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露笑容

我，蘇羽慈一直在尋找著一個人。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生問題、金錢問題讓我逐漸忘了這件事。

那是我第一次參加青少年音樂比賽時的事了。

那是個寒冷的天，氣溫應該低於10度了吧？

雖然距離我上場的時間還有超過兩個小時的時間，但巨大的壓力還是壓得我喘不過氣，因為許多小慈的粉絲都特地來看我的比賽，要是沒拿出最好的表現，就會讓他們失望了。

我坐在選手準備室裡，身後我的專屬化妝師正在幫我做頭髮。

我看著前方的鏡子，裡頭映照出的臉雖然畫過了妝，但畫著粉嫩腮紅的臉依然是如此蒼白而憔悴。

不行，必須要笑才行⋯⋯再艱難、再痛苦，都要笑著才行。

此時，鏡子中的小臉的嘴角聽話的上揚了起來，但可能是因為我那緊皺的眉頭吧，我的臉上不帶有任何笑意。

「羽慈，妳沒事吧？」身後的化妝師阿姨察覺了我的憂慮，擔心地問我。

「嗯，我沒事唷。」我笑著回應，「只是有點緊張罷了，每次上台前都會這樣啦。」

阿姨半信半疑地看著我，才放下了我的頭髮。「頭髮弄好了。」

「謝謝你，阿姨。」我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仔細端詳著自己的頭髮，「嗯！這次也很漂亮呢！」

阿姨也露出微笑，「喜歡就好。」

我拿起了小提琴，走向門口，握緊了把手。

「羽慈，妳要去哪裡？」

「我去外面吹吹冷風，請醒一下，畢竟一直待在溫暖的室內對手指的靈活度也不是件好事。」我回過頭，微笑解釋。

「好吧，記得在比賽前回來。」阿姨溫和的說。

「那，我走了。」我轉開門把，走出化妝室。

外面的氣溫驟降，因為走廊的玻璃窗有幾扇為了透氣而未緊閉。

「好冷⋯⋯」我吐出了一口白煙。

這下不妙了，要是待在室外太久，的手指可就要凍僵了。

但是⋯⋯比賽前我必須做點事情才行，不然就會被壓力壓垮，再也動不了。

我來到戶外，隨便找了個地方，將琴架好，開始拉奏比賽的曲子。

曾幾何時，我漸漸已經不需要全神貫注在「演奏小提琴」這件事上，因此許多時候看似在拉小提琴的的我，其實腦中全都在想著其他的事。

比如說現在。

我聽不見自己拉琴的聲音，也沒有多大的慾望想把這次的練習做好，但手指總會在對的拍子上按下，並拉出對的技巧、弓法。

或許，我已經開始厭倦起這樣的生活了吧。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呢？我也漸漸聽不到替我鼓掌的觀眾的拍手叫好聲了。

