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遺失的碎片
本章節 10236 字
更新於: 2024-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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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男子才沙啞地吐出幾個字。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醫護長笑了下，輕聲說道。
「我們從您身上的證件知道的喔。雖然已經破爛不堪，但至少還能免強辨別。」
她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角，目光柔和的看著凱爾。
「不過，您還記得自己的名字，說明您的意識並未受到侵蝕。但以防萬一，能允許我幫您做一下檢查嗎？」
凱爾微微皺眉，帶著幾分困惑與警惕的目光注視著醫護長。盡管心中有很多疑問，但身體深處不斷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完全放鬆，加上對方散發出的溫和氣息同時也感受不到任何惡意，在思索一段時間後，凱爾還是點了點頭。
醫護長微微點頭，隨即輕輕地將他扶成坐姿，動作穩定而輕柔，儘量避免牽動他的傷口。凱爾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裹著厚厚的石膏，這才知道剛才右手才為何如此的沉重。
「我會慢慢地檢查，若那裡不適還請告訴我。」
她輕柔的將手放在凱爾的右肩，指尖輕觸繃帶，專注地檢查著綁紮的傷口。她的目光專業而敏銳，觀察著每一處可能的裂痕和腫脹，手指輕輕掠過傷口附近的肌肉，流露出醫者的細膩與專注。凱爾隱約感覺到一絲觸電般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沿著她的手指滲入他的傷口，帶來微微的麻痺感。
凱爾的視線微微迷茫，他環顧四周，看著這潔白無暇的病房和周遭陌生的醫療器具，心中的疑問不斷冒出，終究還是不住的用沙啞的聲音詢問。
「這裡是……哪裡？你們......是誰？我......這是怎麼了？」
他停頓片刻，目光落在自己沉重的手掌，喃喃地道出他無法釋懷的最後一個問題。
「我......應該是死了才對.....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人類……還活著嗎？」
醫護長的手稍稍停頓，但她沒有露出任何神情，依舊保持著溫柔的表情，繼續專心地檢查著傷勢，柔聲回應道。
「都活得好好的呢。您面前的我，還有您正在跳動的心臟，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凱爾聽後，勉強將左手移到胸口，果然，心臟正沉穩而緩慢的搏動著，自己還活著的事實已不言而喻。
只不過，他試圖回想著過去的記憶，但除了剛才那宛如幻影般的夢境之外，他不管怎樣想，記憶的斷點仍是那場那毀滅性的核爆。他清楚地記得地平線上升起無數個巨大火球，將整個世界在一片白光中化為灰燼。
按理說，自己不可能從那場浩劫中倖存，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而這一身的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此時，醫護長收回了手露出一抹苦笑，轉頭看向藍髮女性，說。
「艾希大人，麻煩您了。」
藍髮女性聞言，微微皺起眉頭，顯現出一絲不耐與不情願的神情。她的唇角僅僅繃緊，沉默片刻後，終究還是踏前一步，手指間隱隱浮現出冰冷的光芒。
她的手輕輕抬起，掌心緩緩劃過空氣，指尖輕巧地勾勒出一道半透明的藍色符文。隨著她的指引，符文逐漸擴展成一個圓形的屏障，淡藍色的光芒迅速蔓延至整個房間的四壁，將整個空間包裹其中。
屏障形成的瞬間，周圍的聲音彷彿瞬間被抽離，四周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靜謐，僅剩下牆上時鐘的滴答聲以及心跳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這......這是？」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凱爾忍不住好奇地發問，但藍髮女性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手臂，嘴唇緊抿，沒有多說一句話。她站到一旁，雙臂抱胸，冰藍的雙瞳仍牢牢鎖定著凱爾，似乎在隨時戒備。
「是隔音結界。」
醫護長柔聲解釋，語氣中透著一絲歉意。
「因為您的情況比較特殊，而且我們懷疑您可能曾受到屍靈化的影響。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風險，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來防止消息外漏，因此艾希大人才會如此警戒，還請原諒我們的無理。」
她停頓了一下，將雙手交疊在胸前，輕輕的向凱爾鞠了一躬。
「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薩芙雷娜．卡德威爾，是暮月醫療學院的醫護長。您可以叫我柳月，這是暮月醫療學院給我的稱呼，象徵著我們守護生命的信念。」
她微微側身，手指輕輕一揮，示意一旁的藍髮女性。
「這位是艾希大人……我想她的名聲您應該多少有所耳聞，就不多做解釋了。」
柳月緩緩坐回椅子，雙手輕輕交錯，像是在整理思緒。語氣溫和地繼續道。
「這裡是暮月醫療學院。我們發現您時，您已經瀕臨死亡。經過三天的緊急搶救，才總算穩定了您的傷勢。」
她的聲音稍稍一頓，目光柔和地掃過凱爾身上的繃帶，語氣變得略微低沉，帶著一絲凝重。
「您的心臟被貫穿，右手骨折，左半身嚴重燒傷，右肩到右胸被砍出一道深深的缺口，魔力也幾乎完全枯竭……但您還活著，這一點毋庸置疑。」
凱爾愣了片刻，腦海裡回憶著似乎真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所有記憶像是被一層霧籠罩著，模糊不清。不過身體的痛楚卻真實無比，也間接證明了柳月說的話並不假，但記憶就是跟不上，莫非......自己失去了那段記憶？
想到這這讓凱爾的頭隱約痛了起來，但還是繼續問道。
「我......我昏迷了多久？」
柳月微微歪頭，思索了一下，回應道。
「九個月又二十八天。」
她苦笑了一下，輕聲補充。
「比我預期的要快。原本以為您至少需要一、兩年才能醒來，奇蹟似乎特別眷顧您呢。」
說完，她凝視著凱爾，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目光中透露出深思與憂慮。柳月輕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還是開口道。
「只不過......我依然感受不到一絲魔力在您體內，但我卻能清楚感覺到您的『迴路』依然存在。一般來說，人類要是失去魔力……多半無法維持正常的生理機能。除了那些少數天生因沒有『迴路』而無法儲存或運行魔力的『無魔者』並不受影響，但您的情況……」
柳月話音未落，一旁的艾希便冷冷地插話。
「我們從你的『朋友』那裡知道，你並非天生的『無魔者』，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你的魔力被硬生生抽乾了。」
柳月微微頷首，神情中帶著些許認同，接著她繼續解釋道。
「是的。照理來說，被強制抽取魔力通常會導致立即死亡，就算僥倖活下，您胸口的致命傷也應該足以奪走性命。但您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甚至比我預期的還要快地甦醒過來，這確實非常反常。」
凱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聽得有些迷糊，但至少意識到自己的狀況異常。
「我們找到您時，您正倒在暮林幽谷外的樹下。當日，我們發現了疑似『死靈王』出沒的跡象，那裡不僅出現了由魔物轉變的屍靈，還殘留著極為不尋常的魔力波動。而您身上的傷口也充滿了死靈氣息……因此，我們懷疑您可能是被屍靈化才得以倖存。畢竟，擁有自我意識的屍靈並非完全不可能存在，所以還請您體諒我們的謹慎。」
