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底線_３

　　利用同調模擬對方的魔力波長，牆上施加的機關三兩下就被解除。通往地下的入口只有單人寬度，高度估計有一百七十五到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最初建造時或許有身高較高的人會進入，不然依照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身高打造為免灌太多水了。

　　門一開啟就有一股悶熱的空氣找到宣洩口狂奔而出，裏頭漆黑一片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讓男人不由自主捏起鼻子。

　　「我要點火當照明，待會空氣會變得更悶。」

　　語畢，雷希提婭在指尖點燃一團小火球當作照明。

　　腳下的階梯同樣是石製，但不同於一樓與二樓使用大理石，這裡的階梯是粗糙的石頭。牆上有不少苔癬的痕跡，越往深處去奇怪的味道當中開始混入臭味。

　　「靠！這什麼臭死人的味道！」

　　從深處傳來的氣味讓雷希緹婭回憶起噁心的過去而眉頭深鎖，那是沉澱在記憶中揮之不去的氣味，也是她討厭沾上血腥味的原因。

　　階梯盡頭是一扇上鎖的金屬門，雷希緹婭用相同的方式開鎖。門後是一個比通道寬幾倍的長型空間，為了不打草驚蛇把火球縮小到只夠照亮兩步遠的範圍。

　　周邊髒亂的令人難以置信，腳下的石磚不僅有經年累月造成的污漬，還有根深蒂固的血跡。她腦中立即浮現幾個猜想，而微弱又壓抑的啜泣聲間接驗證了她的想法或許是正確的。

　　「這什麼鬼地方啊！」

　　「噓，安靜點。」

　　生鏽的金屬欄桿隨腳步進入視線中，凝滯的空氣被恐懼侵佔重重的壓在胸口。

　　非本意卻逐漸習慣的氣味，讓跟在雷希緹婭深後的男人想起混雜臭味中的某一種。

　　「喂，這是血腥味吧！」

　　「現在才發現也太遲鈍了。還有，不是讓你閉嘴嗎。」

　　「哼。我想大聲就大聲，有本事妳來管管我這張嘴啊。」

　　「喔，樂意之至。我會替你凍住那張嘴，讓他再也狂妄不起來。」

　　「我開玩笑的，我會安靜！」

　　在那和善的笑容與輕聲細語下，他只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一根根從地面直達天花板的欄桿隔絕兩個世界，另一端就是被關著的人所擁有的一切。

　　躲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陰暗處瑟瑟發抖的影子很嬌小，正當雷希緹婭打算點亮照明設備，一隻佈滿傷痕的手越過欄桿抓住她的衣襬。

　　「放我們出去，你們這群人渣！」

　　啟動的照明設備把地下空間的明暗打的立體，這才讓她看清抓著自己的人的樣貌。

　　年紀看上去約莫六、七歲的女孩，凌亂的頭髮、滿是髒汙的衣物、纖瘦的四肢明顯是營養不良所致。他們所處的地方和樓梯之上只有一牆之隔，生活環境卻天差地別。

　　雷希緹婭頓時有種話語如鯁在喉的感覺，大腦告訴她眼下說再多都沒有意義，聽來只會像無謂的辯解。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蹲在大罵自己是人渣的女孩面前，意志堅定地盯著那雙渾圓泛著淚光的粉色瞳眸。

　　「聽著，妳不必相信我說的話，因為我會用行動證明一切。所以告訴我，那個人是為了什麼目的把你們抓來的。」

　　平靜的語調難掩刺骨的冷意，她盡力壓下萌生的怒意柔聲試探答案。

　　「妳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嗎？」

　　女孩看來並不相信雷希緹婭，眼裡滿是警戒與不信任。

　　她會這樣都是情有可原，因為只有把他們抓來的人會來到這裡，而那些人全都是不值得信任又腐敗的大人。

　　「我可以發誓，我和他們絕對不是一夥的。」

　　「妳剛才說我不用相信妳說的話。」

　　「所以妳保持懷疑的態度是對的。但我要知道妳口中的人渣做了什麼，才能夠去外面找人幫忙。」

　　女孩思忖片刻抓著雷希緹婭衣襬的手像是下定決心般緊握。

　　「……有一個穿著高級衣服很寶貝自己鬍子的大叔，他和把我們抓來的人說過要把我們賣到國外去當奴隸，尤其是有特殊能力的人送去地下拍賣會能賺更多錢。還有被帶進那個房間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他們說素質好的人不用當奴隸，有一個地方會出高價買能用在實驗上的人。」

