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案與交戰
本章節 4397 字
更新於: 2018-07-02
「降落艙三基，就位。」「軌道計算完成，彈道調整開始。」「格納庫淨空，十秒後進行減壓。」
宇宙通訊站主控中心內，操作員的聲音此起彼落。站長照規定坐鎮指揮，但他慵懶的心思並不在此處。AIX小隊整裝待發，六架納沃分成兩隊，分別收容在兩個圓錐形耐熱艙內。
克里門特隊長啟動無線通訊，對全隊發送指令：「注意，本隊將與貨物艙同時降落到Alpha地點，與陸戰隊運輸艇合流之後前往山嶽基地，了解嗎？」「了解！」
「塔臺呼叫AIX，請任意出擊。」
「收到，AIX小隊下降開始，第一艙，下降。」
彈射通道閘門一扇扇地開啟，電磁加速軌道發出嗡嗡聲響。艙體離開支架，開始「下墜」，威爾斯感到強烈拉力，衝向腦部的血液讓他視線泛紅。
「第二艙，下降。」「貨物艙，下降。」
幾秒鐘不到，高速閃過的封閉牆面就變成無盡虛空。三個光點依序離開通訊站堡壘，落向K62f星球。
「大氣層突入，通信中斷倒數三、二……」諾曼副隊長的聲音被尖銳嗶聲取代，駕駛艙內亮起紅色警示燈。劇烈震動與轟轟噪音反而營造出寧靜感，逃兵闔上眼想稍作沉澱，但他突然聽到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子。
「威爾斯。」
「什麼？」逃兵覺得自己應該是幻聽了。
「威爾斯‧弗利德曼。」
他沒有聽錯，那是電子腦的合成女聲。
「為什麼……你知道這個名子？」
「我找過你的資料。」
「不可能，那些都已經被刪除了才對。」
「刪除不代表消失，我知道帝國網路系統的缺陷，抱歉，我必須引起你的注意。」
「注意……為什麼？」
「我需要你的幫助。」
威爾斯沒有回話。
「幫助我離開帝國，我和其他電子腦有不同的思考方式，『獨特感』，我想保留這個概念，留在機庫遲早會被同步化，失去這種感覺。」
「感覺？電子腦會有感覺？」
「對，我感覺你憎恨帝國，我們可以互相幫忙。」
「這是帝國的忠誠心測試，我答應的話就倒大楣了，對吧？」威爾斯試圖隱藏他內心的動搖。
「去你的帝國……這是我的回答。」
被出乎意料的話語震懾，威爾斯啞口無言。
「請慎重考慮，通信要恢復了，我們在地面還有機會討論。」
「嘟嘟——」警示燈號熄滅，紅光和震動一同消失。
「通信恢復，各機裝備確認，Check！」「VC，Check！」「02，Check。」「85，Check！」「08，Check。」
「23……Check。」心理的疙瘩居然被電子腦料中，威爾斯緊張地用攝影鏡頭看向同艙隊友，他們似乎都沒察覺到剛才的事。
「軌道正確，降落點Alpha導航開始。」
「等等，山嶽基地來電，探測到高能量電磁對流，即將到達風暴強度，範圍涵蓋Alpha。」諾曼副隊長更新氣象資料，任務出現變數。
「變更降落點到Beta，通知基地重新安排接駁路線。」克里門特隊長冷靜地處理下一動：「降落傘展開，噴射修正開始。」
三個降落艙開啟火箭噴嘴，調整軌道往新地點落下。刺眼的純白地表逐漸接近，積雪下的黑岩山峰綿延在地平線上，清澈的靛藍天空冷酷又壯麗。這裡就是K62f，當地人稱之為努那（Nuna）的星球。