柳月神情中帶著些許歉意，再次微微鞠躬。而一旁的艾希依舊冷冷地站著，目光中透著不友善的警惕，讓凱爾本就緊繃的神經愈發緊繃。
不過，凱爾腦中也是一片混亂，無數陌生的名詞與概念蜂擁而至，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突然間，頭痛加劇，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住額頭，語氣顯得更加急促和困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現實。
「等、等一下……」
他喘息著，聲音微微顫抖。
「我……我不太明白你剛才說的那些。什麼魔力？迴路？無魔者？還有……什麼死靈王？暮林幽谷又是什麼地方？」
隨著話音落下，柳月瞬間怔住，連帶著一旁的艾希也微微瞇起眼睛，露出了一抹難以置信的神情。一時之間房間內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靜默，只有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
不過柳月很快便回過神來，平緩地吸了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情緒，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彷彿怕驚動到凱爾。
「您……不知道這些東西嗎？」
凱爾皺眉思索了一下，一臉茫然的回答。
「不知道......」
柳月的眉頭更深了些，心中那不祥的預感逐漸成形。她緩緩地問道。
「那......您還記得最後的畫面是甚麼嗎？」
凱爾沉默了一瞬，眉頭緊皺，試圖抓住腦中那遙遠而模糊的記憶。終於，他低聲說道。
「我只記得……無數的……核爆……然後......然後......」
他的話像是石塊墜入深潭，激起柳月心中的波瀾，疑惑的重複著。
「核爆？」
她抬眼看著凱爾，表情愈發凝重，隨即小心翼翼地詢問。
「也就是說，您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出現在暮林幽谷，也不記得受傷的經過？」
凱爾點了點頭，給與了肯定的答案，但這也讓柳月心中逐漸形成一個令人不安的診斷。她陷入了思考，手輕輕撫上自己的下巴，正當她準備繼續探問時，話鋒一轉，柳月提出了一個更具關鍵性的問題。
「您知道亞歷珊卓嗎？」
凱爾眉頭緊鎖，對這個名字感到更加困惑，片刻之後，他只能搖了搖頭。
「不知道。」
柳月的心沉了下去。凱爾完全不知道亞歷珊卓，這個在人類歷史上舉足輕重的名字對他而言卻如同一片空白。柳月沉默片刻，站起身，輕嘆了口氣，像是接受了某個無法避免的事實，望著艾希，沉重的說。
「艾希大人，我想凱爾先生......失憶了。」
柳月的診斷話語還在房間中回響，艾希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那隱藏多時的情緒終於無法再壓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胸中的痛苦如洪水般湧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艾希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憤怒與絕望，語氣中的激動再也無法掩飾。她的腳步猛然向前跨出，毫無預警地揪住凱爾的衣領，粗暴的將他從床上拉起。強大的拉扯讓凱爾感到全身似乎被扯開般發出劇烈的疼痛。此外他甚至能感覺到艾希手中的力量驟然加大，周圍的空氣再次瞬間變得刺骨。
「你怎麼會不知道！？死靈王就在你身邊，你——你竟然什麼都不記得！？」
她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尖銳，隨著情感的波動，她周圍的空氣開始迅速降溫，房間的牆壁甚至再次浮現了薄薄的冰霜，甚至是冰柱。
她的眼睛因憤怒而微微泛紅，失控的情感終於徹底佔據了理智。
「艾莉——她在哪裡！？告訴我！你一定見過她，你一定知道！」
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劃破了房間內的寂靜。隨著她的情緒升高，空氣中的濕氣凝結成冰晶，無意識地開始聚集在她的手掌周圍，寒氣順著她的指尖滲入凱爾的衣領，他身上的繃帶也因為結凍逐漸一根根崩斷。
「艾......艾莉？那是......誰？」
凱爾忍受著全身撕裂的疼痛，艱難地吐出這個陌生的名字。就在此時，柳月猛然上前，臉上的溫柔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而不容質疑的怒氣。她一把抓住艾希拎著凱爾的手腕，語氣鋒利如刀，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艾希大人，住手！」
柳月的力氣雖不及艾希，但她的身體散發出微微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直逼艾希身邊的冰霜，像是在施加無形的力量阻止她繼續釋放寒氣。
「艾希大人，這裡是醫院，不是戰場！您這樣做會要了他的命！」
柳月的聲音如冰刀般刺入房間的寒冷氣氛，她的眼中燃著不容置疑的憤怒。
「無論您有什麼私人理由，在這裡，我是他的醫生，我有責任保護他的安全！您若繼續這樣，我絕不會客氣的！」
艾希的身體猛然一顫，像是被這聲音喚醒一般，手指驟然鬆開了凱爾的衣領，力道猛然撤去。而柳月在確認她真的放手後，才鬆開了抓住她的手腕，隨即快速的檢查起凱爾的狀況。
「艾希大人，您身為聖騎士，這樣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
柳月的聲音中的怒意，彷彿在斥責一個失控的孩童。
「他還在康復中，您若繼續這樣對他施壓，後果不堪設想！甚至你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解答！」
艾希站在原地，緊咬著下唇，壓抑著內心翻湧的情感。隨著她的力量收回，房間的溫度也逐漸恢復正常，冰霜迅速融化，冰柱也逐一消失。
她看著神情痛苦的凱爾，眼中的怒火逐漸轉為失望與悲傷。
「我……」
艾希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卻無法說出口，但眼角不住地溢出了淚水。
她背過身去，像是終於無力面對這一切，不再看凱爾一眼。蒼白的指尖抹去了自己頰上的淚水，然而即使努力平靜，眼中的失落卻是無法掩飾的，她嘴唇微微顫抖著，低聲呢喃著，聲音輕得幾乎難以察覺。
「我不能相信你……」
她顫抖著手輕輕一揮，淡藍色的隔音結界瞬間消散，空氣中恢復了之前的聲音與氣息。
艾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沉重地打開了房門，腳步略顯急促。隨著她踏進門外，傳送陣的魔法紋路立刻在她腳下展開。光芒一閃，艾希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門外，只剩下一抹尚未消散的寒冷氣息。
一直默默站在窗邊的盔甲人微微側頭，目送艾希消失後，沉默了片刻。隨後，她無聲地轉身，似乎打算隨艾希而去。然而，就在她踏出一步時，柳月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些許壓抑的急切。
「卡爾，等一下。」
柳月低聲喚道，手指輕輕覆在正因疼痛而發抖的凱爾胸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懇求與無奈。
「如果方便的話……能幫我安撫一下艾希大人嗎？你也知道艾希大人的苦衷......還請麻煩你了。」
那盔甲人停下了腳步，沉默了數秒，然後微微點頭。她沒有多說話，只是轉身重新踏出房間，並順手帶上了艾希臨走時沒關上的房門。隨著門關上，房間內又恢復一片沉寂，只剩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以及凱爾的陣陣呻吟聲。
