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廢物與他們的產地

從大約八月底開始往後數兩個禮拜，是一段特別的日子。



大部分的學生們正苦於開學後接踵而來的課程進度以及收假收心的階段，出社會的成熟人士們則對這段時間更不會有半點感受，對他們來說，不論是暑假還是寒假，都與他們無關。



而對大學生來說，這段時間不只是開學之前最後的假期，更是僅屬於同一個年紀段裡，能夠歌頌遲來青春的最後時光。



簡單來說就是，只有大學生會在這兩個禮拜閒閒無事。



而我還尚且不太習慣這段時光，明明才開始工作不到兩個月就重回了大學生活，我卻有種自己是穿越時光回到大學時期的感覺。



曾有人說過，當一個人出了社會開始上班之後，身上的那股「班」味是藏不住的，甚至這股氣息要演出來也是不可能的，可以說一但成為了社畜，就再也逃不掉了。



而當過短暫社畜的我自然明白這種感覺，該怎麼說呢，明明我的年紀甚至比大三大四的那些學長姐們都小，但我看見他們的時候卻覺得好稚嫩好陽光好青春。



這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給現代人帶來的毒打嗎？總而言之，擁有多餘兩個禮拜暑假的大學生真是太爽了，好想一輩子都當大學生啊！



而在我跟翎涵睡過一晚......咳！我借住翎涵房間睡了一個晚上後，至今為止也沒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據翎涵所說，鬼王跟酒鬼女並不會無聊就跑出來干擾她過生活，平常日子裡沒有什麼特殊的狀況的話，祂們就都會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的紅線中沉睡著。



......這個說法有夠中二的，我都能腦補出翎涵對著別人說：「我的左手寄宿著特別的力量！」然後一邊抓著自己左臂的畫面了，雖然她要是真這麼作我反而才會嚇到。



然後因為那兩鬼怪比我想的還要安定的緣故，我把這件事情報告給上級aka遊戲社社長aka銀晴學姊後，她說要再觀察一下，因此叫我在開學前就暫時先不要待在翎涵旁邊。



當然，要是真出事了，翎涵也可以立刻聯絡到我。



照這個態勢下去，如果翎涵以後控制好這兩鬼怪好像也不需要我繼續待在她旁邊了，我會不會再度被貶回南部呢？雖然聽起來有點悲傷，但作為區區一個複製人來說，能夠有這一段跟翎涵相處的時光也不賴呢。



說實話，我難以想像未來這十三萬多個千心跟思齊會如何過活，也許像是一般市井小民一樣安分守己地為了自己的理想跟家庭奮鬥，也許像是不斷追求刺激的鬥士一樣在名為社會的驚濤駭浪中衝出自己的航道，也許像是從一而終追尋目標的職人一樣在歷史長河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這十三萬多人裡，大概一定會有能夠活出原本千心跟思齊人生軌跡的存在吧？



不過，我想那個千心大概不會是我。



畢竟我連自己的思齊都沒有創造了。



悲觀的思考到此為止，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將剛剛的負面情緒拍出身體。



然後，我望著自己的左手，其上有一條我再熟悉不過的手鍊。



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也該來面對這個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足了準備，才把手鍊上的網袋打開。



那名幽靈少女，久違地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分隔線---



老實說，經歷了這麼多的怪力亂神，幽幽也算是最初的靈異事件了，雖然完全沒有解決事情，但如果沒有她，我們甚至都無法跟那些鬼怪們溝通互動。



時至今日，幽幽身上的謎團也依舊懸而未解，不知遺憾在何處的失憶幽靈，連問題在哪都無從下手，自然也就無法解決。



『......』似乎是剛剛恢復意識，幽幽一臉茫然地觀察四周。



「好久不見了。」我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畢竟幽幽在石頭裡大概什麼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再解釋一次鬼王事件的始末。



『思齊？』幽幽一臉茫然地問，而我卻被她這樣無心的一問給嚇到愣在了原地，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欸？」



『啊，不是思齊，我想想......』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被放出來，她的語言組織能力有點破碎。



『妳是59447號千心，沒錯吧？』見到幽幽唸出了我的編號，我馬上就意識到她八成在這之前就跟社長聊過了。



「......沒錯，所以妳應該都知道了吧？」我試探性的問。



『銀晴有跟我說了，說是要讓妳有辦法跟鬼怪溝通，所以才讓我來的。』



『不過......』幽幽的話鋒一轉，食指抵著下唇的思考模樣跟以前的千心十分相像。



『我總有種忘掉了重要事情的感覺。』



『尤其是在千心妳自我複製之後，這感覺尤其明顯。』



『但我就是想不起來。』幽幽沮喪的說，原本空靈的聲音變得失落。



「沒關係啦，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件要處理，我們就平凡平淡地過活就好啦！」沒錯，最好就像現在這樣，沒什麼事情的日常是最好的，我的編號是59447，19歲，住在星星大學附近的學生公寓裡，中間省略後面省略，我這個人別無所求，只想要平靜的過生活。



『可是，總覺得我忘記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幽幽嘟起小嘴用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低吟思考，卻一點用都沒有。



『就像是我的使命一樣，我深深地覺得這件事情萬分火急。』就像是使命一樣？



「......這事情該不會就是妳的遺憾吧？可這不符合邏輯啊，妳的遺憾怎麼會跟千心複製自己有關？」時間對不上啊。



『我也不知道啊。』幽幽抱著頭搖晃，想方設法地想把自己的記憶搖出來。



不過我反倒不希望幽幽把記憶搖出來，搖出來了勢必就要去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到時候......



