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早餐的價格和禮儀（下）

我來到了這旅館之後，縱然從小人Ｂ口中得到很多情報，獲益不少，卻總有一種管中窺豹的感覺，不，或者用盲人摸象來形容更加貼切一點？
忽然間，我變得異常佩服起前世政府裡的官員了，尤其是處理經濟事務的那些。
他們面對複雜得一塌糊塗的市場，究竟是怎樣制定出各種政策的呢？總該不會是瞎搞的吧？
他們簡直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我一邊自愧不如政府內的專業人士，一邊告訴自己這理所當然，所以不能像他們那樣搞定市場經濟亦無需氣餒，一邊就已經用手上的湯匙舀起半勺淡奶，反復澆了在本小姐的芒果布丁之上。
對了！我的腦袋不能說沒有努力過吧？我總得要犒賞一下它嘛，甜品裡的糖分對疲累的它最有效果了，沒有辦法的事情再怎樣委屈它去想也是沒有辦法的呢。
「啊～…嗯！」

好吃！
我面前的這款西式點心真是好吃！
然後我這當女兒的，不得不跟請我出來去旅行的父親大人報告了一下，自己品嘗到美食時的感嘆、感想與感謝。
然後，接下來就是我期待已久的遊戲時間。
先將我的布丁切成容易讓亞歷山大一口吞下的形狀……

正當我為餵食玩法做準備之際，兩名小人女僕就拿著四款早餐回來了。
我該說她們出現得十分合時嗎？
這樣我餵完亞歷山大之後，便能夠再等他反過來餵姐姐……
不！亞歷山大或許會害羞的！

唉……
嗚嗚！
我已經想像得到了！
亞歷山大會怎樣推搪掉我最初的那一次餵食──
「姐姐你看，我的早餐到了啊，你的布丁就留給自己吃吧。」

姐姐不要啊！亞歷山大！
我竟然……失算了……
大家的食物都上桌了其實是一把雙面刃！
雖然能化解我接下來的尷尬，但卻也能成為亞歷山大的藉口。
我指示小人Ｂ為男士們推薦菜式原來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太可悲了……
啊啦！切歪了啊我的布丁！可惡！是小人女僕們害的！令我分心！
果然她們回來得太早！

我打算先吃掉切錯了的那份小布丁，然後再嘗試一次的時候，小人Ｂ又來阻礙我了。
她拿著菜單，請求我批准她們將要點的菜。
這種小事……
我點點頭，重複了一次之前提到的價格上限後便打發了她走。
好，要吃了。

「一壼壽尾！一壼普洱！」
「叭！」
小人Ｂ對著待應姐姐所高喊的兩句話，馬上就讓我把吃進了嘴裡的布丁慌得吐出來。
「大、大小姐？」
「瑪麗亞！」

父親大人略顯悲痛地大喝了我的名字，害我以為自己剛剛吐的不是布丁而是鮮血。
我拍拍自己的胸口，並向父親大人搖搖手表示不要緊之後，父親大人似乎就要將所有的怒氣往小人Ｂ頭上倒了。
小人Ａ去了拿吃的所以不在現場真是幸運呢。

本大師深呼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有了些許餘裕。
現在本大師能夠去分析，到底父親大人破口大罵小人Ｂ時，遣詞用句達到了何等程度的文學水平。
父親大人字字鏗鏘，雖然未能跟「六王畢，四海一」等千古名句比肩，但也融情於段段兇悍的音韻起伏之間，氣勢非凡，不愧是受過「聖凱倫斯學園」教育的大貴族──
該是救救小人Ｂ的時候了。

本大師望向小人Ｂ，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瞪了起來，一雙怒目直將小人Ｂ震懾得跌坐在地上。
啊，不好，本大師乃是一名君子，嚴以律己卻寬以待人。
就讓本大師先教訓一下自己吧──
「聖凱倫斯」是西式奇幻，所以伯爵領地是西式的，領都自然也是西洋風格，裡面的旅館跟再裡面的餐廳同樣，結論是這裡有供應的壽尾和普洱都是西方紅茶。

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並下了結論的嘛……
我真是太健忘了！實在不對！
明明壽尾只是一種未發酵的紅茶，普洱也是一種用了特別方法發酵的紅茶罷了，我竟然大驚小怪，簡直失禮極了！
回到宅第之後我一定會好好懲罰自己的。

父親大人在我沉默著的時間裡越來越激動，小人Ｂ的辯解或者道歉均無濟於事，恐怕她快要被父親大人動手毆打。
差不多該切實地做點什麼了呢……
總之先阻止父親大人。

「…等、等等！」「瑪麗亞？你沒事了嗎？你還是應該多休息一會才好啊！教訓婢女的事情就讓爸爸來。」
「不、不！雖然女兒是被這名女僕嚇倒了，但女兒現在已經好得多…」「可是！也不能就這樣放過她…」「父親大人！不是說過了她們可以適度地更隨性一點嗎？而且她雖然十分失禮，確實稍許超過了富商女僕的限度，但她也是為了展示平民的文化給我看，所以才會這樣做的吧？女兒是來看庶民們怎樣生活的，於是你呢，就給本小姐示範了庶民粗鄙的點菜方式對嗎？」
「是、是的！大小姐！」

然後我就極力地跟父親大人訴說小人Ｂ情有可原，終於讓父親大人息怒，並講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的說話，讓小人Ｂ暫時逃過了一劫。
我馬上明著追罵小人Ｂ，怒吼著她做出失禮的舉動並且也未有跟我報備，在我還沒完全適應庶民文化之前，她下次若果要再做太過庶民的事而不事先說明，會連我也無法再跟父親大人求情云云……
這種表面上看似是使我非常氣憤的嚴厲指責，其實暗地裡是在掩護小人Ｂ的內容。