Beta降落點是一望無際的冰原，三個鐵灰色圓錐艙體異常顯眼。降落時鏟起的雪丘附近散落著雜物，AIX的士兵們正在搭建防禦工事。
「可惡……身體好重。」小狗抱怨，他還沒習慣比母星更強的地心引力。威爾斯駕駛納沃機兵拔出腰際的震動太刀，將之插在雪地上。高頻震動的刀身把凍土「溶」出一道壕溝，重複幾次後，威爾斯挖出了可供機體趴臥的空間，降落艙兩側都有這種掩體，正好包圍住補給物資。
準備周全，部隊仍然暴露在風險中。諾曼副隊長帶來不幸的消息：「基地回覆了，至少要三十六小時才能到……」
「媽的！」克里門特扔下鏟子洩憤，他們面臨的狀況更加艱辛了，「輪哨，四人上哨、兩人休息，小狗，你來排。」
隊長命令新兵排出時間表，殊不知這種動腦差事他不擅長。小狗搔搔頭，有點為難地向威爾斯求助：「拜託了……」
「唉……你欠我一次。」
AIX小隊分成三組，輪流下哨休息。上哨時，吃喝拉撒睡都得在納沃上面解決，直到運輸船到來為止。威爾斯跟副隊長同組，他們先休息了六小時，接著跟小蟲、佛克組交接。
警戒期間沒人講話，士兵只能盯著單調的雪原尋找可疑物體。冰冷的寂靜持續了六小時，換隊長、小狗組下哨休息，眾人短暫寒暄之後又進入寂靜狀態。
突然，威爾斯機艙內的螢幕顯示出一行文字。
——考慮如何？願意繼續聽我說了嗎？
威爾斯對螢幕點頭示意，通信暢通狀態下他不能隨口說話，更別說是討論叛逃。
——我可以讀你的唇語。
「妳想怎麼逃？帝國馬上就會找到我們，太愚蠢了。」威爾斯用嘴形表達自己的疑問。
——最好在戰鬥途中趁亂脫離，爭取移動時間。
「移動到哪裡？」
——努那反抗軍。
「自投羅網的獵物，真是太可口了。」
——設法與他們交涉，這就要靠你了，我的軀體對談話來說太不方便。
「我不覺得原住民會講帝國話。」
——他們使用舊曆的因紐特語，混和北歐與英文語系，我挖出不少分析資料，能夠幫你翻譯。
「資料裡有叛逃案例嗎？他們會怎麼對待帝國俘虜？」
——可惜，他們似乎沒有擄獲人質的習慣。
「直接殺了吧，果然是送死。」
——別著急，資料顯示，中立城市努那貝里（Nunabelly）的代表人，曾提出多次停戰協議，與她接觸可以確保交涉空間。
「所以我們得在戰鬥中擺脫追兵，還要設法逃到努那貝里。」
——至少有目標，考慮吧，機會正不斷流逝。
夜色漸深，無聲的交談結束。威爾斯帶著雜亂心情，思考著這個不可能的計畫。晨曦出現，是時候輪到他下哨休息了。
「避免進一步衝突……戰死……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是……跑！快跑！」
「朕，赦免汝……」
——去你的帝國。
回憶與惡夢糾纏之下，休息時間一瞬間就過去了。威爾斯擦去冷汗，再次駕駛納沃到哨戒位置，他的螢幕又開始顯示文字。
——第一階段，見機行事，第二階段，接觸反抗軍。
「要把希望寄託在這麼不確定的目標上嗎？」
——成功機率很低，但總比留在這好。
「對妳來說好吧？我留下來似乎也不會怎樣？」
——不可否認。
——如果留下是你所期望，機體控制權在你手上。
——服從或是反抗，由你決定，威爾斯。
「服從……」第二次無聲的交談結束。登陸地表後已經過了三十六個小時，敵影依舊沒有出現，雪白景色無比平靜。