作為千心的證據，又會再少一樣。



我明白總有一天，本尊的千心會醒，而她也將會回歸她的日常。



她會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造成的後果，同時也會為此承擔壓力。



為此，就算只有一點也好，我這個特立獨行於六萬多人之外的千心，想盡可能地將最原本的日常歸還給她，哪怕那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事物。



我終究是複製品。



無法取代，也無法成為她。



幽幽的事情必須由他們來解，而我們這些複製體，不過是英雄故事過後所產生的，不可忽視的副產品罷了。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分隔線---



由於社長說可以暫時先觀察翎涵就好，所以這兩個禮拜我並沒有主動的去找她，而是整整兩個禮拜都在家裡當個廢物沙發馬鈴薯，躺著的時間比站起來的時間都還要多，多到幽幽都看不下去。



『多出去走走啦！妳已經廢了兩個禮拜了欸！』



「又，又沒差，妳看我整天都沒動也沒有變胖啊！」



『那是因為妳也沒有認真吃東西啊！』看起來幽幽很想要把我拖出房門，卻因為她什麼都碰不到的關係，只能在我耳邊不斷地騷擾我。



「哎呀煩死了！」我像隻貓貓蟲一樣蠕動到自己的書桌前，用手鍊把幽幽封印。



雖然本尊思齊不在了，但這手鍊上的撲克牌配件還是能壓制著幽幽，真不知道這是怎麼運作的。



現在想想也很怪，到底為什麼思齊的撲克牌能封印幽幽呢？明明其他鬼怪都不受思齊的撲克牌影響啊！



看著手鍊上不斷浮出的字，我就像是 /mute all 把她丟著，接著蠕動回到床上繼續當個廢物。



開什麼玩笑，我過兩天就要開學了，讓我再廢一下應該不算什麼吧？



就在我得意地想要點開昨天晚上太早睡沒有看的動畫之時，我的房門被敲響了。



「進來！」我慵懶地躺在床上喊著，反正會在這種時候敲我門的人大概也就只有448閒來無事想要找我一起打遊戲而已。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打開門的並不是448，而是445的思齊。



「欸？怎麼是你？」我滿臉問號，不過比起這個，445思齊的臉色相當難看。



「447，我有事情想拜託妳。」



「欸......？」我毫無遮掩將疑惑跟厭惡表露在臉上，445的思齊有什麼事情是他自己不能解決的嗎？還要找到我？445會不爽吧？



「嗚哇，別露出這麼倒彈的表情嘛......」445的思齊也不知道為什麼往我的房間裡又走了一步，我感覺自己的私人領域有點被侵犯了。



但我隨後注意到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一抹模糊的輪廓從他的身後浮現，我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那身影竟是半透明的。



隨後，那抹身影逐漸變得清晰，定睛一看，是一名身穿附近高中夏季制服的女孩子。



清湯掛麵的長髮以及過膝的百褶裙，無一不訴說著祂生前是一個既普通又乖巧的女生，而這樣的她，身上卻帶著無數的傷痕，就連臉蛋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駭人的血痕遍佈全身，破碎的制服底下是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馬上就明白445思齊想要我幫忙什麼了。



「我需要跟妳借幽幽來溝通......」



......現在劇情發展都這樣了，幽靈萬事屋還在追我啊？







總之，我先把幽幽帶到客廳，想聽聽看那名幽靈怎麼說。



445的思齊好歹也是個思齊，他一定也知道接下來要幹嘛，既然大家都熟門熟路了，那我也就直接放出了幽幽。



放出幽幽地同時，我突然意識到事態發展的不妙。



等一下下，要是我繼續待在這裡，我不就得強迫去幫忙這幽靈的問題了嗎？



這幽靈看起來是出了很大的意外，可能是車禍吧？我不確定，但根據經驗這樣青春年華就死掉的人遺憾可能有一拖拉庫，光想到就覺得麻煩。



「好那就交給你們了，開學前把幽幽還給我，就這樣，掰！」我像是寶可夢一樣，拋下狠話之後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欸欸欸等等啊！」445思齊還沒反應過來我就躲回了房間，把自己埋回棉被裡面，欸沒錯野生的447跑走囉！



似乎是了解我的個性，445思齊並沒有進一步的再次入侵我的房間，而是處理他自己招來的事情。



我得以回歸我最舒適的時光，躺在床上用手機看動畫。



哎呀果然樂團就是要有鍵盤手才對，那個什麼兩吉他手的樂團我真不熟，隨著動畫將情緒渲染到最高峰，準備傾瀉而下之時，遍體鱗傷的少女將手撫上琴鍵，熟悉無比的前奏終於響起。我一邊含著淚一邊把耳機的聲音調到最大。



然而，事與願違。



就在畫面中那哭的梨花帶淚的美少女準備開口之際，我的房門又再度被敲響。



操！



我猛然坐起身，不悅的地對房門喊：「又怎麼了？」



在門外的445思齊並沒有開門，只是隔著門板對著我說：「欸......也沒什麼......就只是......這個幽靈祂是即將畢業的高中生，然後她的遺憾有兩個，第一個很簡單就是想和家人告別......」



「說重點。」我有點不耐煩了，我耳機裡的動畫還沒暫停，聲音都混在一起了，我美好的首刷體驗就這麼被毀了。



「......」445思齊似乎是在斟酌用字遣詞，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將他的重點說出口。



「然後就是，祂想體驗看看大學生活。」445思齊講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思緒影響了感官，我總覺得那正我耳中演唱的帶著哭腔春日影，似乎有那麼一點走音扭曲。



---分隔線---



小番外：



「啥？什麼叫做春日影走音不是我被影響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