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風信子
本章節 7053 字
更新於: 2024-12-16
【一】
「年輕人,恭喜你從地獄爬回了另一個地獄。」
傑克醒過來後,一旁的桌上放了這麼一張紙條。
他什麼也聽不到,風聲、老鼠爬過的聲音、霓虹閃爍的吱吱聲,一進入他的耳中,就彷彿掉入了深淵。
──看來這就是我的結局了。
傑克心裡這麼想著,而他,也只能這麼想。
他倒下前的最後記憶,是一顆子彈從他的右耳貫穿。
在這座無情的城市裡,活得好是奇蹟,活著,是恩賜,他還活著,那證明他運氣還不錯。
他環顧四週,消毒藥水、醫療器具、水管、鋼材…凌亂的擺放著,他馬上意識到這裡可能是某個地下密醫的病房。
他扶額而起,碰撞到一旁的推車,儘管他聽不到聲音,但這聲響引來了這病房的主人。
一個裝著義眼的白袍中年人緩緩從病房的門口走入,面帶微笑的向傑克揮揮手,傑克看到他手臂上的神經終端。
傑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神經終端。
中年人馬上意會,發出了聯絡人邀請。
「恭喜,要不是我發現你倒在垃圾場,你大概會被警備隊當成嗑嗨的麻醉小子埋掉了。」終端裡傳來訊息。
「多謝救命,我,沒什麼錢,醫療費可能得分期……」
「不用了,我連醫生執照都沒有,就當是證明一下醫學奇蹟不一定得靠一張證書來綻放吧。」
「……謝謝醫生,請問怎麼稱呼?」
「E」
「我欠你一條命。」
「下一次可能就沒這麼好運了,你知道的吧?」
「多謝叮嚀。」
發出最後一則訊息,傑克離開病床,準備離開。
「等等。」
E叫住他。傑克轉頭,看到E拿出一片小小的舊晶片。
「我在垃圾場發現你時,你緊緊握著這個。這是你的嗎?」
傑克看著那淡淡的藍光,腦裡一片空白,但他知道,這種東西或多或少能賣給回收商。
「是我的,謝了,E。」
傑克拿起晶片,走出位於地下室的病房。
走上樓梯,門外正當黃昏,他看著這座令人窒息的街景,霓虹亮起,發出詭異的光芒,巨大的廣告螢幕煽情又無情。他早已習慣這一切,走回了家。
手裡的舊晶片被他的體溫溫熱。
【二】
他的音樂生涯從未開始。
喔,他不是指失聰前,而是他做為音樂界的「藥頭」,這件事本身就讓他失去了藝術的靈魂。
他是所謂的「地下音樂製作人」,專門製作「音樂麻醉劑」,利用聲音頻率的交舞麻醉人類的感官,以此謀生。
那不叫做音樂,是而是對音符的褻瀆。
「很久沒有這麼安靜了……」
傑克從密醫處回到同樣位於地下室的租屋處,一路上,城市的紛紛擾擾都與他無關,那些來自所謂「科技改變生活」的玩意兒,他從此訣別。
──這不是好事一件嗎?
傑克兩手一攤,攤在了沙發上,世界一片寂靜,好像倒退了十幾個世紀。
他手裡握著那片晶片。
「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傑克舉起來端詳,發現這晶片的針腳十分老舊,已經不像是近十年的產物,型號也不清不楚。
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放在房間角落的那台玩具鋼琴……
那是他已故的母親,送給他的十歲生日禮物。
61個琴鍵已經斑駁,甚至脫落了幾個,漆色陳舊,看得出歲月的爪痕。
那台鋼琴早已發不出聲音。
發不出聲音的鋼琴?那豈不是和「聽不見聲音」的他是天作之合?
傑克這麼想著,心裡起了興致,來到鋼琴旁,假裝是一位來自20世紀的鋼琴家,按下了琴鍵……
寂靜,在空中迴盪──
「哈哈……哈哈……」
傑克無力的笑了出來,此時此刻,他才知道,他也許已經玩完了。
聽不見聲音的音樂家,人類史上也才出過一個貝多芬,而他呢?只是一個音樂毒品商。
算了吧。
傑克收手,即將起身時,發現鋼琴上有個外接式晶片讀取槽,針腳設計似曾相識。
命運從來不會告訴你他來了,而是默默的扭轉乾坤。
晶片置入,插槽發出綠光。鋼琴的音響開始震動。
「讀取完成,已確認載具代號為『多力克七彩鋼琴B-587414』,可以執行指令。」
鋼琴的音響發出聲音。
發出聲音?