柳月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凱爾身上。凱爾此刻臉色蒼白，汗水順著額角滴落，呼吸急促紊亂，身上的繃帶也斷了不少。身體因每次胸膛起伏伴隨著劇烈的疼痛而抽搐，連嘴唇都因用力咬緊而泛白。
「凱爾先生，請您忍耐一下，馬上就會好。」
只見柳月輕輕牽起凱爾的手，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接著一股異樣的感覺流過皮膚。
凱爾感到一股像微弱電流般的震動，從柳月的掌心傳遞到他的肌肉與神經。這震動越來越強，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逐漸湧現，滲透入每一處疼痛的肌理，緩慢而穩定地侵入，逐漸取代那刺骨的疼痛，帶來一絲暖意。
隨著疼痛逐漸被驅散，凱爾的呼吸漸漸平穩，身體的緊繃也放鬆了下來。凱爾緩緩睜開眼睛，痛苦的神色已經減退。然而，當他看向柳月時，只見她的臉色卻顯得蒼白，身體似乎正微微顫抖著。
凱爾一愣，正想詢問，柳月卻打斷了他。
「別擔心，我沒事的。」
只見柳月放開了手，苦笑著輕輕地抽了一口冷氣，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盡管她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但眉宇間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愧疚。
「這樣應該能讓您暫時舒緩了點。」
將倒在一旁的椅子輕輕扶起，拍去上面的灰塵。她的目光落在凱爾身上的斷開繃帶，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笑意。
「真是的……看來我得再叫人送些藥來，幫您重新包紮，順便再做個詳細的檢查。」
凱爾動了動身子，只覺得此時的四肢不再僵硬，胸口的劇痛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釋放般的輕鬆。
「這是......怎麼回事？」
柳月疲憊的笑了下，手輕輕覆上凱爾的手背上，柔聲的說。
「是止痛魔法喔。不過您身上的傷還沒痊癒，還請您不要隨意移動身體。」
隨後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的呼吸稍微平穩了點，愧疚的道歉著。
「凱爾先生，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向您道歉……艾希大人她......並不是一個容易失控的人。平時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冷靜和自持，但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割捨的牽絆，加上這次的事件牽動了她最深處的情感……也許，換個角度來看，她的反應正是因為她認為您是能夠提供答案的那個人，所以還請別責怪她。」
凱爾微微低頭，柳月的解釋似乎為艾希方才那複雜交織的神情得到了一絲解答。但內心對於自己和那叫艾莉的人的關聯仍然十分疑惑。
「......她說的艾莉......跟我有什麼關係？」
柳月聞言，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但很快便平靜下來。
「差點忘了您現在什麼都不知道……讓我想想該從哪說起……」
她深吸一口氣，思考了一段時間，這才緩緩地說。
「艾希大人的童年......並不幸福。是雪莉大人將她從深淵中拉了出來，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而艾莉......大人則如同親生姐姐般守護著她、陪伴她成長。」
柳月的手輕抓著凱爾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但她仍然繼續說。
「二十年前，艾莉大人成為了死靈王，雪莉大人為了阻止她也因此失蹤。在短短的時間裡，艾希大人失去了她最重要的兩個家人，一個成為她一生不得不對抗的敵人，一個生死未卜......」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更顯沉重。
「這些年來，她從未放棄尋找她們的蹤跡。對艾希大人而言，您是目前唯一接近死靈王的人，哪怕只是一絲線索，也能改變她二十年的等待與煎熬。」
柳月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收回，語氣中多了一分悲憫。
「她的失控……是因為她無法再承受這樣的未知與無助。我沒能及時阻止她對您的施壓，這是我作為醫者的失職。但請您相信，她對您並無敵意，只是對命運的殘酷感到無力罷了。」
凱爾的眼神微微一動，沉默許久，彷彿在咀嚼柳月的話語。他的眼神深邃，但內心的波動微不可察。最終，他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柳月看到他的反應，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
「我知道這對您來說太過沉重，不過這也是我自己在書籍裡對艾希大人的分析而已。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您的康復，以及確認您是否已完全擺脫屍靈化的風險。」
她輕輕將凱爾的被子拉高，蓋住他裸露的肩膀。隨後，她緩緩起身，臉上的疲憊之色已無法隱藏。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雲端般沉重，她走到房門前，微微拉開門縫，聲音低啞卻依舊柔和。
「麻煩送些新的藥物和繃帶過來，另外……也請準備些鎮痛劑。」
說完，她扶著門框深吸一口氣，似是將身體的刺痛壓下後，才轉身回到床邊坐下。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輕輕顫抖著，片刻後又緩緩平息。
此刻，凱爾因為柳月的止痛魔法而感受到一絲放鬆，原本撕裂般的疼痛逐漸減輕，但身體的虛弱感卻依舊籠罩著他，身體也傳來陣陣倦意，讓他思緒變得模糊不清，眼皮也愈發沉重。但回想起艾希方才的失控舉動，他的胸口彷彿還留著那份冰冷的壓迫，讓他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心中仍有餘悸。
注意到凱爾的神情略顯疲憊，柳月苦笑了一下，說。
「您的狀況已經算是奇蹟了，但即便如此，身體的極限仍不可忽視。現在的您……需要休息。」
凱爾微微偏過頭，目光在柳月身上停留了一瞬。他知道她說得對，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他都已疲憊到了極點。
他閉上眼，感覺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安靜起來，呼吸慢慢與周圍的寧靜同步。最終，他的眼睛緩緩閉上，陷入了一片無夢的黑暗之中。
柳月看著凱爾終於進入沉睡，她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細聲呢喃。
「真是的……這個年紀了，還得扛這種疼痛，真不該逞強啊……」
她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手指無意識地捏著手腕上的護腕，強忍著身體的刺痛，讓自己短暫地放鬆下來。
過了片刻的寧靜，房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醫護長，您要的藥和繃帶送到了。」
柳月睜開雙眼，輕聲應了一句，扶著椅子站起身，緩步走向房門。門外站著一名年輕的醫護生，手中捧著托盤，裡面整齊地放著藥物與繃帶。
柳月微微頷首，接過托盤，輕聲道。
「辛苦了。」
她隨即關上房門，將托盤帶到床邊的小桌上。她動作輕柔，儘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打擾到剛剛入睡的凱爾。
將藥物擺好後，柳月取出一支鎮痛劑，熟練地撕開包裝，將針頭對準自己左臂的靜脈，毫不猶豫地將藥劑注入體內。
短暫的刺痛之後，一股溫熱感從手臂蔓延至全身，暫時緩解了她身上的疼痛。柳月輕輕地舒了口氣，將針頭丟進廢棄物處理箱，望著床上沉睡的凱爾，柳月嘆了口氣，呢喃著。