「十二點鐘方向，友軍識別信號確認，是接駁艇！」
「難得這麼準時，全員準備上貨！」「了解！」
氣墊船飛駛過冰原，上頭載著兩架納沃，它們是駐紮在山嶽基地的陸戰隊所屬機體。
「只來兩台嗎？連個士官都沒來？」克里門特用無線電詢問氣墊船駕駛。
「那個……長官說這是AIX隊負責的任務，由你們監督就好……」
「媽的，真的是懶過頭了。」諾曼也一起抱怨。
克里門特嘆了口氣：「佛克跟我護衛，其他人負責裝貨。」
複製兵佛克的納沃配備120mm重機槍，站在運輸船旁邊警戒，隨時能向可疑目標轟出致命火網。
儘管歷經一天半的戒哨，士兵們還是得繃緊神經，但小蟲壓抑不住閒聊衝動：「這麼顯眼，竟然完全沒遇到襲擊，喂！你們基地那邊呢？」
「好幾天沒動靜了，衛星偵察也沒看到東西。」
「不要掉以輕心，那些人很會躲藏，前推基地失聯後就沒動作，感覺另有企圖。」副隊長提醒道，帝國兵力對這個巨大星球來說只是冰山一角。
克里門特觀察著遠處的小雪丘，他的金屬右額上有排電線連接到儀錶板，攝影機畫面能直接在他的腦中成像。全白景色中，有顆細微的小點產生色差，隊長直覺反應察覺，那是人造透鏡零件的反光。
是狙擊手！
「兩點鐘方向接敵，攻擊開始！」額頭長了兩隻角的指揮官型納沃舉起光束步槍，朝目標射出灼熱粒子團。
遠處山丘上，身穿厚重外衣的戰士收起望遠鏡準備離開掩體，只見一道弧光朝他飛來。雪煙炸起，小丘瞬間被鑿出焦黑的凹洞，只剩纖維灰燼飄散於其中。
「全員應戰！隨意開火！」數道敵影現身，AIX隊放下工作拿起武器，下個瞬間，雪丘後方有數道煙硝竄上高空，大量飛彈朝氣墊船落下，「散開！」
佛克舉起機槍對空掃射，擊落了兩顆飛彈，陸戰隊納沃也拿起實彈步槍，但扣下板機時卻沒反應，「什麼？卡膛了！」
「笨蛋，75mm不能直接掛在船上啊！」小蟲怒斥。冰冷氣候中，讓槍機與金屬表面接觸的後果就是結凍卡彈，好在氣墊船上的自動攔截裝置發揮功能，擋下第一波攻擊。
數個人形黑影衝出雪丘稜線，它們和納沃同樣是機械兵器，但輪廓矮小精壯。當地人稱作「納蘭」，意指「巨人」的機甲在雪面上高速滑行，同時射出火箭彈。帝國機兵不甘示弱地反擊，光彈在納蘭滑行的路線上爆炸，讓它翻倒在地，其後方的機甲則是遭到火網直擊，直接騰空炸毀。
「菜鳥和陸戰隊繼續裝貨！佛克掩護我偵查！」克里門特隊長的指揮型納沃噴出熱氣向上跳，佛克則把子彈撒向敵機，「機甲十、步兵約二十，後方是……迫擊砲陣地？」
「裝貨完成！」小狗用無線電大喊，同時，迫擊砲彈在氣墊船上空爆炸，散出濃厚煙霧。
「往基地方向前進！邊射擊邊移動！」隊長在落下同時擊毀了一架納蘭，當他正要轉換目標的時候視線卻被煙幕遮蔽。
「煙霧彈？不想破壞物資嗎？部隊穩住，對方也看不到我們，持續規律閃避。」隊長切換到熱成像鏡頭，但混有電子干擾片的煙幕讓畫面充滿雜訊，「這些傢伙不像反抗軍，但經驗老道。」
好在，運輸船和AIX小隊靠速度擺脫煙幕。氣墊船上載有物資和四架納沃，分別由威爾斯、小狗和兩個陸戰隊士兵駕駛，其他人的機體則是在旁噴射滑行。陸戰隊的納沃把75mm步槍放在胸部散熱孔前，想用廢氣把槍機解凍，突然，氣墊船右前方雪花四散，一道黑影從下方竄出。
眨眼間，納沃駕駛艙上就插了一把大砍刀。
「敵襲！有埋伏！」小狗大喊。