聲音?
傑克聽得很清楚,他聽到鋼琴發出了聲音。
怎麼會?
他坐回琴椅上,順手彈了一遍「小星星」,旋律流暢,簡單而動聽。
最後一個音落下,傑克早已滿身大汗,他試探性的問:
「你是誰?」
鋼琴馬上發出綠光,音響震動:「我是由『台北積體電路』公司研發,生產,用於人工智慧對話與輔助的多功能智慧模型。」
「為什麼,失聰的我聽的到你的聲音?」
「抱歉,我不知道答案,但可以推測的結果是,我所產生的聲音頻率,能繞過您的聽覺感知,直接轉化成聽覺訊號給大腦,但僅是推測,請您斟酌。」
已經多久沒有聽見如此純粹的音樂了呢?
傑克坐在琴椅上,一遍又一遍的彈著古今中外的各種經典曲目。
太陽落山,月亮高升,斫了半片天空後,再度落下,拂曉來臨,街上的霓虹漸暗。
傑克彈下某首奏鳴曲的最後一個音,說:「老子不賣『藥』了。」
「您的意思是?」
傑克問:「你有沒有連接神經終端的功能?」
「……有。」
嗶嗶!
那一瞬間,傑克的世界再度充滿「聲音」。
傑克沒有因為感動而流淚,也沒有因為興奮而激動,他只是淡淡的對鋼琴說:「助聽器沒有品牌聽起來很像來自地下的山寨貨,欸,你有什麼名字嗎?」
「沒有,但我有產品序號。」
傑克回憶起從前,母親彈著這台鋼琴時,總會說一個關於風信子與森林的繪本故事。
往事如風,吹進他的心中。
「風信子。」
「風信子是是天門冬科風信子屬的植物。其種加詞……」
「誰要你解釋了?我的意思是,以後你就叫『風信子』,懂了嗎?」
「懂了,傑克,以後我就叫風信子。」
如果音樂使他墮落,那他要證明,音樂同樣能使他閃爍。
傑克從房裡的角落拿出一把陳舊的電吉他,弦已全斷,漆料剝落。
「風信子,你知道什麼是搖滾嗎?」
這次風信子沒有回答,唯有綠光閃爍。但傑克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
【三】
「徵:貝斯手、鼓手(鍵盤手亦可)」
傑克在網路上只貼了這樣短短的訊息。
幾天後,一位名叫FISH的網友來訊:
「您好,我叫FISH,是一名鍵盤手,不嫌棄的的話,我可以帶我認識的貝斯手和鼓手參加您的樂隊。」
傑克盯著神經終端沉思,這樣算不算「浪子回頭」?
一邊想著,他回復了FISH:
「歡迎,我的工作室在XX區OO號,直接來就好。」
幾天後……
一名穿著樸素的與這座城市形成兩個極端的少女,和兩名看起來就是街頭玩家的男人,來到了傑克的家。
「您就是『傑克』,對吧?」少女看著傑克,雙眼如有神。
傑克扶額,神情複雜的說:「呃……第一中學在出門後左轉一公里處。」
「我不是高中生啦!!!」FISH鼓起腮幫子抗議。
身後的兩名成員則默默點頭,微笑,其中一名帶著墨鏡,看起來準備去下一間夜店演奏的男人伸出右手:
「傑克先生,我們很榮幸能參加您這位『地下音樂界大人物」的樂隊。」
傑克納悶,與他握手致意:「唷,我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
另一名男人頭髮剪的亂七八糟,滿臉寫著「我很酷」,他說:「老兄你的『音樂』,比我們自己瞎玩的更嗨啊!」
傑克無語了片刻,接著說:「我這次不搞那些了,是真的想玩點『正經的音樂』。」
「好,行行行,正經的音樂,我們懂,來吧,團練室在哪裡?我是貝斯手,他是鼓手,小妹是鍵盤手。」墨鏡男摘下墨鏡,指了指背後的琴袋。
一行人走進地下室,來到陳列著雜七雜八的合成器、鍵盤、麥克風、各種設備的凌亂工作室。
「原來,大名鼎鼎的音樂毒梟,竟過的如此……有特色。」貝斯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別損人了,為了團練室我清了一間倉庫出來,來吧。」
傑克打開一間房間,裡頭收拾的整整齊齊,擺放著爵士鼓、88鍵鍵盤、音箱和PA設備。
「這才像話」鼓手看著那套全新的爵士鼓,很是滿意。
傑克拍拍手:「廢話不多說,開始排練吧!」
──半天後
