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對？錯？

戰役結束了，明明天空陽光明媚，但每個人的心卻被陰霾壟罩。
紀承在牽扯家族命運的大義面前不得不忍痛葬送這段相交甚篤的友情，親手殺死了亦父亦友的碧山。
一眾紀家獵妖師則替紀承因使用至邪之物而急遽衰敗的身體感到十分憂心。
倖存的士兵看著滿山遍野的同袍屍體內心同樣一片悲涼，都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這……這是！」
藥力逐漸退去，虛弱開始湧現的紀承在紀昊天的攙扶下走上指揮帳篷所在的山腰處，卻看見滿地的屍體，原本就已蒼白的臉色又更白了幾分，不可置信地顫聲道：「怎麼全死了……陰陽閣的人呢？」
紀承話音剛落，一處隱密樹林後緩緩走出了三個身穿黑底白紋祭禮服的人。
居中那位頭戴玄色垂纓冠、一個刻滿咒文的黑色面罩蓋住了除了雙眼外的其餘五官，他慢悠悠走到紀承面前，先是不甚在意地瞄了眼跟在對方身後的一眾紀家獵妖師，這才將視線轉回紀承身上。
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嗤笑一聲道：「九宮境？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在原地踏步啊。」
「肖承乾你……」
見高了自己一顆頭的肖承乾眼神一冷，紀承連忙改口：「肖大人見笑了，紀承資質駑鈍學藝不精，讓陰陽閣看笑話了。但幸不辱命，龜妖碧山已伏誅。」
說著手一揮，讓保管青色妖丹的年輕獵妖師將寶物呈給對方。
「嗯，妖丹無損，幹得不錯。」
肖承乾臉色稍緩，將存放妖丹的玉盒蓋上交給一旁的手下。
紀承見對方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對眼前陣亡的近千軍士毫不關心，內心的怒火是越燒越旺。
但他深知不能得罪肖承乾，只好強壓怒火硬著頭皮問道：「肖大人，紀承斗膽問一句，陰陽閣這次隨行雖為總監軍，卻也負責設置……」
「喂！」
肖承乾抬手打斷紀承，向身邊手下使了一個眼色。
那人受命之後往倖存士兵的集合處走去，對一位金髮碧眼、長相頗為英俊的蕩妖小軍官不知說了什麼。
接著所有倖存蕩妖軍及陸軍一共二十四人，便在那名陰陽閣修士的監督下，跟隨軍官往樹林移動，直到離開原地老遠，再也聽不見任何帳棚處動靜才停下來。
沿路幾位士兵紛紛向軍官詢問那陰陽閣的人到底說了什麼，金髮軍官卻都只搖搖頭說他們有機密軍情要商量，我們沒資格知道。
「林帆啊，你有看到剛……」
「噓，等我一下。」
一眾士兵剛從大戰倖存，此時都還心有餘悸，身心俱疲下根本沒有任何談興。
只有高崇威像個沒事人般，一臉興奮地湊到林帆身邊想要聊些什麼，卻被林帆以肚子不舒服要大號為由給支開了。
此刻林帆的精神已恢復不少，腦袋也不再昏沉，一雙眼疑惑地四處看了看。
奇怪……他們都聽不到嗎？
走到離休息處老遠的他裝模作樣地脫下軍褲，實際上是豎起耳朵聆聽陰陽閣和紀承的對話，越聽越是心驚。
指揮帳棚離這邊已有一段不小距離，但那處的對話卻始終一字不漏，清晰無比地傳入耳朵。
這是怎麼回事？
林帆將這個疑惑暫時拋開，聚精會神繼續聆聽。
「……紀承啊，都走到今天了，怎麼還對這種事看不開呢？」
這蒼老難聽的聲音是那為首的陰陽閣修士，他停頓了一下，繼續接著說：「你就是因為這樣才爬不高，一輩子為了家族那些破事奔波，勞心勞力一輩子，結果呢？還不是被紀駿嚴當成垃圾用完就丟，讓你一個小小九宮使用咒鬼面根本是要你死，我看你怕是沒多少日子好活了。」
「唉……肖大人，人各有志，你就別再挖苦我了，但是這……這活生生的幾百人啊！上面怎麼……」
「哼，目光短淺之輩！這些凡人就是螻蟻，你也看到了，打個小小妖怪據點，連三等危險都不到，他們就死傷成這樣，還不如讓我煉成咒鬼大軍威嚇北茫山，他們當鬼可比當人有用多了。」
「唉……造孽啊……」