「接下來可要花不少時間啦......」
不過呢喃歸呢喃，柳月還是拿起了繃帶與藥物，替凱爾重新包紮傷口。
此刻房間裡只剩下繃帶輕微摩擦的聲音，以及時鐘滴答的節奏，彷彿時間也在此刻放慢了腳步。
□
夕陽垂落，餘暉將天空染成金橙交織的色彩，光芒灑在懸崖邊緣，為這片孤寂之地披上一層柔和的輝光。懸崖位於亞歷珊卓城內的西北角隱秘高地，陡峭的岩壁下是無盡的樹林。從這裡俯瞰，可以清楚看到亞歷珊卓的燈火點點，如同一片閃動的星河，而遠處地平線上，起始神樹如巨人般矗立，白色的枝葉在夕陽的照射下發出金色的光輝，彷彿給這古老的樹冠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同時也正告訴著世人這千年未變的故事。
艾希的身影屹立在懸崖邊，微微前傾的身影與夕陽融為一體。晚霞的餘暉灑在她的臉上，將她那一貫冷峻的五官映襯得更加深邃。微風輕輕從耳旁掠過，將那青藍的長髮吹得凌亂地飄散，與天際交融。而那雙冰藍色的雙瞳，此時如同被迷霧覆蓋，空洞且無神。
她唇間輕叼著一根纖細的煙斗，泛著黃昏下柔和的光澤，古雅而沉靜。煙斗未曾點燃，但那熟悉的重量彷彿成了她唯一的寄託，緊繫著她與過往的回憶。這是一段不願被遺忘的聯繫，也是她內心深處無法割捨的依戀。
艾希緩緩吸了一口氣，彷彿想將胸中翻湧的情緒隨著吐息一同釋放。然而，無力感如影隨形，盤踞於心頭，令她的肩膀微微垂下，渾身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
她的神情陷入茫然，冰藍的雙眸失去了往日的堅毅與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倦怠與空虛。此刻，她的世界似乎僅剩這片懸崖與遠方的神樹，再無其他。
自從離開暮月，她便一直到待在這熟悉的懸崖邊，直至夕陽逐漸西下也未曾移動過。
這裡，是她自童年起就發現的避風港。懸崖與她常去的訓練場僅有一條小徑相連，而這片隱秘之地，早已成為她逃避喧囂、尋求片刻寧靜的歸宿。
艾希靜靜地凝視著遠方矗立的起始神樹，那高聳入雲的身姿如同永恆的見證者，俯瞰著世間的一切。她的眼神陷入了回憶與現實的無盡交錯，薄唇微啟，低聲喃喃，聲音低啞而輕微。
「這些年來，我追尋的究竟是什麼？」
她輕聲自問，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憊。
「師傅……艾莉姐姐……」
她的聲音因情緒而顫抖。
「你們真的還在嗎？」
她閉上雙眼，任由回憶湧上心頭。曾經溫暖的笑容，曾經堅定的眼神，如今卻成為她無法觸及的幻影。
「我付出了這麼多，換來的卻是無止境的空虛……」
艾希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冰藍的雙眸重新睜開，卻依舊看不見一絲希望。
「如果你們真的已經……為什麼我還在這裡苦苦尋找？」
片刻沉默後，艾希的神情逐漸變得更為沉重，她的喃喃自語變得更加低沉，如同對著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傾訴。
「難道……我真的什麼也做不了嗎？」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次又一次的追逐，最終……只是將自己逼入更深的絕望嗎？」
她的聲音愈發低微，幾近於呢喃。她閉上雙眼，讓微風輕撫過臉頰，似乎企圖藉此尋找內心的一絲平靜。然而，片刻的安寧後，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冰藍的瞳孔中卻只剩下一片無盡的空洞與茫然。
她的手無意識地輕觸唇間叼著的煙斗，那根煙斗泛著古老而溫潤的光澤，是艾莉留給她的最後禮物，如今卻成為一個無法擺脫的枷鎖。
正當她沉浸於無助與自我懷疑中時，一道輕微的鳴叫聲突然響起。艾希微微一怔，抬頭望去，一隻散發著深藍色微光的鳥類懸停在半空中。那鳥類體型優雅，羽翼上點綴著星辰般的亮點，每一振翅都如同撫過夜空的波紋。
「……艾拉。」艾希喃喃，聲音微弱而無力。
那鳥兒正是她的通訊使徒，艾拉。它輕輕降落在艾希的肩膀上，用翅膀輕撫她的臉頰，似乎在安慰她。片刻後，艾拉的身影微微晃動，發出一聲清脆的啼鳴，只有艾希能聽見的聲音如同耳語般在她心中響起。
「艾希大人，女王陛下有話要對您說。」
艾希深吸了一口氣，冰藍的雙瞳恢復了一絲神采，卻依舊掩不住倦怠與疲憊。她伸手輕撫艾拉的羽毛，低聲應道。
「接通吧。」
艾拉藍色的身軀散發出柔和光芒，空氣中迅速凝聚成一個透明的魔法屏幕。屏幕中，女王身著亞歷珊卓王室的華麗長袍，雖然外表依舊莊嚴端麗，但眉宇間流露出一抹難掩的倦意。她隨意將長髮繫於腦後，眼底的陰影顯示出連日操勞。即便如此，她的身姿依然挺拔。
「艾希......」
女王開口，聲音低沉，雖然依然清晰有力，但卻透著一絲無奈與疲憊。
「柳月已向我匯報了傷患的情況。」
女王揉了揉眉心，語氣中夾雜著憂慮。
「他的狀況比預期要好，屍靈化的風險也降低了，但仍需觀察。我們必須確保沒有任何屍靈化的可能。因此，你的監視任務尚未結束，還不能掉以輕心」
她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接下來的話該如何措辭。
「最近長老會那邊有些動靜。」
女王緩緩道，語調低沉，像是在壓抑什麼情緒。
「恐怕是有些風聲走漏了，雖然還沒有暴露，但加上某些勢力——不論是長老會或蒼焰中的競爭者，恐怕早已將目光鎖定於他。因此，保護傷患是你的首要任務。」
艾希聞言，微微皺眉，語氣帶著幾分遲疑。
「可……可是，我長期不回前線，難道不會引起長老會的懷疑嗎？」
女王搖了搖頭，說。
「長老會那邊我自會應付。再者，近期盛典將至，他們的注意力大多集中於此。你只需專注於眼前的任務即可。」
語畢，女王疲憊地嘆了一口氣。艾希見狀，忍不住輕聲問。
「陛下……您的身體還好嗎？」
女王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卻透著無奈與苦澀。
「不用擔心我。國事繁重，長老會時常質疑我，現在還多了一個需要保護的……變數。」
她稍稍直起身，語氣重新帶上了一絲堅定。
「但不管怎樣，他必須活著。你要確保，無論是內部勢力，還是外界的敵人，都無法傷害他。」
艾希點了點頭，低聲道。
「明白了，陛下。」
虛影中的女王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又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無奈笑意，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只簡短地道。
「別過於急躁，雪莉大人和艾莉大人……她們一定不希望看到迷失的你。謹慎行事，艾希。」
語畢，女王的虛影緩緩消散在空中，艾拉也隨之輕鳴一聲，再次融入艾希的魔力中，回歸寧靜。
艾希望著虛影中的女王逐漸消散，最後的話語與那一瞬間流露出的無奈依舊在她腦海中縈繞。她獨自佇立在懸崖邊，夕陽的餘暉勾勒出她纖瘦而堅韌的輪廓，顯得孤獨卻不失倔強。
隨著艾拉重新融入魔力之中，周圍恢復了寂靜。艾希的眼神卻依舊渙散，像是未能完全從情緒的漩渦中抽離。她輕輕地低下頭，微微張開的雙唇間，煙斗依然無力地掛著。
一陣微風拂過，將她臉頰上凌亂的髮絲輕輕撫開，她感受到嘴唇間的煙斗那冰冷的觸感，彷彿艾莉的身影就在眼前。良久，她微微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也只是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嘆息。
「……真是諷刺。」
艾希喃喃自語，語氣中透著一絲自嘲與無奈。原本以為與那男人的交集已經結束，但命運卻似乎不允許她脫身。現在，她不得不繼續留在他身邊，執行那份未竟的使命。
她緩緩地收回煙斗，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古樸的表面。最後，她將目光定格在遠方的起始神樹上，像是在將所有的心事與不甘封印於這遙遠的景象之中。
當艾希閉上眼深吸口氣後再度張眼時，目光已然恢復冷峻與清明。她將散亂的鬢髮順至耳後，將雜亂的思緒埋藏在心底，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即將展開的任務上。
她沒有再多言語，只是深吸一口氣，腳尖輕點地面，她身形如一縷輕煙般，毫不猶豫地向懸崖下躍去。
