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誰說污泥滿身的，不算英雄。


⋯⋯⋯⋯⋯⋯

咻——

男子再次被打飛，墜落後的他直接將地面擦出一條淺溝，煙塵飄揚。

戮星一個強躍，瞬間飛躍數百公尺，轟然落地。牠漫步走向男子。

「你們的世界是不公平的，所有的一切，都被金字塔頂端那些人握在手裡，當他們享受一切，利用一切之後，還不忘語重心長地告訴你們，不要放棄，要懂得努力和堅持，這樣你們才會獲得成功。」

「然後你們就會天真的信以為真，從而在痛苦的深淵中，苦苦掙扎，追求那永遠得不到的希望。」

「你想過嗎？假如你真的贏了我，這些被你厭惡的混蛋，也會跟著存活下來，然後繼續壓榨、折磨，你想保護的那些人喔。」

說到這裡，戮星深邃的紫色豎瞳，登時縮成一條線，直勾勾地看著男子。

牠在等，在等男子的回覆。

不止戮星在等，作戰指揮中心的總統也在等，天穹下的所有人也在等。

掌中的汗水，劇跳的心臟，屏住的呼吸。

全世界都在這一刻沈默，只等一個人的回答。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男子從齒縫中迸出字字發自肺腑的怒吼，一字一句，都是發自靈魂的吶喊。

「這世界的漫天神佛，從來沒有下凡拯救過那些平凡的善良之人！縱使他們苦苦哀求，一樣一次都沒有。」

「這個痛，我懂！」

「所以只要我有能力，哪怕只有一次，我也要回應他們的期盼！！」

何其揪心，何其諷刺，正在嘗試拯救世界的人⋯⋯竟是曾被社會深深傷害的人。

「你不明白嗎？平凡就是弱者身上的標籤，也只有弱者，才會擁有你所謂的善良，因為他們也只能有善良，否則⋯⋯他們根本一無是處！」戮星狂妄地仰天大笑。

「閉嘴！！」

砰——

雙方再次碰撞，爆出巨大的衝擊波。狂暴的颶風捲起漫天沙塵，沖天而起。

男子身軀遍體鱗傷、皮開肉綻，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激烈的廝殺早已讓他失去一開始的雲淡風輕，現在有的，只有拼盡全力的面目猙獰，以及憤聲怒吼的一往無前。

「氣若真龍．霸天！」

猛然間，男子渾身真氣流轉大喝出聲。

他高高跳起，身形宛如殘月，劍勢猛如真龍。晨曦劍從上而下劃破夜空，猶如怒龍咆哮。

吼——

戮星豎瞳瞬間縮小，立刻舉起強壯堅韌的雙臂，交叉，全力抵擋。

「斬！！」

男子一聲短促的爆喝，挾帶湛藍劍光，猛力斬下。

刷——

劍光劃過，霸天之勢如同崩落的瀑布，破開戮星的防禦，一瞬間就將牠的雙手斬斷，鮮血如春花盛開。

「吪——」

乓乓乓！震天的獸吼瞬間震碎四周的玻璃。數不盡的碎片蝴蝶在陽光下飛舞，熠熠發光。

但是，戮星竟然沒有因為雙手被斬而產生任何一點的憤怒，反而情緒逐漸激昂了起來。

牠尾巴上的鱗片散發出點點星光，上面的尖刺燃起熾熱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掃。

隨著尾巴揮過，一顆顆像星光的粉塵灑落，一旦觸碰到就會發生連環爆炸。

砰砰砰砰砰砰砰！！

「電閃！」

男子化成一道閃電高速移動，身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身上更是跳出無數電弧並發出細微的「霹哩啪啦」聲響。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時的被爆炸擊中，每次都會吐出一口鮮血。

「我就看你能逃到何時，哈哈哈哈哈。」戮星狂妄地大笑，彷彿陶醉在這場戰鬥之中。

不，不是彷彿，牠就是陶醉在戰鬥之中。

戮星知道，當人類將期望寄託在某個人身上時，他們的心是難以承受寄託對象失敗的，那個感受，是比自己失敗還來得痛苦數倍。

所以男子的狼狽，就是對人類最好的折磨。而此時此刻，全人類都在看著⋯⋯

就在這個時候，戮星被斬斷的雙手開始顯現出蜥蜴斷尾重生的特性，斷裂的雙手正在以一種迅猛的速度再生。

「這下糟糕了。」男子目睹這一幕，立刻臉色劇變。

這樣下去不行，我早晚都會撐不住的⋯⋯
我必須創造出機會，發動致命一擊才行。
現在看來，只有在突破戮星防禦的剎那，一鼓作氣往牠的體內灌入巨量的真氣並進行引爆，將牠的內部一舉摧毀使其無法再生，這樣才有獲勝的機會。​​​​​​​
我必須⋯⋯捨命一擊，要不然這場戰鬥，會輸。
而我，不能輸——！

