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為何物？

愛琳看著抱著自己，不斷哭泣著的羽慈。

她的思緒還有些混亂，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平穩的跳動著。

「那個……學姐……」愛琳輕輕的舉起手，順順她的背，「別哭了，我還沒死呢。」

羽慈依依不捨的鬆開她，一邊哭一邊露出笑容，「真是的……還有心情搞笑，看來……妳精神不錯嘛……」

愛琳伸手拭去她眼眶的淚水，也露出精神百倍的笑，「連續睡了好幾天，讓我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唷！就算要去爬世界最高峰，還是要游太平洋三圈，我都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做給妳看喔！」

「哈哈……」羽慈欣慰的笑著。

默默站在一旁的悟辛也忍不住笑了。「我去通知醫生。」說完，他便與他的貼身僕人一起退出了病房。

天上的星星閃爍著，月亮的光輝射進室內，愛琳的床鋪上。

愛琳望著窗外的景色，手不自覺撫上左胸，心臟的位置。

「還會痛嗎？」羽慈看見她的手勢，擔心的問。

愛琳緩緩搖了搖頭，笑了笑，「不會。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麼事情？」

「我在想……天空有多高？」

「？」

愛琳苦笑，「抱歉。」接著，她又再度抬起頭，看向窗外，「每次看著星空，我都會這麼想著。」

「為什麼？」

「我想知道，這片星空為什麼那麼寬廣、它的盡頭在哪裡。」愛琳瞇起雙眼，「我也想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不是在這片星空的某處。」

羽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愛琳再度放在胸口上的手然揪緊，「大概……活不過半年了吧……」

「為什麼……妳能如此斷言？」羽慈的語氣忍不住上揚。

「學姐……妳聽過一句話嗎？」愛琳低下頭，「『將死之人能感知到自己的死期』。這句話，我認為並不是虛假的喔。」

羽慈聽過這句話，她也確實不相信這件事。但沒想到今天會在愛琳口中聽見。

「最近……心臟病的發作頻率比往常還要頻繁了，再加上學姐被攻擊的那天突發的強烈心臟病，讓我覺得自己……快要消失了……」愛琳說到最後，忍不住用雙手抱住自己，語尾顫抖著。

羽慈不忍看著她這副模樣，趕緊用力抱住她的身體。害怕，卻又強忍著恐懼輕聲說道，「不會有事的，妳不會消失，我會一直陪在妳身旁。」

但愛琳的身體依然持續顫抖著，混雜著啜泣聲，她緩緩說著，「……每天……每天都好痛苦……心好痛……好想死……」

羽慈默默聽著她的細語，撫著她的背。

「但我不想屈服於病痛……所以才一直笑著……一直裝作自己無知又愚蠢……一直偽裝著自己的痛苦……」愛琳說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是……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這樣結束一切……」

「────已經夠了！」羽慈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的雙手收緊，「不要偽裝自己了……拜託……我不想看見妳壓抑著自己的笑容！」

其實她早就知道愛琳的痛苦了，但她卻沒有道破。

她天真的以為愛琳是為笑而笑，認為傻笑著的她，才是她應有的樣子，卻忽略了她內心的痛苦。

她必須補償愛琳。

「12月31日，那個時候妳應該已經出院了。」羽慈鬆開手，看著眼前眼眶掛著淚水的愛琳，露出微笑，「要不要一起去看跨年演唱會？」

愛琳凝視著她，用力的吸鼻子後，破涕為笑，「好啊。」

「那麼，約定好囉，要是妳敢放我鴿子，我可饒不了妳！」

「嗯！我一定會到的！」愛琳用手肘擦了擦眼淚，「我們好奇怪喔……又哭又笑的……」

「是啊。」

兩人凝視了彼此片刻。

忽然，羽慈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始翻找包包。

「學姐，妳在找什麼？」

「嗯……等我一下喔……」

過了片刻，羽慈從包包裡拿出了手機、耳機和一份樂譜，「這是我和瑋軒一起改好的譜喔，我也錄好音了，要聽聽看嗎？」

「嗯！」

羽慈立刻將樂譜交給她，並將其中一邊的耳機帶在自己耳朵，一邊幫愛琳戴上，「那麼，開始囉。」

「好。」

羽慈按下播放鍵。


就在那一刻，愛琳彷彿來到了一處黃昏的海灘。

海風吹拂著愛琳的臉頰，海浪拍打著沙灘，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響。

就在那幅光景中，她看見了一對情侶正沿著海岸線奔跑著。夕陽的光線照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同時也照亮了情侶的側容。

不知為何，愛琳覺得胸口一陣刺痛，眼淚也不自覺的流下。


「怎麼樣？」羽慈的這一句話，把愛琳的意識拉回。

但愛琳卻因太過震驚與悲痛，而說不出話來。

「愛琳？」

「好厲害……」愛琳只能吐出這句話，「真的……好厲害……」

羽慈不解的看向她的臉，這才發現她的眼淚再度落下。「啊！怎麼了嗎？」

愛琳搖了搖頭，露出笑容，「這就是Ocean，不會錯！」

聽見這句話，羽慈也露出了放鬆的笑容，「太好了，總算找到正確答案了。」

「可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我會看到那場景？」

「喔。」羽慈似乎能瞭解她話語中所帶的意思，「其實啊，這首Ocean，表面上是在描寫海洋的曲子，但事實上，卻是在描述一對男女的愛情故事。」

「難怪……」愛琳回想起那風景，但另一個問題又浮出水面，「但是學姐，妳又是怎麼知道這首曲子真正的含意呢？」

「……」羽慈不知為何忽然露出靦腆的笑容，「大概是……我已經開始明白什麼是『愛』了吧？」

愛琳聽出羽慈意有所指，「為什麼？」

「……啊，我還沒告訴妳啊……」羽慈的臉頰染上紅暈，「其實……我和瑋軒，目前正在交往。」

「咦！」愛琳無法隱藏驚訝。

「雖然還有很多事情要克服……」羽慈想起瑋軒在「那件事」後看著自己的眼神，「但是，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即使曾經發生過很多事，但還有人願意喜歡上我、愛上我。」

愛琳望著她的眼神，也緩緩露出笑容，「是啊。」

果然，還是有人愛著妳啊，學姐。

「啊！我得走了！」忽然，羽慈站了起來，走向房門。

「學姐，妳要去哪裡啊？」

「去補習。」羽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為上次模擬考考太差，所以我決定去補習了。」

「嗯！」愛琳點了點頭，「有恆心，就一定會成功的！加油！」

「謝謝妳，那我先走了。」羽慈踏出房間，「對了，放在旁邊的那個袋子裡放著便當喔！好好期待菜色吧！」說完，羽慈便關上了房門。

房間內頓時一片靜謐，愛琳看向她剛才指的地方，那裡的確放著一個袋子。

她輕輕把內容物拿出來，打開蓋子，發現裡頭裝著的菜色，正是她第一次到羽慈家時，她請自己的「鹽烤上等牛小排佐洋蔥醬」配飯和一杯咖啡。

「真是的……病人才剛醒來就吃這個，不會太重口味嗎？」愛琳忍不住吐嘈，但她的嘴角是上揚著的。

她首先喝了一口用不鏽鋼保溫杯裝著的溫熱咖啡。

「啊，好甜！」

她雖然喜歡甜一點的咖啡，但也不需要加這麼多奶精跟方糖吧！

溫熱的咖啡緩緩滑入喉嚨，甜得過分，但心裡卻泛起一陣暖意。

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拿出裡頭附的湯匙，挖了一口牛小排配飯，放進嘴裡。

「……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