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裂縫之間 Between the Cracks

　　谷微一整天都無法專心上課，目光始終落在窗外那片灰濛濛的天空。
　　課本上的文字如同模糊的雜音，一個字也進不了心裡。

　　她趴在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嘴裡輕輕嘆出一句
　　「好想拉琴啊⋯⋯。」

　　午休時，谷微拿著午餐盒正準備離開教室，卻被旁邊的張沁依叫住。

　　「谷微，又要去找顧亦恆吃飯了？」
　　她愣了一下，隨即揚起笑容，帶著一絲心虛的語氣回答
　　「嘿嘿，被妳發現了。」

　　張沁依立刻露出羨慕的神情，夾雜著些許調侃
　　「真羨慕妳，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還是前學生會會長，妳倆根本就是偶像劇的男女主角吧！」

　　谷微微微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不知該怎麼回應
　　「也沒妳說得那麼誇張啦⋯⋯。」

　　「行了，別調侃她了，談戀愛是人家的自由。」
　　一旁的蘇柃替她解了圍。
　　張沁依聳聳肩，戲謔地擺手
　　「好吧好吧，不打擾妳們兩個甜蜜了。」

　　「我先走啦！」
　　谷微揮了揮手，匆匆離開教室。

　　一路小跑，谷微的笑容逐漸退去。
　　剛才的對話不斷在腦海中重播，她心底泛起陣陣苦澀。

　　「是啊⋯⋯她們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顧亦恆，那個風靡校園的男生，曾經是她的戀人。

　　他身為學生會會長，俊朗的外表與過人的才智讓他成為眾人追捧的焦點。
　　而她，作為大提琴首席，又與他成為情侶，自然也成了校園裡備受關注的話題人物。

　　兩人當初的交往引發了轟動，才貌相襯的他們被同學們稱作「天作之合」。
　　然而，所有人看好的未來，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崩塌了。

　　谷微走到天台前，伸手摸上那扇熟悉的門。
　　她怔了片刻，手指停在門把上。
　　腦中不由浮現曾經的畫面——
　　那時的他會帶著便當，和她一起坐在天台上，一邊交換著各自的菜色，一邊聊著笑著。

　　那樣的目光，如今卻再也無法回到她身上。

　　最終，她鬆開手，轉身離開，選擇獨自坐在樓梯間吃午餐。
　　便當裡的食物似乎失去了味道，咽下幾口後便再也吃不下去。

　　下午的課一堂接著一堂，無聊得讓人昏昏欲睡。
　　終於，放學的鐘聲響起，谷微背著琴，匆忙地衝出教室。

　　她像是在追逐著什麼，腳步越來越快，直奔社團的活動樓層。
　　來到走廊盡頭的琴房時，她推開門，卻只看到一片空蕩蕩的寂靜

　　注視了好一陣子，谷微最終無力地蹲坐在琴房的木地板上，緊緊抱著手上的琴盒痛哭。

　　「我⋯⋯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呢？」
　　谷微不斷地在心中質問自己。

　　「我們⋯⋯早就結束了啊⋯⋯。」

　　谷微哭得撕心裂肺，她不願接受這個明擺在眼前的事實，更不願接受這些經歷過的美好回憶都戛然而止在了那個漆黑孤獨的雨夜。

　　直至夜幕降臨，谷微依然沒有等到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眼淚流著流著也乾了，她將琴盒背上，獨自一人失落地離開了琴房，走往回家的路上。

　　—

　　隔日一早，谷微的狀態依舊沒有好轉，簡單梳化了一下自己後便出了門。
　　此時的天色比起昨日來得更加灰暗，但她早已沒有餘力去注意這些事物。

　　一到座位上，她便趴下，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谷微，妳怎麼了？」
　　蘇柃湊過來關心地問。
　　「沒事啦⋯⋯就有點累。」
　　她努力裝作平靜，但沙啞的聲音洩露了端倪。