　　女孩激動的道出她知道的一切，並帶著近乎祈求的眼神望著雷希緹婭。她之於這些孩子而言無疑也是一根絕無僅有的救命繩。

　　此時一名男孩衝上前，他一手握著女孩的手，另一手抓住雷希緹婭衣袖哀求地說道：

　　「求妳了。我不奢望自己能得救，但是請妳把洛可帶出去！」

　　雷希緹婭沒有給予承諾，因為她知道一旦做出承諾他們就會產生期待，這會讓計畫出現不可控的變數。她只能在心裡答應男孩會救出包含他在內的所有孩子，揭穿貴族大人的陰謀。

　　✖✖✖

　　「差不多該給我答案了吧？」

　　得知房子隱藏什麼樣的秘密後，雷希緹婭給共犯先生兩天的時間思考，並要他吐露交易的詳細時間與日期，而今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她還特地向學校請病假選在早上赴約。

　　「……我還有什麼選擇呢？」

　　一人在樹上一人在樹下，男人的迷惘在樹下漫延。

　　「我只知道若不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將來後悔時只會不停把責任推給別人。要走的路只能靠自己決定，就算前路布滿荊棘又或是一片漆黑，都得自己承擔。」

　　「明明是妳要我選的不是嗎。說要站在僱主那邊還是妳這邊！」

　　捶向樹幹的拳頭緊握著，樹葉因震動紛紛落下。

　　他只是想救出監獄裡的同伴，現在卻被迫推上分歧點。

　　「你的人生不會只有這一個分歧，這個分歧也不會全然影響你的人生。而這條路在走完前一切都是未知的，說不定這兩個選擇最終會迎向同一個結果，也或許會給你的人生帶來截然不同的改變。」

　　雷希緹婭的話他是有聽沒有懂，他只知道如果不經過審慎的思考做選擇，自己一定會在將來的某天後悔萬分。

　　「我會在這裡待兩小時，你可以現在給我答案或跟自己的內心纏鬥兩小時再告訴我。無論你最後選哪一邊，我要做的事也不會因此改變。」

　　男人盤腿而坐把頭靠在樹幹上閉上眼睛沉思。

　　蟲鳴鳥叫讓森林滿溢著生機，雷希緹婭很喜歡這種短暫脫離與死亡為伍的感覺。就在她想靜心享受自然之美時，男人開口表示自己有答案而打斷她休息。

　　這麼快就決定好的話剛剛就應該直接說出來啊。雷希緹婭在內心不滿的抱怨。

　　「我決定站在小姐妳這邊。」

　　「哦，還以為你會選金錢。」

　　比起身分不明又給不出報酬的陌生少女，貴族給的條件肯定相對誘人。能給予生活資助的往往是被選擇的一方，無論他們所作所為是否違反道德良知，因為對於那些生活困難的人而言，比起談論道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一直一無所知我恐怕就不會選擇小姐妳了。」

　　「你還算有點良知，明白這件事是錯誤的。」

　　「哈，只是純粹的錯誤我根本不會當回事，畢竟我總是在做錯事。是因為那天過後小鬼們的表情和地下室的氣味始終揮之不去，感覺實在太過痛苦了。」

　　男人摀著臉。只要閉上眼就會浮現那駭人的地下室，讓他食不下嚥夜不能寐。

　　「說白了，我只是想讓自己輕鬆一點。」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說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所以你做好背叛的準備了嗎？」

　　「嗯。我死了之後幫我和那些傢伙說一聲，讓他們忘掉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誰說你會死？」

　　「咦？」

　　男人疑惑地抬頭望向坐在樹枝上晃動雙腳的雷希緹婭。

　　「共犯就是共犯，我不會說『不知者無罪』這種蠢話。雖說最終定論不是我能干涉的，至少你現在的選擇會為自己減經罪刑。」

　　「我不會死嗎？」

　　「這得看你表現了，當個稱職的背叛者吧，到時候我會替你說幾句好話。」

　　這下齒輪湊齊了，只需要問出準確的交易時間並安排人手製訂計畫，他本人就跟甕中捉鱉一樣易如反掌。

　　「交易的日期是什麼時候？」

　　「下周的土之日凌晨兩點。按照以往會在半小時內結束交易流程。」

　　「半小時足夠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應該不會見面了，你千萬別露出馬腳影響計畫。」

　　男人一臉靠不住，雷希緹婭把翠留在附近監視讓牠有狀況即時回報，自己則回去找托爾開始布置一切。

　　✖✖✖

　　坐在辦公桌前的托爾按著眉心舒緩疲勞，平時和最愛妹妹喝茶的位子被迦穆和成堆的資料佔據。迦穆和托爾一樣眉頭深鎖，本就不受人親近的嚴肅表情又增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氣場。