她的身影在半空中一個優雅的旋轉，長髮隨風飛舞，衣袂飄揚，彷彿融入了即將來臨的夜幕之中。
在最後一抹金色光芒中，她的身影消失在懸崖下，只有山間的迴音和微風見證著她的離去。
第二章 完
過了片刻，男子才沙啞地吐出幾個字。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醫護長笑了下，輕聲說道。
「我們從您身上的證件知道的喔。雖然已經破爛不堪，但至少還能免強辨別。」
她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角，目光柔和的看著凱爾。
「不過，您還記得自己的名字，說明您的意識並未受到侵蝕。但以防萬一，能允許我幫您做一下檢查嗎？」
凱爾微微皺眉，帶著幾分困惑與警惕的目光注視著醫護長。盡管心中有很多疑問，但身體深處不斷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完全放鬆，加上對方散發出的溫和氣息同時也感受不到任何惡意，在思索一段時間後，凱爾還是點了點頭。
醫護長微微點頭，隨即輕輕地將他扶成坐姿，動作穩定而輕柔，儘量避免牽動他的傷口。凱爾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裹著厚厚的石膏，這才知道剛才右手才為何如此的沉重。
「我會慢慢地檢查，若那裡不適還請告訴我。」
她輕柔的將手放在凱爾的右肩，指尖輕觸繃帶，專注地檢查著綁紮的傷口。她的目光專業而敏銳，觀察著每一處可能的裂痕和腫脹，手指輕輕掠過傷口附近的肌肉，流露出醫者的細膩與專注。凱爾隱約感覺到一絲觸電般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沿著她的手指滲入他的傷口，帶來微微的麻痺感。
凱爾的視線微微迷茫，他環顧四周，看著這潔白無暇的病房和周遭陌生的醫療器具，心中的疑問不斷冒出，終究還是不住的用沙啞的聲音詢問。
「這裡是……哪裡？你們......是誰？我......這是怎麼了？」
他停頓片刻，目光落在自己沉重的手掌，喃喃地道出他無法釋懷的最後一個問題。
「我......應該是死了才對.....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人類……還活著嗎？」
醫護長的手稍稍停頓，但她沒有露出任何神情，依舊保持著溫柔的表情，繼續專心地檢查著傷勢，柔聲回應道。
「都活得好好的呢。您面前的我，還有您正在跳動的心臟，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凱爾聽後，勉強將左手移到胸口，果然，心臟正沉穩而緩慢的搏動著，自己還活著的事實已不言而喻。
只不過，他試圖回想著過去的記憶，但除了剛才那宛如幻影般的夢境之外，他不管怎樣想，記憶的斷點仍是那場那毀滅性的核爆。他清楚地記得地平線上升起無數個巨大火球，將整個世界在一片白光中化為灰燼。
按理說，自己不可能從那場浩劫中倖存，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而這一身的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此時，醫護長收回了手露出一抹苦笑，轉頭看向藍髮女性，說。
「艾希大人，麻煩您了。」
藍髮女性聞言，微微皺起眉頭，顯現出一絲不耐與不情願的神情。她的唇角僅僅繃緊，沉默片刻後，終究還是踏前一步，手指間隱隱浮現出冰冷的光芒。
她的手輕輕抬起，掌心緩緩劃過空氣，指尖輕巧地勾勒出一道半透明的藍色符文。隨著她的指引，符文逐漸擴展成一個圓形的屏障，淡藍色的光芒迅速蔓延至整個房間的四壁，將整個空間包裹其中。
屏障形成的瞬間，周圍的聲音彷彿瞬間被抽離，四周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靜謐，僅剩下牆上時鐘的滴答聲以及心跳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這......這是？」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凱爾忍不住好奇地發問，但藍髮女性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手臂，嘴唇緊抿，沒有多說一句話。她站到一旁，雙臂抱胸，冰藍的雙瞳仍牢牢鎖定著凱爾，似乎在隨時戒備。
「是隔音結界。」
醫護長柔聲解釋，語氣中透著一絲歉意。
「因為您的情況比較特殊，而且我們懷疑您可能曾受到屍靈化的影響。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風險，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來防止消息外漏，因此艾希大人才會如此警戒，還請原諒我們的無理。」
她停頓了一下，將雙手交疊在胸前，輕輕的向凱爾鞠了一躬。
「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薩芙雷娜．卡德威爾，是暮月醫療學院的醫護長。您可以叫我柳月，這是暮月醫療學院給我的稱呼，象徵著我們守護生命的信念。」
她微微側身，手指輕輕一揮，示意一旁的藍髮女性。
「這位是艾希大人……我想她的名聲您應該多少有所耳聞，就不多做解釋了。」
柳月緩緩坐回椅子，雙手輕輕交錯，像是在整理思緒。語氣溫和地繼續道。
「這裡是暮月醫療學院。我們發現您時，您已經瀕臨死亡。經過三天的緊急搶救，才總算穩定了您的傷勢。」
她的聲音稍稍一頓，目光柔和地掃過凱爾身上的繃帶，語氣變得略微低沉，帶著一絲凝重。
「您的心臟被貫穿，右手骨折，左半身嚴重燒傷，右肩到右胸被砍出一道深深的缺口，魔力也幾乎完全枯竭……但您還活著，這一點毋庸置疑。」
凱爾愣了片刻，腦海裡回憶著似乎真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所有記憶像是被一層霧籠罩著，模糊不清。不過身體的痛楚卻真實無比，也間接證明了柳月說的話並不假，但記憶就是跟不上，莫非......自己失去了那段記憶？
想到這這讓凱爾的頭隱約痛了起來，但還是繼續問道。
「我......我昏迷了多久？」
柳月微微歪頭，思索了一下，回應道。
「九個月又二十八天。」
她苦笑了一下，輕聲補充。
「比我預期的要快。原本以為您至少需要一、兩年才能醒來，奇蹟似乎特別眷顧您呢。」
說完，她凝視著凱爾，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目光中透露出深思與憂慮。柳月輕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還是開口道。
「只不過......我依然感受不到一絲魔力在您體內，但我卻能清楚感覺到您的『迴路』依然存在。一般來說，人類要是失去魔力……多半無法維持正常的生理機能。除了那些少數天生因沒有『迴路』而無法儲存或運行魔力的『無魔者』並不受影響，但您的情況……」
柳月話音未落，一旁的艾希便冷冷地插話。
「我們從你的『朋友』那裡知道，你並非天生的『無魔者』，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你的魔力被硬生生抽乾了。」
柳月微微頷首，神情中帶著些許認同，接著她繼續解釋道。
「是的。照理來說，被強制抽取魔力通常會導致立即死亡，就算僥倖活下，您胸口的致命傷也應該足以奪走性命。但您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甚至比我預期的還要快地甦醒過來，這確實非常反常。」
凱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聽得有些迷糊，但至少意識到自己的狀況異常。
「我們找到您時，您正倒在暮林幽谷外的樹下。當日，我們發現了疑似『死靈王』出沒的跡象，那裡不僅出現了由魔物轉變的屍靈，還殘留著極為不尋常的魔力波動。而您身上的傷口也充滿了死靈氣息……因此，我們懷疑您可能是被屍靈化才得以倖存。畢竟，擁有自我意識的屍靈並非完全不可能存在，所以還請您體諒我們的謹慎。」
柳月神情中帶著些許歉意，再次微微鞠躬。而一旁的艾希依舊冷冷地站著，目光中透著不友善的警惕，讓凱爾本就緊繃的神經愈發緊繃。
