅渾蛋居然想要創造生命體嗎？」
　　『人工生命體？』

　　身處宅邸的艾德瀚連忙自桌邊朝書架移步，一面讓目光隨著自己的手指游移在書冊之間，一面在口中唸唸有詞。

　　「愛莉絲，妳聽過這樣的傳言嗎──」
　　『我正在聽。』話筒裡傳來愛莉絲明顯不悅的音色。
　　「過去這個世界在還是神明的時代時，曾有位魔法師因為預言了神的末日而遭到神明流放，那位魔法師傳說曾經踏入死者王國，因而被冥神伊里伽爾所詛咒，成為被時間遺忘的存在。」
　　『艾德瀚……那只是童話故事，只要是待過聖火會的人都知道。』
　　「那不是重點，而是──」

　　直到艾德瀚終於在書海中，找到了一本厚度可比石磚的書本之後，才一面將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一面以雙手將書本從書架上取下。

　　沉重的聲響儘管是透過話筒，也能清楚地被愛莉絲與阿卡姆所聽見，而使他們向彼此投射出意義不明的眼神。

　　「當時的美索不達米亞大陸上，正在遭遇由濁氣所引發的災難，龍族在那個時間點重現，那一次戰爭成為歷史上的奇異點。」
　　「……艾德瀚，聖火會不應該先教你降靈術式，應該先教你怎麼畫重點。」

　　隨著愛莉絲的話音剛落，一旁合起眼的阿卡姆也以沉默表示認同。

　　『文獻如果說得沒錯，當時流放那位魔法師的神明，就是馬爾杜克。』
　　「那是無稽之談，艾德瀚。」
　　『……這是禁書區的手抄本，愛莉絲。禁書區內所有存在都是真實的，妳是最清楚的人。』

　　例如愛莉絲偷走的漠視戒指──在禁書區中不論是物品、咒具，還是魔法書，全部都是原典。

　　紅十字會為了避免咒具和魔法書等物品影響人類社會，而設立存放網羅了世間各式神秘存在的『禁書區』，禁書區裡的一切全都是原典、是真品。它的存在堪比梵諦岡宗座檔案館那樣神秘而黑暗。能夠在這種區域裡進出的人屈指可數，而能抄寫副本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就算是真的，那跟這裡有什麼關係嗎？」

　　在吐露出不滿的音色後，愛莉絲才不耐煩地再次將菸叼回嘴上。

　　「與馬爾杜克有最大淵源的神明，就是提阿瑪特──」阿卡姆接替在艾德瀚的後面，以慎重的口吻提出假想，「傳說世界在進入人類的時代後，就是馬爾杜克從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為首，以提阿瑪特的身體重塑而成的。」
　　「你的想法很危險，代行者。」愛莉絲冷眼瞥了阿卡姆一眼，「姑且不論真實性，質疑世界的根基這種行為，可是很容易成為獵殺指定者的。」
　　「若能提出證據的話就另當別論。」艾德瀚模糊的話音這時才從話筒裡傳出，「愛莉絲，妳知道這本手抄本的原典是什麼嗎？」

　　沉默旋即造訪了此處，就連香菸在燃燒時的細微聲響，都在靜謐的當下彷彿被放大般地被愛莉絲與阿卡姆所聽聞。

　　「就是馬爾杜克從金固手裡奪走的，黑龍的寶玉。」
　　「……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愛莉絲鮮少地皺起眉頭，盯著培養皿裡的屍塊若有所思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傳說裡馬爾杜克從金固手中奪走的命運泥板，其實是能夠讓黑龍復活的寶玉嗎？」

　　在久不見艾德瀚的應答下，愛莉絲與阿卡姆心感不安地相視了數秒，他們認為對方心中所想的肯定與自己不約而同──

　　「艾德瀚，克拉姆特會成為特別獵殺指定對象的理由，不只是他透過淫蟲正在進行的實驗而已吧？」
　　「我認為你有尚未坦白的內情，阿格尼斯先生。」

　　紅十字會內最高樞機──異教審判庭頒布的最高機密，讓艾德瀚陷入如墜入海底一般的沉重境地，雙手撐在桌面上的他，在無人看見的工坊內抹了一把臉，以往在紅十字會中被以才能與品德兼備著稱的他，如今也被洶湧的壓力給折騰得就要喘不過氣了。

　　艾德瀚事實上是知道的，不論是紅十字會的異教審判庭頒布自己為駐聖火會首席魔法師，還是給予在紅十字會中等同宗座的權能，都是他們對於現況的束手無策與麻木，所釋出『別有用心』的善意。

　　「命運泥板遭竊，嫌犯就是克拉姆特。」

　　這就是紅十字會對艾德瀚『別出心裁』，抑或『別有用心』的原因。

　　「……你把我們的命都賠進去了，下三濫！」

　　要不是艾德瀚不在現場，愛莉絲肯定會掏出Glock17，當場教教艾德瀚怎麼用額頭抽菸！

　　「這樣就能解釋為何他能獨自進行這一大片實驗場了，全都是因為那隻蒼蠅得到神明的魔法！」
　　『我很抱歉，這是異教審判庭親自下的封口令，我不得不……』
　　「你該慶幸自己現在還處在溫暖的工坊裡，否則我大概會拿人生重來槍對你尻一發，讓你的人生重新再來一次。」

　　儘管知道制約書肯定不會讓愛莉絲得逞，艾德瀚還是對她充滿威脅的口吻感到不寒而慄。

　　「代行者，你不說他個兩句嗎？」

　　只見愛莉絲單手拿著槍，以槍口危險地搔著頭皮，而腦袋裡正打轉著把這裡給轟過一輪之後再走的念頭。

　　「事已至此，說再多都是浪費唇舌。」阿卡姆‧辛德。
　　「你要不要拿分貝機來測一下你的智商？」
　　「分貝機不是拿來測智商的，艾絲堤小姐。」
　　「廢話，因為你跟艾德瀚一樣沒智商，所以拿什麼測都是零！」
　　「……」

　　沉默和稍微瞇起的眼眸，都是阿卡姆心靈受創的證明──他根本不懂艾德瀚喜歡這個女性的理由是什麼。

　　「要是讓那隻蒼蠅透過這種下三爛的實驗，成功找到適應咒刻的人選，還利用黑龍寶玉進行大型降靈儀式，把那個倒楣鬼當成黑龍感應者或是人柱的話！……」

　　愛莉絲的話音從原本的強烈，到最後的突然噤聲，引起了心靈還未平復的阿卡姆，以及電話一頭的艾德瀚注意。

　　只見愛莉絲露出大難臨頭的彆扭表情，接著才表現出恨不得現在拔腿就走的行為。

　　「愛莉絲？愛莉──」

　　想也沒想地就掛了電話的愛莉絲，笨拙地再次撥通了另一個電話號碼。

　　隨著等待卻未果而來的憤怒與不安，一點一絲都異常清楚地表露在愛莉絲的臉孔上，直到電話轉入語音信箱後──

　　愛莉絲彷彿停止呼吸似地戛然停下了所有動作，在大多數人眼中足以被稱為美女的臉孔，卻露出宛如亡靈般陰沉而恐怖的表情。

　　與此同時的安全屋，因為前臂遭到折斷而痛得失去意識的紅，就與克拉姆特厚實的身影，一同埋沒於由殭屍怪物所組成的人叢之中，向著走廊漆黑的彼端漸行漸遠……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