　　沉重的低氣壓籠罩連門外都能感受到，使得誰也不敢敲響那扇門。只有一人除外。

　　「你們的好友兼幫手回來了！」

　　聲音比墨綠短髮先打破沉寂。拉法默帶著爽朗表情猛地推開門，迎接他的是死氣沉沉的空氣。

　　「吵死人的開場就不必了，事情辦得如何？」

　　「要撬開他們的嘴可不容易呢，一看就知道沒少收賄絡。我最討厭的就是不用正當手法賺錢的人。」

　　「說重點。」

　　托爾沒時間聽長篇大論，他忙得焦頭爛額，後面還有其他行程在排隊。

　　「交給我當然是不負眾望完美達成！」

　　拉法默豎起拇指，疲憊的兩人連抬眼的力氣都省，直接叫他拿份文件坐下。

　　看著攤放在桌上的貴族名單，托爾重重長嘆一口氣。

　　聽聞那棟房子內發生的是托爾相當憤怒且積極處理，在經果特徵搜尋結果下有幾人符合條件，但同時符合長相與居住地的僅一人。

　　「格勒克斯‧多倫多洛」現年四十七歲擁有子爵頭銜，名下還經營著一個商團，經常與東邊國家進行貿易。據查，交易品項是領地內的農產品沒有特別問題，但子爵本人在吃喝用度方面的開銷金額估算下來遠超其收入。

　　貴族的資金流向本就複雜，基本不會有人細查貴族的帳務，與非法交易沾上邊的也從不是零。但奴隸買賣在國內是嚴格禁止的，何況他們不是在做單純的奴隸買賣。

　　只要掌握證據抓捕子爵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在那之後產生的問題。

　　格勒克斯‧多倫多洛犯下的罪行會影響到領民對領主的看法，這件事不光是造成信賴度降低那麼簡單。領主是對領民盡心盡力的優秀人才，絕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以為拐賣孤兒就不會被查到，太天真了。

　　「哥哥，名單上的人太多了，請減少到五人左右。」

　　在托爾煩惱不已時推門而入的雷希緹婭手拿一份名單，上面列了三十個左右的名字。那是托爾為這次突襲行動選出的人員名冊。

　　「我們這裡就佔了三人，豈不是只能在選兩人。我不同意減少人數。」

　　「人越多風險越大，要不是你軟硬兼施我本來是要自己去的。」

　　「要我放任妳做危險的事我辦不到！」

　　「萬一因此造成失敗你就再也別想跟我說話了！」

　　兩人都有不願意退讓的點，雷希緹婭祭出大招讓托爾頓時晴天霹靂，彷彿頭上頂著一朵雷雨雲，被雷擊到失去心跳原地死亡。

　　「名單給我，我來選。」

　　雷希緹婭把名單遞給迦穆，他很快在三十幾個人中圈出六個。

　　「按計畫我們會分為三組。托爾組去地下室、我那組封鎖二樓、拉法默組守著外面防止有人逃跑或進入。這樣的配置最低九人就是極限了，畢竟還有預防意料之外的情況。」

　　「這我同意。那人數就限制在九人。」

　　迦穆合理的分析說服了雷希緹婭。

　　「托爾，你要頂著那張蠢臉到什麼時候？所剩時間不多還不快過來進行最終確認。」

　　托爾回過神，四人聚在長桌邊為計畫進行最後確認與調整。

　　此次作戰核心是雷希緹婭，她會提前佈好一次性傳送陣以距離換取時間，接著必須步行到房子周邊待命，等待雷希緹婭下達信號後突入。

　　翠會跟著交易對象，如果交易對象待在二樓迦穆就直上壓制，在一樓有逃跑的跡象就由拉法默阻擋，全在地下室就更好辦了。托爾的首要任務是，無論發生什麼都以地下室的孩子安全為第一優先。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在樓梯側邊對吧？」

　　「對，我會先破壞入口保持暢通方便進入。通道寬度只夠單人進入，所以哥哥你得走在前面。」

　　「出入口是同一個嗎？」

　　「據我觀察和得到的回答應該還有一個出口，專門把送往其他地方孩子與屍體運出去。」

　　她知道托爾擔心有人會從其他出入口逃跑，但那都是多餘的擔心。一旦計畫開始進行，多倫多洛子爵便會成為網裡的魚。

　　冰冷的微笑讓托爾不敢問雷希緹婭有合計策，他相信雷希緹婭有辦法解決關鍵性的問題。自己只要做好該做的事，確保過程萬無一失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