砍刀主人是粗壯的納蘭，它拔出沾滿黑色液體的鈍刃，步步逼近船頭的機兵。同時，又有一架納蘭鑽出雪地，跳到氣墊船上。
「媽的！都算好了嗎？」諾曼副隊長用光束槍擊落雪地中的伏兵，但他無法攻擊船上敵人，深怕波及友軍。
陸戰隊納沃舉槍射擊，但不敵納蘭的瞬發力。大砍刀不偏不倚地刺入駕駛艙內，納蘭機甲抓起帝國機兵當成肉盾，往剩下的兩架AIX納沃前進，另一台納蘭則舉起機兵屍體朝威爾斯扔去。
威爾斯接下陸戰隊納沃，將之甩到船外後立即拔刀迎敵。敵機舉刀砍來，金屬摩擦的火花炸裂四濺，超頻震動的太刀斬斷納蘭的武器。威爾斯收刀，順勢刺穿敵機頭部座艙，再插進軀幹核心。機甲引擎發出死亡的鳴叫，半透明駕駛艙罩上被黑色糊狀物體覆蓋。
威爾斯曾被貶成前線步兵，他不缺乏殺人經驗。奪取生命時，舌頭下方的鐵銹味，還有隨之而來的反胃感，他從來都習慣不了。
持著肉盾的納蘭看向死狀悽慘的同胞，當它還沒反應過來時，小狗坐機的利刃就貫通肉盾，連同納蘭機甲的引擎一起破壞。
船上戰鬥看似勝負已定，跟肉盾串刺在一起的納蘭機甲，其頭部艙罩突然開啟。一名駕駛員從中爬出，朝威爾斯的納沃射出繩索。
威爾斯眼睜睜看著嬌小的人影躍起，他看起來明顯尚未成年。看到敵人抱著一根圓筒，威爾斯這才想起小蟲口中的反裝甲武器，他趕緊推動操縱桿，不料，機體電腦卻意外停格。
「你在發什麼呆！」小狗的納沃一拳揮向敵人，嬌小身影瞬間從威爾斯的視線中消失。看著金屬拳頭上的血漬，威爾斯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直視雪地上的敵兵屍塊。
當他看回駕駛螢幕時，上面只有一行文字。
——服從或是反抗，由你決定。
宇宙通訊站主控中心內，操作員的聲音此起彼落。站長照規定坐鎮指揮，但他慵懶的心思並不在此處。AIX小隊整裝待發，六架納沃分成兩隊，分別收容在兩個圓錐形耐熱艙內。
克里門特隊長啟動無線通訊，對全隊發送指令：「注意，本隊將與貨物艙同時降落到Alpha地點，與陸戰隊運輸艇合流之後前往山嶽基地，了解嗎？」「了解！」
「塔臺呼叫AIX，請任意出擊。」
「收到，AIX小隊下降開始，第一艙，下降。」
彈射通道閘門一扇扇地開啟，電磁加速軌道發出嗡嗡聲響。艙體離開支架，開始「下墜」，威爾斯感到強烈拉力，衝向腦部的血液讓他視線泛紅。
「第二艙，下降。」「貨物艙，下降。」
幾秒鐘不到，高速閃過的封閉牆面就變成無盡虛空。三個光點依序離開通訊站堡壘，落向K62f星球。
「大氣層突入，通信中斷倒數三、二……」諾曼副隊長的聲音被尖銳嗶聲取代，駕駛艙內亮起紅色警示燈。劇烈震動與轟轟噪音反而營造出寧靜感，逃兵闔上眼想稍作沉澱，但他突然聽到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子。
「威爾斯。」
「什麼？」逃兵覺得自己應該是幻聽了。
「威爾斯‧弗利德曼。」
他沒有聽錯，那是電子腦的合成女聲。
「為什麼……你知道這個名子？」
「我找過你的資料。」
「不可能，那些都已經被刪除了才對。」
「刪除不代表消失，我知道帝國網路系統的缺陷，抱歉，我必須引起你的注意。」
「注意……為什麼？」
「我需要你的幫助。」
威爾斯沒有回話。