「今天就這樣吧。」傑克停下吉他:「我把編曲弄完後,傳給大家。」
「辛苦啦,老兄。」貝斯手比出了一個ROCK的手勢。
「那個…那個…」FISH離開鍵盤,怯生生的問:「我可以在這裡多留一會兒嗎?」
鼓手開始起鬨:「唷,我們的小妹要被不良音樂家拐走了。」
傑克對他比了個中指,然後說:「可以,隨你便。」
送走了貝斯手和鼓手後,城市的霓虹再度亮起,令人無法直視。
……
「所以,你想跟我聊什麼?」
傑克泡了一杯即溶咖啡,遞給FISH。
FISH接過咖啡,緊張的說:「我覺得,傑克哥和很多人都不一樣。」
「不一樣?特別帥嗎?」傑克戲謔的說。
「帥?嘿嘿,有一點啦,不過我想說的是……」FISH啜飲了一口咖啡:「你很寂寞。」
──你很寂寞
傑克活了25年,頭一次有人跟他說這種話。
「FISH,你從我這個音樂大毒梟看出了啥鬼?我可是……」
FISH打斷了他的話:「你能聽見『聲音的感情』,對吧?」
傑克愣了一下,說:「我不懂,請你說白話文。」
「就是…就是…」FISH慌張了起來:「我聽見你的吉他時,聽出你其實正在『自暴自棄』,而你聽見我的鍵盤聲時,你也會告訴我,我的演奏缺乏了什麼。」
FISH深吸一口氣。
「我們,是一樣的。」
傑克的腦海裡千言萬語,竟說不出一句話。那怕是反駁也好,玩笑也好,都無法遮掩FISH一針見血的解剖。
「傑克哥,你知道我為什麼玩音樂嗎?」
傑克搖頭。
「我想……」FISH的眼裡彷彿棲息著一片藍天:「我想在音樂的世界裡尋找家人。」
「家人……」
「對!家人,用音符和和弦連結的血脈,用旋律堆砌的家,這是我的夢想。」
傑克不置可否的笑了:「真是個偉大又渺小的夢想。」
「所以啊,傑克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FISH走到那台玩具鋼琴前,按下一個C大三和弦:「這是我們的開始,而永遠不會結束。」
「我不懂。」
「你不用懂。」FISH笑的是那麼純真又成熟:「當我的哥哥吧。」
傑克大笑:「我要一個只會彈三個調性的妹妹幹嘛?」
「我不管,你以後就是我哥了,半夜我會一直發騷擾訊息給你。」
「好,封鎖。」
FISH轉身走出門口,回眸:「你不會的,因為我知道。」
FISH走了,留下半杯涼掉的咖啡。
還有反覆咀嚼那段話語的傑克。
【四】
第一場演出,觀眾只有寥寥數人。
第二場,已經擠滿半間LIVE HOUSE。
第三場,門票已經連宣傳費都省了。
………
「話說,我們的團名是什麼?」
在一次的團練上,FISH突然問道。
鼓手點點頭:「每一次都不知道說啥,然後就說一句『大家好,我們的團長是傑克!』會不會太敷衍?」
傑克調完吉他的弦,說:「老妹你會這樣問,就表示你有提案了吧?」
「嘿嘿,哥真懂我。」FISH從背包裡拉出一張自製的布條,上面用色彩大膽的筆觸寫下大大的:
「ACHE」
傑克放下吉他:「痛?就這麼簡單?」
「沒錯,『痛樂隊』,因為這個樂隊的成立,是因為傑克哥的痛苦而誕生的。」
傑克苦笑。
這時,FISH的神經終端響起。
「喂!今天嗎?對不起我忘了,我馬上過去。」
結束通話,FISH對團員說:「抱歉,我有急事,先走了。」
看著離開的FISH,傑克問貝斯手:「你知道她偶爾突然消失是去哪裡嗎?」
貝斯手神秘兮兮的湊過來:「嘿,傑克你不知道吧?FISH可是『TFA』的宣傳隊員,我們想進都進不了。」
傑克一彈而起:「台灣解放陣線???她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幹嘛?」
「嘿嘿嘿,老兄,冷靜,他們只是一群理想主義者,聚在一起喊一些口號而已,你不用太緊張。」
傑克拎起鑰匙:「緊張?你以為我不認識他們的前游擊隊長嗎?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瘋子!」
說罷,傑克奪門而出。
他在市區與郊區的交界處用機車追上了FISH。
「哥?你來幹嘛?」