　　「妳該不會感冒了吧？」
　　張沁依皺著眉，也湊過來看她。
　　「可能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谷微語氣平淡，盡量掩飾自己內心的異樣。

　　「還是去保健室吧，妳臉色真的很差。」
　　蘇柃建議道。

　　「⋯⋯也行吧。」
　　她勉強點頭，拿起書包和琴盒，拖著步伐離開了教室。

　　—

　　保健室內，谷微蜷縮在病床上，將臉埋進膝蓋。
　　她慢慢闔上雙眼，模糊的記憶與夢境交織，將她拉回到過去的片段——

　　她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裡面，透過門縫她隱約看見門外父母的身影。

　　「妳很清楚，她跟你比較親，由妳來照顧她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父親率先起了頭。
　　「合理？她也是你的女兒，憑什麼一切都要我來承擔？」
　　母親插著腰，沒好氣地回答。

　　「妳長年待在巴黎，難道不覺得應該要負起一些身為母親的責任嗎？」
　　父親說完，默默點起一根雪茄，用一臉毫不在意的模樣抽起了煙。

　　「我有自己的事業，我沒辦法為了她放棄一切。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我總不可能帶著孩子穿梭在各個城市吧？」
　　母親依然保持強硬的態度。

　　「所以你的意思是，妳打算把她丟給我，然後繼續追求所謂的事業嗎？」
　　父親不屑地笑了出來。

　　「哈？你跟那女人在國內生活，比起我獨自在巴黎工作還更有餘裕照顧孩子吧，你不是還打算要跟她結婚嗎？」
　　母親如此反駁。

　　「妳真的覺得一個女人會心甘情願接受丈夫帶著前妻的孩子一起生活嗎？」
　　父親強壓著憤怒的情緒說出。
　　而這句話從外人的眼中看來是如此地荒誕、可笑。

　　「⋯⋯丈夫？」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

　　「看了你這副模樣十年，我第一次看見你表現出作為『先生』該有的模樣。太有趣了...那個狐狸精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藥？」
　　母親更加放肆地調侃。

　　「妳給我住嘴！」

　　父親一怒之下將桌上的離婚文件掃落至地，手也不小心碰撞到了放在桌緣的小魚缸，魚缸就這樣打碎在了飯廳的地板上。

　　此時，谷微衝出了房門，在破碎的魚缸前蹲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裡頭唯一的一隻紅色金魚輕輕捧了起來。
　　小魚逐漸不再掙扎，變得奄奄一息。
　　谷微悲傷地將小魚收在自己的手中。

　　突然，掌心傳來一陣疼痛，使她再度攤開自己的手。
　　打開自己的手心，那條漂亮的紅色金魚已然消失，留下的是手掌滿是被玻璃碎片扎傷的痕跡，傷口流出的血沿著谷微的掌心流往了手臂處，模樣是如此地驚心動魄。

　　谷微赫然驚醒，她坐起身，掃視四周。
　　「啊⋯⋯是夢啊⋯⋯。」

　　她先是看著保健室的環境，再看向時鐘顯示中午十二點零七分，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她再度躺下，依然大口喘著氣，似乎還沒從剛剛的夢境中緩過來。

　　「怎麼又是這種夢⋯⋯。」
　　谷微低聲呢喃，眼角的一滴淚水悄然滑落。

　　—

　　谷微前往洗手間，無意間聽到兩位學生的談話。

　　「後門那邊的圍牆旁不是有一片圍籬嗎？聽學生會的人說那片圍籬在上週破了好大一個洞。」
　　「真的假的？怪不得昨天聽說有狗闖進校園。」
　　「原來妳也知道這件事啊，超誇張的。」
　　「感覺那個洞還挺適合用來翹課的。」
　　「哈哈，連妳也這麼想對吧？」

　　兩位同學有說有笑地離開洗手間，而此時谷微的腦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