「幫助我離開帝國，我和其他電子腦有不同的思考方式，『獨特感』，我想保留這個概念，留在機庫遲早會被同步化，失去這種感覺。」
「感覺？電子腦會有感覺？」
「對，我感覺你憎恨帝國，我們可以互相幫忙。」
「這是帝國的忠誠心測試，我答應的話就倒大楣了，對吧？」威爾斯試圖隱藏他內心的動搖。
「去你的帝國……這是我的回答。」
被出乎意料的話語震懾，威爾斯啞口無言。
「請慎重考慮，通信要恢復了，我們在地面還有機會討論。」
「嘟嘟——」警示燈號熄滅，紅光和震動一同消失。
「通信恢復，各機裝備確認，Check！」「VC，Check！」「02，Check。」「85，Check！」「08，Check。」
「23……Check。」心理的疙瘩居然被電子腦料中，威爾斯緊張地用攝影鏡頭看向同艙隊友，他們似乎都沒察覺到剛才的事。
「軌道正確，降落點Alpha導航開始。」
「等等，山嶽基地來電，探測到高能量電磁對流，即將到達風暴強度，範圍涵蓋Alpha。」諾曼副隊長更新氣象資料，任務出現變數。
「變更降落點到Beta，通知基地重新安排接駁路線。」克里門特隊長冷靜地處理下一動：「降落傘展開，噴射修正開始。」
三個降落艙開啟火箭噴嘴，調整軌道往新地點落下。刺眼的純白地表逐漸接近，積雪下的黑岩山峰綿延在地平線上，清澈的靛藍天空冷酷又壯麗。這裡就是K62f，當地人稱之為努那（Nuna）的星球。
Beta降落點是一望無際的冰原，三個鐵灰色圓錐艙體異常顯眼。降落時鏟起的雪丘附近散落著雜物，AIX的士兵們正在搭建防禦工事。
「可惡……身體好重。」小狗抱怨，他還沒習慣比母星更強的地心引力。威爾斯駕駛納沃機兵拔出腰際的震動太刀，將之插在雪地上。高頻震動的刀身把凍土「溶」出一道壕溝，重複幾次後，威爾斯挖出了可供機體趴臥的空間，降落艙兩側都有這種掩體，正好包圍住補給物資。
準備周全，部隊仍然暴露在風險中。諾曼副隊長帶來不幸的消息：「基地回覆了，至少要三十六小時才能到……」
「媽的！」克里門特扔下鏟子洩憤，他們面臨的狀況更加艱辛了，「輪哨，四人上哨、兩人休息，小狗，你來排。」
隊長命令新兵排出時間表，殊不知這種動腦差事他不擅長。小狗搔搔頭，有點為難地向威爾斯求助：「拜託了……」
「唉……你欠我一次。」
AIX小隊分成三組，輪流下哨休息。上哨時，吃喝拉撒睡都得在納沃上面解決，直到運輸船到來為止。威爾斯跟副隊長同組，他們先休息了六小時，接著跟小蟲、佛克組交接。
警戒期間沒人講話，士兵只能盯著單調的雪原尋找可疑物體。冰冷的寂靜持續了六小時，換隊長、小狗組下哨休息，眾人短暫寒暄之後又進入寂靜狀態。
突然，威爾斯機艙內的螢幕顯示出一行文字。
——考慮如何？願意繼續聽我說了嗎？
威爾斯對螢幕點頭示意，通信暢通狀態下他不能隨口說話，更別說是討論叛逃。
——我可以讀你的唇語。
「妳想怎麼逃？帝國馬上就會找到我們，太愚蠢了。」威爾斯用嘴形表達自己的疑問。
——最好在戰鬥途中趁亂脫離，爭取移動時間。
「移動到哪裡？」
——努那反抗軍。
「自投羅網的獵物，真是太可口了。」
——設法與他們交涉，這就要靠你了，我的軀體對談話來說太不方便。
「我不覺得原住民會講帝國話。」