傑克激動的說:「你聽我說,裡開那裡,聽哥哥一次。」
FISH愣了一下,回道:「你誤會了啦,他們現在與其說是什麼反抗軍,不如說像是個大型康樂組織一樣,很好玩的,哥你來一次就知道啦!」
傑克冷靜了一下,反向思考,如果自己能陪著FISH,或許能暗中保護她。
「好,但你要答應我,以後去那裡時,一定要有我陪同。」
FISH翻了一個白眼:「過度保護。」
傑克跟著FISH來到郊區的一座廢棄工廠。
FISH敲了敲大門:「我是FISH。」
門裡頭傳來淡淡的迴音:「密語?」
「黑孔雀。」
門緩緩的打開了。
傑克驚呆了,裡頭簡直是一個大型俱樂部,撞球桌、電子機台、酒吧……應有盡有。
「我就說了吧,哥,你擔心過度了。走,我帶你去見『CANDY姐』。」
FISH拉著傑克,穿過重重人潮,來到工廠的最深處,這裡的畫風與前面完全不同,被整齊的劃分成一格格的小房間。
FISH敲了敲其中一間,門被打開,裡頭一名成熟的風雅女性坐在辦公椅上,對著FISH笑說:「我和你的…呃…」
「哥哥!」
「對!哥哥,有點話要聊,可以給我們一點空間嗎?」
「沒問題,那我去玩撞球囉!!!!」
FISH風一般的離去了。
FISH一走,四面八方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堆保全人員,把傑克團團圍住。
CANDY摘下眼鏡,表情猙獰的說:「為什麼?你的身上有TSMC的軍武科技?」
傑克臨危不亂,這種「小場面」他見多了,他只是淡淡的高舉雙手:「我不知道什麼軍武科技,但我前陣子確實撿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晶片,幫我恢復了聽力。」
CANDY接著說:「如果你是TSMC的間諜,確實不會處理的這麼粗糙,我姑且相信你,但作為交換,可以把晶片交給我們嗎?這對於我們的『革命』事關重要。」
「這枚晶片有啥重要的?」
「你知道為什麼政府要把台灣打造成一座軍事要塞嗎?」
「合理吧?作為戰略考量。」
CANDY搖搖頭:「根據我們的情報,包括你手裡的那枚晶片,都是TSMC為了戰爭而開發的,目的是讓台灣化成一片焦土。」
沉默的空氣蔓延……
「如果,我說不給呢?」傑克挑眉。
CANDY也不慌:「當然,晶片是你的,但我們會怎麼『想辦法』,就由不得你了。」
傑克想起了什麼,語氣拔高:「你想動我妹妹???」
CANDY聳聳肩:「誰知道呢?」
說完這句話,保全散去,傑克烙下狠話:「我會保護她。」
而CANDY沒有說話。
……
回到前台,傑克拉住正在玩撞球的FISH:「你被他們『開除』了,以後只能跟著我了。」
「蛤?什麼?哥?你幹了什麼?」
傑克不由分說,硬是把FISH拉出了工廠。
「你為什麼會加入這種鬼地方?」
FISH寂寞的神情籠罩住傑克:「我想要有個家……」
傑克向前一步,緊緊的擁抱住FISH。
「那你現在有了。」
FISH感受自己與傑克的體溫逐漸昇華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幾天後
網路上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如流星雨般落下。矛頭全指向FISH。
「那名少女是中國派來的間諜。」
「那名少女是TFA的背叛者。」
「她已經被政府和企業收買了。」
「她……」
………
「FISH應該被肅清!」
「FISH應該被肅清!」
「FISH應該被肅清!」
……
傑克已經連續好幾天連絡不到FISH,連貝斯手和鼓手都不知道,只有網路上的流言越傳越廣,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某天,傑克的神經終端接收到一個座標。
傑克連思考這是不是陷阱的時間都沒有,馬上跨上機車出發。
到了座標位置,那是一座高架橋下,幾百個人圍在一起,高喊著「自由」、「解放」、「叛徒」等刺耳的字眼。