不過，凱爾腦中也是一片混亂，無數陌生的名詞與概念蜂擁而至，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突然間，頭痛加劇，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住額頭，語氣顯得更加急促和困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現實。
「等、等一下……」
他喘息著，聲音微微顫抖。
「我……我不太明白你剛才說的那些。什麼魔力？迴路？無魔者？還有……什麼死靈王？暮林幽谷又是什麼地方？」
隨著話音落下，柳月瞬間怔住，連帶著一旁的艾希也微微瞇起眼睛，露出了一抹難以置信的神情。一時之間房間內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靜默，只有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
不過柳月很快便回過神來，平緩地吸了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情緒，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彷彿怕驚動到凱爾。
「您……不知道這些東西嗎？」
凱爾皺眉思索了一下，一臉茫然的回答。
「不知道......」
柳月的眉頭更深了些，心中那不祥的預感逐漸成形。她緩緩地問道。
「那......您還記得最後的畫面是甚麼嗎？」
凱爾沉默了一瞬，眉頭緊皺，試圖抓住腦中那遙遠而模糊的記憶。終於，他低聲說道。
「我只記得……無數的……核爆……然後......然後......」
他的話像是石塊墜入深潭，激起柳月心中的波瀾，疑惑的重複著。
「核爆？」
她抬眼看著凱爾，表情愈發凝重，隨即小心翼翼地詢問。
「也就是說，您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出現在暮林幽谷，也不記得受傷的經過？」
凱爾點了點頭，給與了肯定的答案，但這也讓柳月心中逐漸形成一個令人不安的診斷。她陷入了思考，手輕輕撫上自己的下巴，正當她準備繼續探問時，話鋒一轉，柳月提出了一個更具關鍵性的問題。
「您知道亞歷珊卓嗎？」
凱爾眉頭緊鎖，對這個名字感到更加困惑，片刻之後，他只能搖了搖頭。
「不知道。」
柳月的心沉了下去。凱爾完全不知道亞歷珊卓，這個在人類歷史上舉足輕重的名字對他而言卻如同一片空白。柳月沉默片刻，站起身，輕嘆了口氣，像是接受了某個無法避免的事實，望著艾希，沉重的說。
「艾希大人，我想凱爾先生......失憶了。」
柳月的診斷話語還在房間中回響，艾希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那隱藏多時的情緒終於無法再壓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胸中的痛苦如洪水般湧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艾希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憤怒與絕望，語氣中的激動再也無法掩飾。她的腳步猛然向前跨出，毫無預警地揪住凱爾的衣領，粗暴的將他從床上拉起。強大的拉扯讓凱爾感到全身似乎被扯開般發出劇烈的疼痛。此外他甚至能感覺到艾希手中的力量驟然加大，周圍的空氣再次瞬間變得刺骨。
「你怎麼會不知道！？死靈王就在你身邊，你——你竟然什麼都不記得！？」
她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尖銳，隨著情感的波動，她周圍的空氣開始迅速降溫，房間的牆壁甚至再次浮現了薄薄的冰霜，甚至是冰柱。
她的眼睛因憤怒而微微泛紅，失控的情感終於徹底佔據了理智。
「艾莉——她在哪裡！？告訴我！你一定見過她，你一定知道！」
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劃破了房間內的寂靜。隨著她的情緒升高，空氣中的濕氣凝結成冰晶，無意識地開始聚集在她的手掌周圍，寒氣順著她的指尖滲入凱爾的衣領，他身上的繃帶也因為結凍逐漸一根根崩斷。
「艾......艾莉？那是......誰？」
凱爾忍受著全身撕裂的疼痛，艱難地吐出這個陌生的名字。就在此時，柳月猛然上前，臉上的溫柔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而不容質疑的怒氣。她一把抓住艾希拎著凱爾的手腕，語氣鋒利如刀，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艾希大人，住手！」
柳月的力氣雖不及艾希，但她的身體散發出微微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直逼艾希身邊的冰霜，像是在施加無形的力量阻止她繼續釋放寒氣。
「艾希大人，這裡是醫院，不是戰場！您這樣做會要了他的命！」
柳月的聲音如冰刀般刺入房間的寒冷氣氛，她的眼中燃著不容置疑的憤怒。
「無論您有什麼私人理由，在這裡，我是他的醫生，我有責任保護他的安全！您若繼續這樣，我絕不會客氣的！」
艾希的身體猛然一顫，像是被這聲音喚醒一般，手指驟然鬆開了凱爾的衣領，力道猛然撤去。而柳月在確認她真的放手後，才鬆開了抓住她的手腕，隨即快速的檢查起凱爾的狀況。
「艾希大人，您身為聖騎士，這樣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
柳月的聲音中的怒意，彷彿在斥責一個失控的孩童。
「他還在康復中，您若繼續這樣對他施壓，後果不堪設想！甚至你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解答！」
艾希站在原地，緊咬著下唇，壓抑著內心翻湧的情感。隨著她的力量收回，房間的溫度也逐漸恢復正常，冰霜迅速融化，冰柱也逐一消失。
她看著神情痛苦的凱爾，眼中的怒火逐漸轉為失望與悲傷。
「我……」
艾希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卻無法說出口，但眼角不住地溢出了淚水。
她背過身去，像是終於無力面對這一切，不再看凱爾一眼。蒼白的指尖抹去了自己頰上的淚水，然而即使努力平靜，眼中的失落卻是無法掩飾的，她嘴唇微微顫抖著，低聲呢喃著，聲音輕得幾乎難以察覺。
「我不能相信你……」
她顫抖著手輕輕一揮，淡藍色的隔音結界瞬間消散，空氣中恢復了之前的聲音與氣息。
艾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沉重地打開了房門，腳步略顯急促。隨著她踏進門外，傳送陣的魔法紋路立刻在她腳下展開。光芒一閃，艾希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門外，只剩下一抹尚未消散的寒冷氣息。
一直默默站在窗邊的盔甲人微微側頭，目送艾希消失後，沉默了片刻。隨後，她無聲地轉身，似乎打算隨艾希而去。然而，就在她踏出一步時，柳月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些許壓抑的急切。
「卡爾，等一下。」
柳月低聲喚道，手指輕輕覆在正因疼痛而發抖的凱爾胸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懇求與無奈。
「如果方便的話……能幫我安撫一下艾希大人嗎？你也知道艾希大人的苦衷......還請麻煩你了。」
那盔甲人停下了腳步，沉默了數秒，然後微微點頭。她沒有多說話，只是轉身重新踏出房間，並順手帶上了艾希臨走時沒關上的房門。隨著門關上，房間內又恢復一片沉寂，只剩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以及凱爾的陣陣呻吟聲。
柳月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凱爾身上。凱爾此刻臉色蒼白，汗水順著額角滴落，呼吸急促紊亂，身上的繃帶也斷了不少。身體因每次胸膛起伏伴隨著劇烈的疼痛而抽搐，連嘴唇都因用力咬緊而泛白。
「凱爾先生，請您忍耐一下，馬上就會好。」