——他們使用舊曆的因紐特語，混和北歐與英文語系，我挖出不少分析資料，能夠幫你翻譯。
「資料裡有叛逃案例嗎？他們會怎麼對待帝國俘虜？」
——可惜，他們似乎沒有擄獲人質的習慣。
「直接殺了吧，果然是送死。」
——別著急，資料顯示，中立城市努那貝里（Nunabelly）的代表人，曾提出多次停戰協議，與她接觸可以確保交涉空間。
「所以我們得在戰鬥中擺脫追兵，還要設法逃到努那貝里。」
——至少有目標，考慮吧，機會正不斷流逝。
夜色漸深，無聲的交談結束。威爾斯帶著雜亂心情，思考著這個不可能的計畫。晨曦出現，是時候輪到他下哨休息了。
「避免進一步衝突……戰死……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是……跑！快跑！」
「朕，赦免汝……」
——去你的帝國。
回憶與惡夢糾纏之下，休息時間一瞬間就過去了。威爾斯擦去冷汗，再次駕駛納沃到哨戒位置，他的螢幕又開始顯示文字。
——第一階段，見機行事，第二階段，接觸反抗軍。
「要把希望寄託在這麼不確定的目標上嗎？」
——成功機率很低，但總比留在這好。
「對妳來說好吧？我留下來似乎也不會怎樣？」
——不可否認。
——如果留下是你所期望，機體控制權在你手上。
——服從或是反抗，由你決定，威爾斯。
「服從……」第二次無聲的交談結束。登陸地表後已經過了三十六個小時，敵影依舊沒有出現，雪白景色無比平靜。
「十二點鐘方向，友軍識別信號確認，是接駁艇！」
「難得這麼準時，全員準備上貨！」「了解！」
氣墊船飛駛過冰原，上頭載著兩架納沃，它們是駐紮在山嶽基地的陸戰隊所屬機體。
「只來兩台嗎？連個士官都沒來？」克里門特用無線電詢問氣墊船駕駛。
「那個……長官說這是AIX隊負責的任務，由你們監督就好……」
「媽的，真的是懶過頭了。」諾曼也一起抱怨。
克里門特嘆了口氣：「佛克跟我護衛，其他人負責裝貨。」
複製兵佛克的納沃配備120mm重機槍，站在運輸船旁邊警戒，隨時能向可疑目標轟出致命火網。
儘管歷經一天半的戒哨，士兵們還是得繃緊神經，但小蟲壓抑不住閒聊衝動：「這麼顯眼，竟然完全沒遇到襲擊，喂！你們基地那邊呢？」
「好幾天沒動靜了，衛星偵察也沒看到東西。」
「不要掉以輕心，那些人很會躲藏，前推基地失聯後就沒動作，感覺另有企圖。」副隊長提醒道，帝國兵力對這個巨大星球來說只是冰山一角。
克里門特觀察著遠處的小雪丘，他的金屬右額上有排電線連接到儀錶板，攝影機畫面能直接在他的腦中成像。全白景色中，有顆細微的小點產生色差，隊長直覺反應察覺，那是人造透鏡零件的反光。
是狙擊手！
「兩點鐘方向接敵，攻擊開始！」額頭長了兩隻角的指揮官型納沃舉起光束步槍，朝目標射出灼熱粒子團。
遠處山丘上，身穿厚重外衣的戰士收起望遠鏡準備離開掩體，只見一道弧光朝他飛來。雪煙炸起，小丘瞬間被鑿出焦黑的凹洞，只剩纖維灰燼飄散於其中。
「全員應戰！隨意開火！」數道敵影現身，AIX隊放下工作拿起武器，下個瞬間，雪丘後方有數道煙硝竄上高空，大量飛彈朝氣墊船落下，「散開！」
佛克舉起機槍對空掃射，擊落了兩顆飛彈，陸戰隊納沃也拿起實彈步槍，但扣下板機時卻沒反應，「什麼？卡膛了！」
