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會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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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2-14


  這件事說鬧得大吧,普普通通啦,說鬧得小吧,又驚動了整條街的人。

  在這範圍之外的,就只有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然後……沒了,本能地不放心上,或淺薄地發揮個善心,祈求被載的當事人安然無恙。

  若無跡象,大家都下意識默認不信,車上會載著自己相熟的他或她,好比澄賢同是下下周三課堂前才得知自家學長便是當中主角。

  當晚,大四生們不管報告報得好不好,過不過也之後再擔心,全部只想著解脫啦,總算不用天天熬夜啦,在酒桌上推杯換盞,吆喝聲此起彼落。

  「辛苦啦!乾杯乾杯!」

  如藤蔓般在欄桿蜿蜒的螢光燈管下,身為其中一員的景淵當時也喝上頭了,他為了專題,忙到白頭髮都多了,遑論於還得分心去顧著讀研究所考題,難得能享受毫無罪惡感的休憩。

  每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儘管如此,他終究是留了點神智,總不能醉倒在路上等著被撿屍吧,沒被撿也會就此出名的,新聞學院某顧姓男巴拉巴拉……

  酒局解散後,一行人準備先後下樓,喝酒的地點在U大周邊的酒吧,相對澄賢系會去的那間,是私密性更高的,適合中小群體狂歡的二樓小酒吧。

  要出去得下一座蠻陡的樓梯,但台階面積廣,就算喝昏頭,照理來講都能踩得穩,不料意外觸發在與人「會車」時,上樓那人踩到景淵皮鞋的鞋帶。

  景淵先抬起腳,因而失去平衡,腳從鞋子裡跟著人向前撲,人在一點六樓的高度摔下去,危急下只能用右手護著頭著地,直接把手給摔斷了。

  被踩住的左腳也整個扭傷,些微骨裂,在傳遍全身的痛擊下,當下他痛得幾乎昏迷,彷彿感覺到生命在漸漸流失。

  所幸他皮糙肉厚,緊急送急救後,除去重災區跟受撞擊的區域難逃深度瘀青、輕度腦震盪,臟器部分倒是沒受到多大影響。

  而即便界定為過失,在雙方家長協商下,對方自願承擔全額醫藥費,直至景淵完全復原,畢竟他要考研,說難聽點,這場風波壓根是快斷送了他的升學之路。

  與其當被告,不如就認了。至於景淵躺了十天便決定要回校,傷勢沒嚴重到得當個廢人靠人服侍,而且得聽課跟去補習班拿教材,奈何該受的目光洗禮依然得受。

  「哇靠,學長你……」

  連帶著其他人,包括內心裡給予特殊待遇的學弟,剛見面都會投來驚愕不已的視線,總歸他傷得確實太重了,若是輕傷,他難免為此感到惱怒。

  包紮後的樣子光他本人見了都膽寒,所以他不怪誰,況且他明白,澄賢多少有掩飾過,而非藏都不藏像沒見過世面,這就夠了。

  「唉,飛來橫禍啊。」拿拐杖的手趁隙擺了擺,景淵試著心平氣和,可也難掩臉上寫著無奈兩字。

  顧及也並非是多丟臉的事,趁著老師還沒來,他在伊傑試探的詢問下將此事娓娓道來,好慘啊,後者加澄賢與小夥伴一致認定這無妄之災未免太過了。

  「話說學長,你還是請家人來照顧你吧,你不是獨居嗎?」

  說話的是澄賢,從對話中聽說景淵目前仍然維持受傷前的生活,考慮到家中長輩的工作無法請假太久,他一意孤行把人全趕回家去。

  然而,景淵這狀況儼然不像能自食其力,怎知他卻果斷搖頭,堅持他自己來就好,反正他左右手通用,要做事就慢慢來即可。

  聞言,澄賢雖說不再開口多話,但等景淵轉過頭去,隨即就和伊傑及偷聽的大武嘀嘀咕咕開私聊,話裡話外就一句話——我想在可行限度內幫幫學長。

  「那,你要和時予交代清楚哦。」聽完,兩人並未有二話,轉而提醒起伸出援手的前提。

  思及景淵從前關照澄賢,是真的很關照,如今若因為時予而選擇避嫌,只給口頭關心,不免會覺得澄賢很不厚道,交了男友又怎樣,仍是忘恩負義。

  景淵拒絕與否先不提,態度也要拿出來,起碼讓人看到他是有心要幫的,這才能完美收場,省得後續招惹莫須有的罪責和怪罪。

  「嗯。」確認心中所想不會引來誤會後,澄賢馬上拿手機去密時予。

  無論景淵接不接受,都要讓時予知情有這事,感情中的基本素養,即使時予看了訊息不大高興,怎麼又是景淵啊,這想法在上學期也出現過。