只見柳月輕輕牽起凱爾的手，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接著一股異樣的感覺流過皮膚。
凱爾感到一股像微弱電流般的震動，從柳月的掌心傳遞到他的肌肉與神經。這震動越來越強，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逐漸湧現，滲透入每一處疼痛的肌理，緩慢而穩定地侵入，逐漸取代那刺骨的疼痛，帶來一絲暖意。
隨著疼痛逐漸被驅散，凱爾的呼吸漸漸平穩，身體的緊繃也放鬆了下來。凱爾緩緩睜開眼睛，痛苦的神色已經減退。然而，當他看向柳月時，只見她的臉色卻顯得蒼白，身體似乎正微微顫抖著。
凱爾一愣，正想詢問，柳月卻打斷了他。
「別擔心，我沒事的。」
只見柳月放開了手，苦笑著輕輕地抽了一口冷氣，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盡管她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但眉宇間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愧疚。
「這樣應該能讓您暫時舒緩了點。」
將倒在一旁的椅子輕輕扶起，拍去上面的灰塵。她的目光落在凱爾身上的斷開繃帶，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笑意。
「真是的……看來我得再叫人送些藥來，幫您重新包紮，順便再做個詳細的檢查。」
凱爾動了動身子，只覺得此時的四肢不再僵硬，胸口的劇痛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釋放般的輕鬆。
「這是......怎麼回事？」
柳月疲憊的笑了下，手輕輕覆上凱爾的手背上，柔聲的說。
「是止痛魔法喔。不過您身上的傷還沒痊癒，還請您不要隨意移動身體。」
隨後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的呼吸稍微平穩了點，愧疚的道歉著。
「凱爾先生，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向您道歉……艾希大人她......並不是一個容易失控的人。平時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冷靜和自持，但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割捨的牽絆，加上這次的事件牽動了她最深處的情感……也許，換個角度來看，她的反應正是因為她認為您是能夠提供答案的那個人，所以還請別責怪她。」
凱爾微微低頭，柳月的解釋似乎為艾希方才那複雜交織的神情得到了一絲解答。但內心對於自己和那叫艾莉的人的關聯仍然十分疑惑。
「......她說的艾莉......跟我有什麼關係？」
柳月聞言，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但很快便平靜下來。
「差點忘了您現在什麼都不知道……讓我想想該從哪說起……」
她深吸一口氣，思考了一段時間，這才緩緩地說。
「艾希大人的童年......並不幸福。是雪莉大人將她從深淵中拉了出來，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而艾莉......大人則如同親生姐姐般守護著她、陪伴她成長。」
柳月的手輕抓著凱爾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但她仍然繼續說。
「二十年前，艾莉大人成為了死靈王，雪莉大人為了阻止她也因此失蹤。在短短的時間裡，艾希大人失去了她最重要的兩個家人，一個成為她一生不得不對抗的敵人，一個生死未卜......」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更顯沉重。
「這些年來，她從未放棄尋找她們的蹤跡。對艾希大人而言，您是目前唯一接近死靈王的人，哪怕只是一絲線索，也能改變她二十年的等待與煎熬。」
柳月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收回，語氣中多了一分悲憫。
「她的失控……是因為她無法再承受這樣的未知與無助。我沒能及時阻止她對您的施壓，這是我作為醫者的失職。但請您相信，她對您並無敵意，只是對命運的殘酷感到無力罷了。」
凱爾的眼神微微一動，沉默許久，彷彿在咀嚼柳月的話語。他的眼神深邃，但內心的波動微不可察。最終，他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柳月看到他的反應，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
「我知道這對您來說太過沉重，不過這也是我自己在書籍裡對艾希大人的分析而已。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您的康復，以及確認您是否已完全擺脫屍靈化的風險。」
她輕輕將凱爾的被子拉高，蓋住他裸露的肩膀。隨後，她緩緩起身，臉上的疲憊之色已無法隱藏。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雲端般沉重，她走到房門前，微微拉開門縫，聲音低啞卻依舊柔和。
「麻煩送些新的藥物和繃帶過來，另外……也請準備些鎮痛劑。」
說完，她扶著門框深吸一口氣，似是將身體的刺痛壓下後，才轉身回到床邊坐下。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輕輕顫抖著，片刻後又緩緩平息。
此刻，凱爾因為柳月的止痛魔法而感受到一絲放鬆，原本撕裂般的疼痛逐漸減輕，但身體的虛弱感卻依舊籠罩著他，身體也傳來陣陣倦意，讓他思緒變得模糊不清，眼皮也愈發沉重。但回想起艾希方才的失控舉動，他的胸口彷彿還留著那份冰冷的壓迫，讓他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心中仍有餘悸。
注意到凱爾的神情略顯疲憊，柳月苦笑了一下，說。
「您的狀況已經算是奇蹟了，但即便如此，身體的極限仍不可忽視。現在的您……需要休息。」
凱爾微微偏過頭，目光在柳月身上停留了一瞬。他知道她說得對，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他都已疲憊到了極點。
他閉上眼，感覺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安靜起來，呼吸慢慢與周圍的寧靜同步。最終，他的眼睛緩緩閉上，陷入了一片無夢的黑暗之中。
柳月看著凱爾終於進入沉睡，她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細聲呢喃。
「真是的……這個年紀了，還得扛這種疼痛，真不該逞強啊……」
她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手指無意識地捏著手腕上的護腕，強忍著身體的刺痛，讓自己短暫地放鬆下來。
過了片刻的寧靜，房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醫護長，您要的藥和繃帶送到了。」
柳月睜開雙眼，輕聲應了一句，扶著椅子站起身，緩步走向房門。門外站著一名年輕的醫護生，手中捧著托盤，裡面整齊地放著藥物與繃帶。
柳月微微頷首，接過托盤，輕聲道。
「辛苦了。」
她隨即關上房門，將托盤帶到床邊的小桌上。她動作輕柔，儘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打擾到剛剛入睡的凱爾。
將藥物擺好後，柳月取出一支鎮痛劑，熟練地撕開包裝，將針頭對準自己左臂的靜脈，毫不猶豫地將藥劑注入體內。
短暫的刺痛之後，一股溫熱感從手臂蔓延至全身，暫時緩解了她身上的疼痛。柳月輕輕地舒了口氣，將針頭丟進廢棄物處理箱，望著床上沉睡的凱爾，柳月嘆了口氣，呢喃著。
「接下來可要花不少時間啦......」
不過呢喃歸呢喃，柳月還是拿起了繃帶與藥物，替凱爾重新包紮傷口。
此刻房間裡只剩下繃帶輕微摩擦的聲音，以及時鐘滴答的節奏，彷彿時間也在此刻放慢了腳步。
□