在小人Ｂ受苦受難的途中，不包括父親大人的其他三位男士都無動於衷，淡然地吃著他們的早餐。
不知道是男性普遍缺乏同情心呢，還是礙於階級的緣故令他們不便開口，甚至是身為貴族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似乎他們根本沒有把區區的一介平民當人看。

總之，小人Ｂ表示了自己會深刻反省，亦整理完她帶有淚痕的面容，看來她的心情多少已經平復。
於是她打開了整道門，而不是像剛才叫茶喝那般只擠出了一條小門縫，好讓自己有足夠空間從我們所在的包廂裡離開。
估計她是準備在十分地接近待應姐姐後，才輕聲開口要她的壽尾和普洱吧。

我望望引發了整件事情的、被我噴了出來的芒果布丁，心裡覺得遺憾。
這倒跟小人Ｂ沒有關係，反正她被痛罵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處理得還算漂亮，所以我只是感嘆沾滿了我口水的芒果布丁不能再分享給亞歷山大了。
唉～
遊戲時間泡湯了，我唯有自己將布丁吃下去……

「蝦餃！燒賣！腸粉！」
「咳咳咳咳！」
小人Ｂ真不走運，她似乎忘了關門或者是想著自己很快就會回去包廂裡面，一時偷懶，卻完全沒預料到包廂外面的叫賣聲會傳了進來、鑽了去我的耳朵深處。
本大師又要深呼吸一次了……

「瑪麗亞！」
「…沒、沒事！我沒事啊，父親大人。看我這樣流利地說著話，父親大人也該明白女兒真的沒事。」
我趕急地飛快說完，父親大人依然略顯憂心，看來我得再立即安撫他，接著才可能有心力處理其他事情了。

「父親大人！女兒似乎漸漸適應了平民的生活呢！我在受到了粗魯的言詞衝擊後，恢復速度也慢慢的變快了。而且，我體會到庶民的文化真是很有趣啊！」
我做了個笑臉出來，父親大人也勉強地陪著我笑。
「既然瑪麗亞你這樣說……」
父親大人的內心好像搖擺不定，我得展現自己對庶民文化的熱愛跟探求才行啊！
我雙眼環掃了四周一圈，發現了包廂外的某樣東西出現得正好！

「父親大人！那是什麼？」
「那是……」
「就是外面的那名食客，拿在手裡翻著看的幾張紙。是書本嗎？」
「不，那叫做報紙啊，瑪麗亞。」
「父親大人！女兒也想看！看看那些叫報紙的。」
「好啊。」

如此一來，父親大人的注意力就被我轉移了，小人Ｂ也機警地搶下了外出買報紙的工作，而不是再讓捧著食物剛回來的小人Ａ去跑腿。
接著我依然十分謹慎，對小人Ａ開始吃著的平民點心表現出異常的興趣，以探求庶民文化為理由要求她分我一點。

「……大、大小姐真的、真的想吃的話……」
在得到了小人Ａ的同意後，我就將餐具伸進她雙手按著卻不敢擋下保護的盤子裡。
「蝦餃，好吃！」
啊啊，真懷念啊……這種前世也不時能吃到的味道！
真是差不多呢，感覺就是在我的故鄉裡，和前世的媽媽以及我的高中生妹妺一起喝早茶……

咳、咳咳咳咳！
當、當然，那時候本大師喝的茶跟、跟現在一樣同、同是西式的！
蝦、蝦餃是、是西洋點心中的一、一員！
我記起來了，那是在西歐最西的西班牙，還要再西西渡大西洋的西部西海岸聖荷西那裡，更要西幾千英里的西方才能吃得到的味道。
真是懷念……

「大、大小姐！蝦餃已經…」「好吃！你就忍耐一下，等會再替自己拿過一盤吧。」
「這……呃！是！謝謝！大小姐！」
雖然小人Ａ並不機靈，但在本小姐用力提示之後，勉強仍能讓她合我心意地和我溝通。
不用說這要比跟小人Ｂ合作麻煩多了，但我不會因此而變得喜歡小人Ｂ就是。

「瑪麗亞，爸爸覺得有帶你來真是太好了。」
「是嗎？女兒也覺得能出來旅行真是太好了，謝謝父親大人！」
不過父親大人，我們才剛扺達領都不久，只是吃了個早餐，不，是連早餐也還未吃完，你的結論可真算是下得很早啊。
雖然父親大人這麼快就滿足對我來說亦未嘗不好呢，至少我能省下一點哄爸爸的力氣，以便將精神集中去其他地方。

「瑪麗亞啊，你吃這件蝦餃點心時，爸爸簡直能從你的臉上看到幸福兩個大字。你是喜歡嗎？請人回去宅第讓每餐都能為你準備蝦餃怎樣？」
啊，還有點善後工作要做呢。
況且我也不是那種會立即就把爸爸棄之不顧的無情女兒。

我跟父親大人講述了旅行就是要享受氛圍，氛圍才是美食最好的調味料這觀點後，我們父女倆就慢慢轉入愉快的閒談，喝著未發酵的紅茶品味西式早餐。
然後我也沒有忘記亞歷山大，我挑了個時機讓他加進來我跟父親大人之間的聊天，場面一瞬就轉為白德朗家三人共聚天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