此時，樂曲結束了。

我抬起頭，聽見了一道聲音。

「啪啪啪！」是拍手聲。

我抬起頭，錯愕地看著我面前的人。

那個人好矮，不，是因為坐在輪椅上的關係吧。

仔細一看，那是個女孩，年齡似乎比我還要小一點。金黃色的髮帶綁在頭髮上，簡約而可愛。

她淺色的大眼睛中，有著只是純粹的欣喜，手還持續地拍著。

不過，真正讓我錯愕的並不是她的樣子，而是，我竟然聽見了觀眾給我的掌聲。

「好厲害喔！我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曲子！」那女孩笑著說，「妳真厲害！」

「呃，嗯。」我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配合著她的話語。

「妳是要比賽的選手嗎？」女孩問。

「嗯，我要比小提琴。」

「哇嗚！我正好也是要來聽小提琴的比賽耶！」女孩笑著說，「我聽說今天『小慈』要在這裡比賽！所以特地過來的！妳知道她嗎？我是她的大粉絲喔！」

我愣了一下。眼前的女孩似乎沒認出我就是她口中的「小慈」。

「嗯？」女孩似乎是忽然發現我不說話了，她伸出手，在我眼前揮了揮，「哈囉？」

我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小提琴放在一旁的石台上，坐在它旁邊。

「嗯⋯⋯小慈啊⋯⋯我不太喜歡她呢。」我垂下視線。

既然她沒認出我，就乾脆別把我的身分告訴她吧⋯⋯這樣，說不定還能⋯⋯

「咦！為什麼？」她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

「啊？」

「我是問妳，為什麼不喜歡她！」她露出有點受傷的表情。

「嗯⋯⋯」我低下頭，原本不想再說話，但這次嘴巴卻不聽使喚，道出了一些我從來沒想過的話。

「我討厭她拉琴目中無人的樣子，也討厭她的微笑，那彷彿再痛苦都要露出的幸福笑容，讓人看了就覺得難受。」

「啊⋯⋯我最近也有這種感覺呢。」女孩偏頭，「最近我在看她上節目或開記者會時，都覺得她的笑容變得很僵硬。」

啊⋯⋯果然被看出來了嗎⋯⋯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伸手撫上自己的嘴。

總感覺⋯⋯有點不甘心。

我不喜歡被別人看穿內心的感覺，尤其是被熟人或觀眾。

「妳還好嗎？」

我立即回神。

我也討厭這句話。

我討厭別人關心我。

我想告訴他們，我已經不是無能小孩子了，我可以靠自己活下去，我不想要受別人的關心，這樣顯得我很弱小，永遠無法獨當一面。

「⋯⋯妳自己一個人來的嗎？」我拋開這一切想法，看向眼前的女孩。

女孩搖了搖頭，「不是喔，我是跟千昀姐姐一起來的。」

「千昀姐姐？」

「嗯！她是個很好的人喔！每天都會抽空陪我聊天，她還說我可以去當她們家的小孩喔！」女孩開朗的說。

聊天？當⋯⋯她們家的小孩？

這女孩⋯⋯難道有什麼經歷嗎？

「妳為什麼要坐輪椅？妳的腳受傷了嗎？」

「啊。」女孩看向自己的腳，「沒有啦，我沒有骨折喔！好像是因爲我心臟病的關係，醫生說要減少我走動的機會以減緩發病什麼的，那些大人說的話真的好難懂喔。」

心臟病⋯⋯

忽然，我對眼前這個女孩產生了莫名的好奇心。

我還有一個疑問。

但是⋯⋯這個問題可能會引起女孩的反感。

可是，我還是止不住好奇心，決定追問下去。

「妳的爸爸媽媽呢？」

女孩頓了一下，但不是很明顯。

「我沒見過爸爸。」女孩繼續漾著微笑，但微笑變得有點僵硬。

她低下頭，「我媽媽⋯⋯好像不想再照顧我了，所以有段時間我是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可是⋯⋯」

她說到這裡便停住，低下了頭。

「⋯⋯那個⋯⋯對不起，我不該問妳這種問題的。」我趕緊道歉。

果然⋯⋯好奇心會害死貓啊。

女孩抬起頭，「沒關係啦。」

接著，我們倆沈默了下來。

最終，還是由女孩劃破了沈默的空氣。

「妳學小提琴很久了嗎？」

「沒有⋯⋯一年前才學的。」

「哇！那妳很厲害耶！我剛剛聽，還以為是哪個知名的小提琴家拉的！」女孩的眼中亮起了興奮的光芒。

「也還好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至今為止，我聽過無數人對我的稱讚，但只有她的話語，讓我真心覺得高興。

「不過剛剛聽妳形容小慈，看來妳也是她的大粉絲嘛！不然怎麼這麼了解小慈？」

「嗯⋯⋯我家人有人是她的粉絲，所以我對她的事情也很熟。」這句話也不算是說謊，畢竟我家的專屬錄音師是真的很迷小慈，而錄音師叔叔對我是真的像家人般疼愛。

「原來是這樣啊！」女孩笑著拉起我的手，「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小慈的比賽？相信妳一定會喜歡上她的音樂的！」

「咦？可是⋯⋯我也要比小提琴耶。」

「啊！對喔！」女孩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女孩的純真與率直打動了我，我也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這應該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與人聊天聊得那麼開心的時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