夕陽垂落，餘暉將天空染成金橙交織的色彩，光芒灑在懸崖邊緣，為這片孤寂之地披上一層柔和的輝光。懸崖位於亞歷珊卓城內的西北角隱秘高地，陡峭的岩壁下是無盡的樹林。從這裡俯瞰，可以清楚看到亞歷珊卓的燈火點點，如同一片閃動的星河，而遠處地平線上，起始神樹如巨人般矗立，白色的枝葉在夕陽的照射下發出金色的光輝，彷彿給這古老的樹冠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同時也正告訴著世人這千年未變的故事。
艾希的身影屹立在懸崖邊，微微前傾的身影與夕陽融為一體。晚霞的餘暉灑在她的臉上，將她那一貫冷峻的五官映襯得更加深邃。微風輕輕從耳旁掠過，將那青藍的長髮吹得凌亂地飄散，與天際交融。而那雙冰藍色的雙瞳，此時如同被迷霧覆蓋，空洞且無神。
她唇間輕叼著一根纖細的煙斗，泛著黃昏下柔和的光澤，古雅而沉靜。煙斗未曾點燃，但那熟悉的重量彷彿成了她唯一的寄託，緊繫著她與過往的回憶。這是一段不願被遺忘的聯繫，也是她內心深處無法割捨的依戀。
艾希緩緩吸了一口氣，彷彿想將胸中翻湧的情緒隨著吐息一同釋放。然而，無力感如影隨形，盤踞於心頭，令她的肩膀微微垂下，渾身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
她的神情陷入茫然，冰藍的雙眸失去了往日的堅毅與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倦怠與空虛。此刻，她的世界似乎僅剩這片懸崖與遠方的神樹，再無其他。
自從離開暮月，她便一直到待在這熟悉的懸崖邊，直至夕陽逐漸西下也未曾移動過。
這裡，是她自童年起就發現的避風港。懸崖與她常去的訓練場僅有一條小徑相連，而這片隱秘之地，早已成為她逃避喧囂、尋求片刻寧靜的歸宿。
艾希靜靜地凝視著遠方矗立的起始神樹，那高聳入雲的身姿如同永恆的見證者，俯瞰著世間的一切。她的眼神陷入了回憶與現實的無盡交錯，薄唇微啟，低聲喃喃，聲音低啞而輕微。
「這些年來，我追尋的究竟是什麼？」
她輕聲自問，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憊。
「師傅……艾莉姐姐……」
她的聲音因情緒而顫抖。
「你們真的還在嗎？」
她閉上雙眼，任由回憶湧上心頭。曾經溫暖的笑容，曾經堅定的眼神，如今卻成為她無法觸及的幻影。
「我付出了這麼多，換來的卻是無止境的空虛……」
艾希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冰藍的雙眸重新睜開，卻依舊看不見一絲希望。
「如果你們真的已經……為什麼我還在這裡苦苦尋找？」
片刻沉默後，艾希的神情逐漸變得更為沉重，她的喃喃自語變得更加低沉，如同對著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傾訴。
「難道……我真的什麼也做不了嗎？」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次又一次的追逐，最終……只是將自己逼入更深的絕望嗎？」
她的聲音愈發低微，幾近於呢喃。她閉上雙眼，讓微風輕撫過臉頰，似乎企圖藉此尋找內心的一絲平靜。然而，片刻的安寧後，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冰藍的瞳孔中卻只剩下一片無盡的空洞與茫然。
她的手無意識地輕觸唇間叼著的煙斗，那根煙斗泛著古老而溫潤的光澤，是艾莉留給她的最後禮物，如今卻成為一個無法擺脫的枷鎖。
正當她沉浸於無助與自我懷疑中時，一道輕微的鳴叫聲突然響起。艾希微微一怔，抬頭望去，一隻散發著深藍色微光的鳥類懸停在半空中。那鳥類體型優雅，羽翼上點綴著星辰般的亮點，每一振翅都如同撫過夜空的波紋。
「……艾拉。」艾希喃喃，聲音微弱而無力。
那鳥兒正是她的通訊使徒，艾拉。它輕輕降落在艾希的肩膀上，用翅膀輕撫她的臉頰，似乎在安慰她。片刻後，艾拉的身影微微晃動，發出一聲清脆的啼鳴，只有艾希能聽見的聲音如同耳語般在她心中響起。
「艾希大人，女王陛下有話要對您說。」
艾希深吸了一口氣，冰藍的雙瞳恢復了一絲神采，卻依舊掩不住倦怠與疲憊。她伸手輕撫艾拉的羽毛，低聲應道。
「接通吧。」
艾拉藍色的身軀散發出柔和光芒，空氣中迅速凝聚成一個透明的魔法屏幕。屏幕中，女王身著亞歷珊卓王室的華麗長袍，雖然外表依舊莊嚴端麗，但眉宇間流露出一抹難掩的倦意。她隨意將長髮繫於腦後，眼底的陰影顯示出連日操勞。即便如此，她的身姿依然挺拔。
「艾希......」
女王開口，聲音低沉，雖然依然清晰有力，但卻透著一絲無奈與疲憊。
「柳月已向我匯報了傷患的情況。」
女王揉了揉眉心，語氣中夾雜著憂慮。
「他的狀況比預期要好，屍靈化的風險也降低了，但仍需觀察。我們必須確保沒有任何屍靈化的可能。因此，你的監視任務尚未結束，還不能掉以輕心」
她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接下來的話該如何措辭。
「最近長老會那邊有些動靜。」
女王緩緩道，語調低沉，像是在壓抑什麼情緒。
「恐怕是有些風聲走漏了，雖然還沒有暴露，但加上某些勢力——不論是長老會或蒼焰中的競爭者，恐怕早已將目光鎖定於他。因此，保護傷患是你的首要任務。」
艾希聞言，微微皺眉，語氣帶著幾分遲疑。
「可……可是，我長期不回前線，難道不會引起長老會的懷疑嗎？」
女王搖了搖頭，說。
「長老會那邊我自會應付。再者，近期盛典將至，他們的注意力大多集中於此。你只需專注於眼前的任務即可。」
語畢，女王疲憊地嘆了一口氣。艾希見狀，忍不住輕聲問。
「陛下……您的身體還好嗎？」
女王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卻透著無奈與苦澀。
「不用擔心我。國事繁重，長老會時常質疑我，現在還多了一個需要保護的……變數。」
她稍稍直起身，語氣重新帶上了一絲堅定。
「但不管怎樣，他必須活著。你要確保，無論是內部勢力，還是外界的敵人，都無法傷害他。」
艾希點了點頭，低聲道。
「明白了，陛下。」
虛影中的女王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又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無奈笑意，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只簡短地道。
「別過於急躁，雪莉大人和艾莉大人……她們一定不希望看到迷失的你。謹慎行事，艾希。」
語畢，女王的虛影緩緩消散在空中，艾拉也隨之輕鳴一聲，再次融入艾希的魔力中，回歸寧靜。
艾希望著虛影中的女王逐漸消散，最後的話語與那一瞬間流露出的無奈依舊在她腦海中縈繞。她獨自佇立在懸崖邊，夕陽的餘暉勾勒出她纖瘦而堅韌的輪廓，顯得孤獨卻不失倔強。
隨著艾拉重新融入魔力之中，周圍恢復了寂靜。艾希的眼神卻依舊渙散，像是未能完全從情緒的漩渦中抽離。她輕輕地低下頭，微微張開的雙唇間，煙斗依然無力地掛著。
一陣微風拂過，將她臉頰上凌亂的髮絲輕輕撫開，她感受到嘴唇間的煙斗那冰冷的觸感，彷彿艾莉的身影就在眼前。良久，她微微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也只是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嘆息。
「……真是諷刺。」
艾希喃喃自語，語氣中透著一絲自嘲與無奈。原本以為與那男人的交集已經結束，但命運卻似乎不允許她脫身。現在，她不得不繼續留在他身邊，執行那份未竟的使命。
她緩緩地收回煙斗，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古樸的表面。最後，她將目光定格在遠方的起始神樹上，像是在將所有的心事與不甘封印於這遙遠的景象之中。
當艾希閉上眼深吸口氣後再度張眼時，目光已然恢復冷峻與清明。她將散亂的鬢髮順至耳後，將雜亂的思緒埋藏在心底，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即將展開的任務上。
她沒有再多言語，只是深吸一口氣，腳尖輕點地面，她身形如一縷輕煙般，毫不猶豫地向懸崖下躍去。
她的身影在半空中一個優雅的旋轉，長髮隨風飛舞，衣袂飄揚，彷彿融入了即將來臨的夜幕之中。
在最後一抹金色光芒中，她的身影消失在懸崖下，只有山間的迴音和微風見證著她的離去。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