男子突然間停下。

他深吸一口氣，一股強大的力量驟然從他身上爆發。

他的周圍頓時出現數道螺旋氣流，把碎石子捲到半空。

「啊啊啊啊啊——」

氣流最後在男子的怒吼聲中變成金色的氣焰，籠罩全身，同時伴隨閃電饒繞。

他的頭髮披散飛揚，甚至有幾絲髮絲也蛻變成金色。

是生是死，在此一擊。

「氣憾九天．絕命！」

男子低吼一聲，真氣猶如引爆的雷霆，迅速在晨曦劍上凝聚出一柄更為強大的光劍，瞬間照亮整個夜空。

他展開急速，留下一道道淡金色殘影，刺向戮星的心臟。

「就以我的生命為代價，換取人類的希望，如同曾經為我悲慘人生帶來溫暖的人那樣⋯⋯」

「讓人類的善良——延續下去！！」

低沉而決然的怒吼自其口中爆發出來。

這聲怒吼蘊含了男子所有的意志，彷彿要把這份意志傳達給整個宇宙。

在怒吼的同時，他的真氣劍更是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宛如破曉的日出，照亮大地。

吼——

戮星口中發出震天巨吼，粗壯的尾巴瞬間擺至胸前，試圖以厚實的鱗甲抵擋這致命的一擊。

鏘——

晨曦劍猛力刺在戮星的尾巴上，鱗甲如同被鑽開的碎石，四處噴濺。

一點一滴，劍尖正一點一滴的破開戮星厚實的防禦，以緩慢卻堅定的氣勢，逐步推進。


進去！進去！刺進去！！


男子持著晨曦劍的右臂肌肉鼓脹，撕裂出數道傷口，涓涓鮮血如同悲壯的精美圖騰，縈繞在整條手臂上。


還不夠！不能停！不能停！給我刺進去——


男子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加大自己的力道，同時，他還把護體真氣都捨去，全數用來進攻。

咬得死死的牙關，讓臉頰兩側都出現鼓起的肌肉。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不留後路，才能擁有背水一戰的決然之勢。

不是什麼你死我活，而是視死如歸。

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晨曦劍上，看著它一點一滴的深入。

「啊啊啊啊！！」
「吼！！」

哧——

突然間一聲輕響。

貫穿！

「絕命」貫穿了戮星強大的鱗甲防禦，穿透尾巴，直接插入他的胸膛。

「吼！」戮星爆出震天怒吼。

男子體內真氣狂湧，不顧一切的將真氣灌入戮星的體內，猛烈衝擊牠的內臟。


給我——死！！！！


男子滿臉猙獰，雙目的眼角都被瞪裂。

猛烈又狂暴的風壓，不斷向四周擴散，強大的能量衝擊，讓兩人所在的區域都發生高頻的震動，大地不斷發出「轟轟轟」的地鳴。

褐色的煙塵滾滾而起，像是一道拔地而起的屏障，瞬間籠罩兩人。

突然間，晨曦劍爆出一陣極度刺眼的光芒，刺眼到天穹下的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給我記住，你就是死在人類的，堅持之下！！」

男子用盡全力，血脈噴張地咆哮，狂吼出聲！

砰！！

極光一閃而逝。

猛然間，戮星半邊的身體驟然炸開，形成漫天血霧。

「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瞬間，天穹下的人類爆出如雷的勝利怒吼，簡直要衝破那遮天蔽日的投影。

奇蹟，奇蹟出現了！

人類，贏了——

戮星的身型止不住的倒退，口中不斷冒出鮮血。牠眼中的瞬膜在眨動，瞳孔在收縮，還有「哼嗤哼嗤」的聲音在鼻頭乍現，伴隨著大量的獸血。

「哈啊！哈啊！哈啊！」男子持續推進晨曦劍，大口大口的換氣。

在人類歡聲雷動的時刻裡，男子依然沒有放鬆。因為他深刻的明白，沒有到最後一刻，沒有人能斷定事件的結果。

人生是如此，戰鬥亦是如此。

也就在這一瞬間，異變突起。

戮星深邃的豎瞳猛然瞪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驟然自斷半截尾巴，並用剩下的半截尾巴，由下往上全力抽向男子。

「糟糕了！」

「哼！」男子發出一聲疼痛的悶響，晨曦劍登時脫手，身影飛射而出。

砰砰砰——

哐哐哐——

一面又一面的玻璃、混凝土牆被接連撞破，瓦礫在空中爆散四射。

男子根本止不住身形，或者說⋯⋯他已經無力止住了。
「啊！！」

最後，真氣用盡的他，背部撞上突出的鋼筋，身體被毫無阻礙的貫穿。

世界，沈默了。

被貫穿的傷口，染紅了胸膛，也染紅了金屬的鋼筋。

男子就這樣懸掛在牆面上，一動也不動。

另一邊的戮星，身體搖搖晃晃、站立不穩，不只半邊身體，牠的心臟與內臟都被「絕命」絞碎了，再生能力也無法修復。

戮星視線穿過層層阻礙，看著牆上的男子許久，之後才滿足地說著，如同欣賞一幅絕美的藝術品。

「你的命，我蜥蜴人族取走了！」

這句話透過天穹的投影，傳播到了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就像在告訴所有人，奇蹟發生了，但是創造奇蹟的人，我也帶走了。

漫天砂石，猶如天地的悲語，一沙一石，都是至痛的不捨。

戮星倒下了，戰鬥，也結束了。

男子的生命⋯⋯也到了終點。

男子艱難地抬起頭，極目遠眺。看著倒下的戮星，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來，濃稠的紅色覆蓋了下巴、脖子。

「呵呵⋯蜥蜴⋯你輸了吧⋯咳咳⋯⋯」

男子淡淡地笑著。

此時的他面色慘白、渾身無力。

這鋼筋，是掙脫不了了⋯⋯

他帶著笑容看向無盡的天空。

「英雄，就該這樣子對吧，大叔⋯⋯」

微風吹拂，卻吹不起滿是白灰、濕濘的頭髮。

耀眼的陽光射破混濁的硝煙，照射在他渾身污泥的身上，彷彿就連地球都在注視著他。

此時突然颳起一陣強風，吹散了他濕濘的瀏海，也吹散了眼前瀰漫的硝煙。

他的眼神雖然正在失去光彩，笑容卻依然那麼的溫柔。

不知道在多年以後，在天穹投影散去的未來，還會有多少人記得這場奇蹟？

還會有誰會記得，那個捨身之人的模樣？

是否會有人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