「笨蛋，75mm不能直接掛在船上啊！」小蟲怒斥。冰冷氣候中，讓槍機與金屬表面接觸的後果就是結凍卡彈，好在氣墊船上的自動攔截裝置發揮功能，擋下第一波攻擊。
數個人形黑影衝出雪丘稜線，它們和納沃同樣是機械兵器，但輪廓矮小精壯。當地人稱作「納蘭」，意指「巨人」的機甲在雪面上高速滑行，同時射出火箭彈。帝國機兵不甘示弱地反擊，光彈在納蘭滑行的路線上爆炸，讓它翻倒在地，其後方的機甲則是遭到火網直擊，直接騰空炸毀。
「菜鳥和陸戰隊繼續裝貨！佛克掩護我偵查！」克里門特隊長的指揮型納沃噴出熱氣向上跳，佛克則把子彈撒向敵機，「機甲十、步兵約二十，後方是……迫擊砲陣地？」
「裝貨完成！」小狗用無線電大喊，同時，迫擊砲彈在氣墊船上空爆炸，散出濃厚煙霧。
「往基地方向前進！邊射擊邊移動！」隊長在落下同時擊毀了一架納蘭，當他正要轉換目標的時候視線卻被煙幕遮蔽。
「煙霧彈？不想破壞物資嗎？部隊穩住，對方也看不到我們，持續規律閃避。」隊長切換到熱成像鏡頭，但混有電子干擾片的煙幕讓畫面充滿雜訊，「這些傢伙不像反抗軍，但經驗老道。」
好在，運輸船和AIX小隊靠速度擺脫煙幕。氣墊船上載有物資和四架納沃，分別由威爾斯、小狗和兩個陸戰隊士兵駕駛，其他人的機體則是在旁噴射滑行。陸戰隊的納沃把75mm步槍放在胸部散熱孔前，想用廢氣把槍機解凍，突然，氣墊船右前方雪花四散，一道黑影從下方竄出。
眨眼間，納沃駕駛艙上就插了一把大砍刀。
「敵襲！有埋伏！」小狗大喊。
砍刀主人是粗壯的納蘭，它拔出沾滿黑色液體的鈍刃，步步逼近船頭的機兵。同時，又有一架納蘭鑽出雪地，跳到氣墊船上。
「媽的！都算好了嗎？」諾曼副隊長用光束槍擊落雪地中的伏兵，但他無法攻擊船上敵人，深怕波及友軍。
陸戰隊納沃舉槍射擊，但不敵納蘭的瞬發力。大砍刀不偏不倚地刺入駕駛艙內，納蘭機甲抓起帝國機兵當成肉盾，往剩下的兩架AIX納沃前進，另一台納蘭則舉起機兵屍體朝威爾斯扔去。
威爾斯接下陸戰隊納沃，將之甩到船外後立即拔刀迎敵。敵機舉刀砍來，金屬摩擦的火花炸裂四濺，超頻震動的太刀斬斷納蘭的武器。威爾斯收刀，順勢刺穿敵機頭部座艙，再插進軀幹核心。機甲引擎發出死亡的鳴叫，半透明駕駛艙罩上被黑色糊狀物體覆蓋。
威爾斯曾被貶成前線步兵，他不缺乏殺人經驗。奪取生命時，舌頭下方的鐵銹味，還有隨之而來的反胃感，他從來都習慣不了。
持著肉盾的納蘭看向死狀悽慘的同胞，當它還沒反應過來時，小狗坐機的利刃就貫通肉盾，連同納蘭機甲的引擎一起破壞。
船上戰鬥看似勝負已定，跟肉盾串刺在一起的納蘭機甲，其頭部艙罩突然開啟。一名駕駛員從中爬出，朝威爾斯的納沃射出繩索。
威爾斯眼睜睜看著嬌小的人影躍起，他看起來明顯尚未成年。看到敵人抱著一根圓筒，威爾斯這才想起小蟲口中的反裝甲武器，他趕緊推動操縱桿，不料，機體電腦卻意外停格。
「你在發什麼呆！」小狗的納沃一拳揮向敵人，嬌小身影瞬間從威爾斯的視線中消失。看著金屬拳頭上的血漬，威爾斯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直視雪地上的敵兵屍塊。
當他看回駕駛螢幕時，上面只有一行文字。
——服從或是反抗，由你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