  可是,上回就礙於是公關選拔,而這回人家重傷,跟個傷者置氣更顯得他無理取鬧,專題如願被柯教授選上的愉悅都被沖光光了。

  順利脫穎而出,成就感本還滿當當的,差點被這幾則通知一掃而空,只希望澄賢所謂含蓄的「做些表示」是言行合一的。

  澄賢也是言而有信,免除獨處疑慮,下課後請伊傑陪同他先送景淵回住處,就在校園出入口的對街巷道,跟車棚僅有一路之隔,到進門前,時予都還看得到人。

  「學長還好嗎?」

  眼看澄賢行事周全,心底怨氣也少了些,等他歸來,時予同樣在情面上問候幾句。

  「沒多好。」澄賢誠實作答。

  加上復健,據說整體要將近一年才會恢復,手部的骨頭除了斷,還多處裂開,全拜那時體重集中壓往一處,景淵又身高體壯的。

  但也好在那隻手擋著,否則他百分之百要毀容,簡短地互通現狀後,澄賢有意結束話題,閒話少說,坐在時予後座回富境去。

  後來,他想幫也就行個舉手之勞,撇除平時就遇不太到,大多數情境裡,景淵旁邊是會有同儕協助的,他根本用不著去幫,日子就像取石投水,倏忽就回歸平常。

  一和柯教授確定指導關係,兩對情侶檔便如火如荼地著手開展計畫,勤勞和優先試錯是其次,主要是他說能早點做出成果,便能嘗試拿去參加比賽。

  那種拿各式各樣的論文去比試的賽事五花八門,哪怕這個院裡的研讀課題通常新奇度不高,勝算相比工商類科挺渺茫,就拚人品去撈看看出頭的機緣吧。

  鑒於這話有利無弊,四人就跟柯教授提早定下了固定開會的行程,暫定每一到二周至少一次,用TINE隨時告知,讓安寧的夜晚壓縮了時長。

  遠距或面對面在會議室,皆是勞心傷神,也早早說好寒假起那一個月要留校趕進度,而途中有次在討論過後,澄賢剛好接起來自雙親的來電。

  接前雲淡風輕,怎料從陽台接完走進來,不只是轉涼的秋風趁虛而入,澄賢的臉也已烏雲密布,黑得像下秒就要拔刀的黑面惡鬼。

  「發生什麼事了嗎?」見狀,時予不由發問。

  「……沒啥,我爸媽又在亂講話了。」再度重演起相同的戲碼,澄賢無言地抱怨,「他們問我專題做得如何,後面又質疑我幹嘛往這方面做。」

  自認命題算是緊跟時事和流行,誰聽了也都點頭讚賞,豈料這啥父母,就死抓他還算得意的點踩來踩去,處處挑刺說有更有潛力的題目啊,真心有夠討人厭。

  從小到大都是這麼打壓他,害他變得神經質又自卑,至今仍在延續的折磨也導致他極難徹底從過往的陰霾中脫身,時予全看在眼底。

  不論是現實或虛構故事,人要重生,要從心病中痊癒,多半是得和累贅斷捨離的,可澄賢眼下要跟家裡切割是天方夜譚,周末一返鄉就繼續遭受荼毒。

  故而,澄賢時常自相矛盾,遇到困境會展現出正面的成長,過一會卻又莫名其妙卡回原本悲觀的模樣,再強打起精神,反而越想振作越內耗。

  交往以來,時予光從聊天裡透漏的細微末節,不計陳樺所言,他都猜想得出澄賢在家過得有多克難,避風港坑坑洞洞,為他帶來一場漫長的潮濕。

  而現在能聽他直白抱怨,甚至是耍過嘴皮子說服過他,像伊傑那些人跟親人有紛爭,都嘛會抒發個兩句,別死憋著,方能讓澄賢心甘情願地宣洩憤恨。

  然則,宣洩最多也正是不多不少的兩句,永遠不越矩,曾經幾次時予想以情人身分多深扒,皆會被孝道金句給擋回去。

  「家醜不可外揚。」

  固然親情薄弱,澄賢依舊孝順,就當償還生恩跟養恩,愚不愚孝暫且往後放,癥結點是經歷叡仁事件後,他腦中經由刺激而成形的抗拒——

  別再讓他藉由自揭傷疤或者賣慘,來博取同情的憐愛了。

  答應時予的會做到,再多就免談,一旦再陷進不得不說的窘境,人生真要變成救贖文了,他才不要那樣,他沒有想拿黑歷史去當成本錢用。

  同時,時予逐漸能察覺,澄賢嚴防死守著他往陰暗處去探,表達方式從迂迴到明確,可他照樣要去往前探詢,終歸那個家是造就澄賢一切悲劇的根源。

  災難化思維、凍結與創傷反應、迴避和討好型人格、冒牌者症侯群、過度獨立和慣常性道歉,時予確信澄賢身上這些心理障礙,背後必然有家庭因素存在。

  單憑缺愛這點,就能證明兩者之間肯定有關聯性。



178.END



【作者後記】

景淵受重傷
描述那個傷勢時連想像都痛啊XD
而且是摔右手
還好景淵左右開弓

大概快講到澄賢家裡的情況了
這邊真的是私人禁地
不是什麼心有顧忌就可以說得通的難關
可惜時予已經做好決定要深挖了
畢竟是不得不挖的坑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