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與黃建昇決戰的前一天夜裡，我又再度夢到小紫還有她說話的聲音。

　　我記得那個夢是在炙熱的艷陽下，我騎著小紫在大街小巷穿梭。

　　然後，我一邊聽著她抱怨我踏板踩太大力……一邊隨口的敷衍她……

　　然後……

　　然後我們繞了整個台中市ＦＹ區一圈。我們去了鄰近的工業區，停在路邊買飲料──然後繼續上路。我們就這樣一直騎下去、一直騎下去，直到我被來自左後方的一輛轎車追撞。

　　後來，我應該是死掉了，因為我看見自己飄浮在半空中，而且持續上升。我看見我的肉體躺在引擎蓋上，小紫則是被壓在輪胎底下。我還看見轎車的駕駛下車，那名駕駛竟然長得跟黃建昇一模一樣。

　　那名長得跟黃建昇一模一樣的駕駛抬起頭，對我笑了一笑。

　　接著，他從車後座裡面拿出一根鐵條開始砸、用力砸，不僅把小紫的輪框打歪，還把小紫的齒輪打碎……

　　然後我便驚醒過來。

　　後來，我原本是打算騎著小紫去跟黃建昇決一死戰。但是在出發之前，我忽然想起了這個夢。於是我便打消了念頭改搭公車。

　　

　　※

　　

　　寒假第一天，我站在家裡一樓的客廳，望著停放在客廳一角的小紫。

　　我心裡面已經不再期待她會說話，但我依然對她做了例行性的道歉。我最近經常覺得，當道歉變成一項例行性的事務之後，道歉本身就一點重量都沒有了，所以我像這樣每天道歉或許一點意義都沒有──但那也無所謂。

　　其實，我覺得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今天有可能就這樣死在外面。

　　如果我沒死，我也會在監獄老死。

　　我走到廚房，站在我媽平常燒菜煮飯的瓦斯爐前面。瓦斯爐旁邊的刀架上插著各式各樣的廚房用刀。我拿起最大的一把刀──我記得我媽平常都用這把刀來剁有骨頭的肉。我試著在腦海中描繪我用這把刀一刀斬下黃建昇頭顱的畫面。到時我會看見他沒有頭的脖子噴血，還是沒有頭的脖子露出一截血淋淋的脊椎？

　　我掂了掂這把刀的重量。這把刀拿久了，其實也沒有那麼重，到時候我應該能夠輕鬆地揮這把刀。

　　我將刀子插進褲頭。刀子的冰涼有點刺激，害我的小兄弟起了反應。

　　在我走出家門的同時，我莫名地開始想像珊珊學妹冰冷的屍體緊緊貼著我的褲檔──我的小兄弟反應又變得更大了。

　　唉……

　　我他媽真是變態，史上最低級的變態。

　　我已經無藥可救了。

　　

　　※

　　

　　下午兩點整，我準時出現在位於Ｆ高中附近的廢棄工廠。

　　這座廢棄工廠從外面看的話，實在很難得知它已經廢棄。因為這間工廠的外牆並沒有斑駁得很厲害。

　　可是當我進到裡面，我立刻聞到一股刺鼻的惡臭。

　　我突然想到發生在去年ＦＹ區郊區的一場塑膠工廠大火。當時整個ＦＹ區都聞得到一股臭味。

　　這股臭味……我想就是這裡了，這就是當時的那一座塑膠工廠，原來它就在Ｆ高中附近。

　　這座廢棄工廠幾乎都已經被搬空，不過廠房正中央擺了一張木製矮桌，桌上有幾瓶空的啤酒罐，以及沒吃完的洋芋片。

　　我看見黃建昇就蹲在那些啤酒罐跟洋芋片旁邊，正把玩著一把藍波刀。

　　黃建昇一看見我立刻站起來。當我將那把剁骨刀從褲頭抽出來，黃建昇對我展露笑容。

　　「原來你也有準備武器啊。」

　　「你又沒說不能準備武器。而且既然要打到對方死掉，不用武器的話很難。」

　　「也是啦。不過你那把刀有辦法把我幹掉嗎？」

　　「應該可以吧？我覺得我可以用這把刀一刀砍下你的頭。」

　　黃建昇笑而不語。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望著自己手中的那把藍波刀。

　　「我覺得你應該沒辦法，我脖子的肌肉可是很結實的。你會先被我一刀捅死，因為你瘦不拉嘰的，心臟那邊根本沒有肉可以保護你。」

　　我吞了一口口水，對於死亡的恐懼到現在才浮現。

　　不過，我很快便壓抑了這份恐懼。

　　現在我的心裡面充滿赴死的勇氣！

　　「好啊！來啊！你來刺刺看。不過我猜你在刺到我之前，就會先被我砍死。」

　　我將剁骨刀高舉過頭，黃建昇則是用藍波刀的刀尖指著我。

　　「等一下，我不是說珊珊學妹也要來嗎？她人怎麼不在這裡？」

　　「你先別急，她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應該很快就會到了，剛好趕得上替你收屍……」

　　黃建昇邊說，邊朝我一直線慢慢地走過來。他咧開嘴笑著，我一邊觀察他，心裡一面想著那個笑容應該就是惡魔的笑容了。

　　當他一走進我的攻擊範圍，我立刻奮不顧身，揮刀劈向他的脖子──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