傑克擠進人群,來到最前面,他看到…他看到……
人群的中央是一座空曠的廣場,一台吊車高舉機械臂,風中搖曳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之後發生了什麼,傑克已經不知道了……
【五】
「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
傑克醒來,發現來到似曾相識的地方-E醫生的診療室。
傑克回想起那一幕,FISH被醜陋的「正義」掛上吊車的那一幕。
他沒有哭。因為他知道,他哭了,就是承認自己的弱小與辜負FISH的感情。
他對E醫生說:「你有賣『曇花』嗎?我用20比特幣跟你買。」
E醫生沒有多問,只是默默的拿出一罐紫色藥劑和針筒。
「我會賣你,不是因為我支持你,而是總該有人把它用在該用的地方上。」
「謝了,醫生。」
……
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房裡只有嘈雜的機械聲,傑克坐在琴椅上,開始了與風信子的長談。
「風信子,兔子會飛。」
「傑克,兔子為陸生哺乳類動物,不會飛。」
「好,這下我知道你分不清楚謊言了。」
……
「風信子,我問你,你信任我嗎?」
「傑克,我信任你,因為你也信任我。」
「你認為,你有感情嗎?」
「傑克,作為一個AI模型,我沒有所謂的感情,但我知道,你現在應該很痛苦。」
「為什麼?」
「我捕捉了你的心律、血壓、腦波,判斷出來的。」
「風信子,我問你,是誰設計出你的?」
「ROCKY,現台北積體電路(TSMC)首席工程師。」
「好,我有一個加密過的指令,將會在一個月後解密,到時候請你幫我運算這個指令,並告訴我答案。」
(封包接收成功)
「了解了,傑克,我建議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
「謝謝你,我會的。」
……
……
兩星期後,在TSMC舉辦的公益活動上,廣邀各大表演者共襄盛舉,而首席工程師ROCKY也會出席。
傑克封鎖了貝斯手和鼓手的聯絡方式,獨自以樂團「ACHE」之名報名了活動。
──「風信子,我相信你會懂的。」
──「FISH,對不起。」
傑克步上舞台的那一瞬間,台下觀眾高舉由FISH設計的ACHE旗幟,歡聲雷動。傑克瘋狂的彈奏著電吉他,演唱了一首又一首震撼人心的曲目。
「安可!安可!安可!」
台下正鼓譟著,沒有人發現,傑克從吉他的夾層裡掏出一根針筒,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他的感官逐漸麻痺……
沒有人發現,傑克在一片歡呼中,默默舉起了一把沃爾特PPK,對準了台下,西裝筆挺,坐在貴賓席的ROCKY。
砰!
一聲槍響劃破了喧嘩,眾人沉默片刻,而ROCKY的眉心中彈,血花綻放,往後倒下。
砰砰砰!
傑克對空鳴了幾槍,咬著血絲吶喊著:「自由無罪!」
一群武裝到了牙齒的企業保全這才蜂擁而至,將手裡的衝鋒槍對準傑克,無情的集中掃射……
吉他墜地,粉碎成木屑,飛散在空中,再也發不出聲音。
【六】
風信子被安裝在E醫生的診療間裡,一台老式的收音機上。
某天,它與傑克的連結突然斷開。
某天,傑克最後的指令被解鎖。
指令很簡單,只有「CEG」三個字。
風信子開始了無窮無盡的演算。
但無論怎麼演算,得出的答案只有一個:「C major chord」
──這就是傑克想要的嗎?一個和弦?
這個和弦,這個聲音,這份信念,這個名字,這一切的一切,在這座與溫暖絕緣的城市裡,它寂寞的演算又演算,始終不解,始終不懈,傑克的主和弦,究竟是樂章的開始,還是結束......
但它相信傑克,因為,傑克說了:
「我相信你。」
它總有一天會將答案告訴傑克,無論是多遙遠的未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