紀承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痛心。
「你可要好好謝我，要不是我及時回收咒鬼怨氣，龜妖死後就該你們了……不過，上面這次也真是算的巧妙，這近千新死亡魂加上兩縷精純咒鬼怨氣，呵呵……待會的煉成一定會很成功。」
他們……在說什麼啊？
陰陽閣本應設立陣法保護我們抵抗龜妖攻擊，但卻故意不這麼做，為的是收割亡魂煉成鬼兵……
我們當鬼比當人有用……這是更高層下的令……連紀家獵妖師都不知道這件事……
指揮處的對話至此中斷，林帆無暇去想到底是哪位大能施法讓自己聽到這個大陰謀，又是為何要讓自己聽見。
此刻的他只感覺到發自靈魂的陰冷。
不是應該要齊心協力打妖怪嗎？
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犧牲這麼多人？
就算真如陰陽閣雜碎說的，像自己這般的普通人被煉成鬼兵比活著更厲害，也不能私自決定我們的死活啊！
林帆有一種被深深背叛的感覺。
高崇威見林帆從樹林大號回來後就一臉陰沉，問他卻什麼都不肯說，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想……
難道是大便沒帶衛生紙嗎？還是因為精神太緊繃便秘了？這有什麼關係！現在非常時期，不用覺得丟臉的。
高崇威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對，頓時覺得自己這位朋友十分可憐，忍不住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以表安慰，還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
「胖子，我問你。」
並肩而坐的林帆在沉默許久後終於開口：「妖怪一定都該死嗎？獵妖師一定都是好人嗎？」
「你……怎麼會這樣問？」
高崇威驚奇地看了林帆一眼，見對方仍陰沉著臉，只好稍稍收斂語氣，認真回答道：「當然不一定，其實你知道嗎？碧山君從來沒有害過人，甚至當了很久的太武鎮守護神，這附近鬧妖災的時候有一半是牠平定的，扯不扯？所以以前住這裡的人對牠都很虔信，蓋了一堆廟拜牠，但後來也不知道是怎樣，龜背山突然變成禁區，住在那裡的人也都被政府驅趕了。」
高崇威自己似乎也有些不解，搖了搖頭繼續道：「也有可能是牠最近開始吃人吧，雖然我是沒聽說。」
林帆默默聽著，心中卻回憶起他在走來休息處路上聽到的話。
陰陽閣說什麼知道有誰會出高價買下這顆妖丹，那人再不突破就要老死了什麼的。
現在再聽高崇威的話，果然碧山君很可能是無辜的。
當然牠今天殺死了這麼多人已經不能算無辜，但畢竟是人類主動來攻，牠用力反抗其實也沒有錯。
林帆知道自己是沒資格了解這件事的真相的，但心中那股鬱悶卻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經此一役，他想要努力修練增強實力的想法雖然沒變，卻對無極這個對抗妖災的擎天柱有了芥蒂。
本以為任職其中的人都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如此。
他們的作風更像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也許更高效沒錯，但若是還有第二條路能選，真的有必要殘忍犧牲這麼多人嗎？
希望這只是個案……
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林帆打算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看看。
在樹林邊監督的陰陽閣修士吆喝聲中，一眾士兵各懷心事起身回返，沿途身邊不斷有陰風嗚嗚颳過，卻不知是不是那些亡魂不甘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