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我，蘇羽慈做了一個夢。

那是個回憶。

那是發生在我十三歲，剛升上國中時所發生的事。

當時，雖然我並沒有刻意隱瞞，不過全校師生不知道透過了什麼方式調查，查出了我在螢光幕前的身分。



我在學校算是個恬靜的孩子，成績不算好也不算差，總是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時間流逝。

我討厭學校，因為它剝奪了我能拉琴的時間，但我的資質似乎很好，不用花多少力氣就能達到那些補習才能攀上前十名的同學的水準，因此我也經常受到老師們的關注。

某天早上。

「欸，羽慈，聽說有個轉學生要來我們班耶。」我唯一的好友，小蘭這麼問我。

「啊……嗯。」我隨口應了聲。

「這是什麼反應啊？」小蘭不滿的問，「妳應該更感興趣一點才對啊。」

「又沒人規定。」我本來就對班上的事興趣缺缺，開始新學期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我甚至連班上同學的名字都沒記住幾個。

不過，有件事我倒是挺在意的。

「為什麼會在一年級學期剛開始轉來？既然要過來，一開始就選念我們學校不就好了？」

小蘭忽然左右張望，似乎是在確認著什麼，接著她蹲下身子，小聲的說：「據說，是在原校被霸凌的樣子。」

「咦？」我訝異的咀嚼著這句話。「真的嗎？」

「嗯，我從其他同學那裡聽來的，聽說啊……」

她正要說下去，上課鐘聲卻適時的響起。

「等一下再跟妳說。」她說完後，便走回了位子上。

過幾分鐘後，體態微胖，個性稍微有點嚴肅的班導到教室，班長照例喊了「起立、立正、敬禮」後，這堂課便開始了。

「有位轉學生轉到我們班上，請大家和他好好相處。」老師打開門，讓轉學生進來。

他一踏進我們教室，全班同學（大部分是女生）整個都驚呆了。

轉學生有著一副消瘦的身軀，身高比從學生地下情報網獲得的老師身高168公分高出不少，身上套著的制服即使是最小號，穿在他身上卻還是太大，體重應該只有40幾公斤吧？

不過，讓所有同學驚訝的是，他有著一張五官端正剛毅而溫和的矛盾臉孔，黑髮下的雙瞳是罕見的灰色，看起來很像混血兒。

而且，十分好看。

轉學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躬身。

當他從彎腰的姿勢要轉為站立姿勢途中，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灰色雙眸，似乎和我對上了眼。

雖然只有那一瞬間，但我卻汗毛直豎，恐懼感自腳底竄起，黑暗像浪潮一般，猛向我席捲而來。我無法逃離，只能任由深不見底的恐懼將我吞沒。

當我正想確認這件事時，他就撇開了視線。

但這也是此事詭譎的地方。

因為，我能感覺到，他沒有想與任何人對上眼，偏偏就與我對視。

「你去坐藍苡瑄旁邊。」老師看向小蘭。「藍苡瑄舉手。」

小蘭舉起手，她身旁正好有個空位。

轉學生沒有回應，只是點了點頭，便走了過去。

雖然那件事還讓我心有餘悸，但可能是湊巧讓我和他對上眼了吧？我一邊這樣想，也就漸漸淡忘這件事了。

下課時，一群同學紛紛圍繞在轉學生身旁，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欸欸，你叫什麼名字呀？」

「你的眼睛是灰色耶，好漂亮！」

「下一節課是音樂，我們一起去音樂教室吧！」

轉學生本來正在看著一本厚厚的書，看見他們圍過來時，只是微微笑著，「你們好。」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轉學生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冷靜、成熟，卻讓人感覺有那麼一絲距離感。

我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但是我身邊沒有人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你在看什麼書啊？」其中一個來湊熱鬧的女生感興趣的問。

「貝多芬。」

「啊？」

轉學生微笑著說道。「這是以貝多芬的生平為基礎而改編成的小說。」

「這是原文書耶！這是……德文嗎？」另一名學生說道，「你真厲害耶，該不會其實英文還不錯吧？英語歌謠比賽的時候就靠你啦！」

「謝謝。」句點。結束。他只微笑著說了這句話，便不再開口。

那名學生不知道該如何將話題接下去，留下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此時，適時的預備鐘聲救了他，給了他個台階下。

「那、那我要先去準備課本了，隨便找個同學帶你去音樂教室吧。」他趕緊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書籍。

我負責等所有人都離開教室後關燈，小蘭也為了不遲到而先自己離開了，當我關掉電燈，正打算和平常一樣自己一人前往音樂教室時，我發現那個轉學生還坐在位置上。

「怎麼？為什麼不走？」我站在電燈開關前，對他問道。

「沒有人願意帶我去。」他只簡短的回覆了一句話。

我一開始還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後來才慢慢理解。

「你根本沒有拜託任何人吧？」我沒好氣的看著他，「還有再這樣繼續當句點王下去，你會沒朋友喔。」

「妳不也是嗎？」他淺笑著問。「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這句話和他大言不慚的態度莫名的讓我火大。

「雖然我不介意自己沒什麼朋友，但也沒必要這樣說吧！」我氣憤的說。「誰要帶你去啊！給我自己滾過去！」

「妳跟我是同類人。」他忽然說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有個志同道合的同伴也不賴吧？」

「啊？」我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他只是笑了幾聲，便抬起頭。「時間不早了，快點走吧。我可不想轉學第一天就被記曠課。」

說完，他就很自然的走到教室外面等我。

我嘆了一口氣。我輸得心服口服。「好吧……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