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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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15
清晨,一抹天光漸起,晨曦微亮,葉凝白露。

暑意漸去,秋意來襲,天氣正微微的開始轉涼。

官道上,兩道身影隨著「達達」地馬蹄聲的響起,正快速的前行著。

經過連續幾日風塵僕僕的趕路,此時兩人的形象,絕算不上是好。

蕭白倒還好,好歹也是有著武功傍身之人,雖然因為連日的趕路,身上略微沾染上了些塵土,但雙眼依舊炯炯有神,俠氣十足;但黃傲可就有點慘了,連日於馬背上顛上顛下的過程,讓他整個人的身子骨都感覺快散架了,整個人看下來,可以說是狼狽不已,但不管身形如何狼狽,黃傲的目光卻是始終如石一般堅定。

那是一雙向武的眼神,飽含著黃傲他自己對未來的期望,和他變強的決心。

......

又過了少許時辰,前方的蕭白緩緩的停下了馬的步伐,黃傲見狀,也拉緊了馬的韁繩,慢慢的停了下來,並同時以疑惑的眼神向著蕭白望去。

蕭白見著黃傲疑惑的眼神倒是主動開口道:「怎麼,黃兄,累著了嗎?」

話及此,他輕笑了一聲,方又繼續接著道:「不過,我們也已經到了,如何?這裡就是絕鋒劍宗。」

不過他的話,卻令黃傲更加疑惑了,因為眼前的此情此景,跟他腦海中所想像的武道宗門完全不同。

武道宗門不應該是習武之氣濃厚,同時有著磅礡大氣的山門、氣度非凡的前輩高人,還有著一眾流著汗水勤練著招式的弟子嗎?

反正絕不應該如眼前這般,來往人潮車水馬龍,喧鬧吵雜,不僅有著街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的響著,還有著許多身做武者打扮之人,拿了塊布,於街邊排排席地而坐,身前擺滿了各式雜物,這竟是開始擺起了地攤來,加上同時還有著好幾家人來人往的店鋪酒樓。

這個地方,雖說面積不大,但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不過這個蕭白口中絕鋒劍宗的地方,在黃傲的眼中看來,就是一個極其熱鬧的小型坊市,倒是一點也沒有武道宗門的感覺。

蕭白見了黃傲的樣子,倒是很清楚現在黃傲在想什麼,看見黃傲現在的樣子,就讓他想起自己當年被師父帶過來時,也是這個模樣,思念及此,他的嘴角微微一揚,看向黃傲的眼神越發親切,又見黃傲仍處於茫然之中,便又主動開了口向其解釋了一番。

在蕭白清晰的解釋下,黃傲倒也不再茫然,眼前的這個小型坊市的確是屬於絕鋒劍宗的一部份,準確來說這是絕鋒劍宗的外圍,附屬於絕鋒劍宗的存在,當然其安危自然也是受到絕鋒劍宗所庇護的。

至於為何會形成這個小型坊市呢?理由也很簡單,就是因為有需求!

武者修練武道,最初都是由鍛鍊身體開始,正所謂:「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

武道的修練是必須循序漸進的,往往都是由外入內,一步一步地鍛練,才能有機會能從武道最初的鍛體境踏入到內氣境中。

而整個鍛體境基本上能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練有形之身,得無形之氣。」

這短短的十個字,完整的道盡了武者該於武道伊始鍛體境當中完成的目標。

當然,這世間基本沒有能一蹴而成的事,鍛體境也是如此,想到達如此目標,就得跨過鍛體境的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分別為「練皮肉」、「拔筋骨」和「化氣脈」,由外而內,組成了鍛體境的三個小境界。

這三個小境界,都各有其各自的練法,和不同的奇異之處,而唯一相同的只有一點,那就是都要求鍛練的武者身上必須擁有一身充沛的氣血,否則,強行習練,不但武功進境沒法進步,還大有可能因此虧空了氣血,導致壽元大損。

所以,鍛體境武者都非常注重補充身體的營養,表現出來的就是食量因此大增,這原理就是靠著大量攝取五穀精華,從而彌補習練武功時所消耗的氣血,而在鍛體境內,境界越高,食量也就越發恐怖,這在整個江湖都是如此,因此,於江湖底層武者之中,最簡單的辨人強弱的方法,就是直接觀察其人食量,這樣便可略知一二了,這種情形,還得要到先天境,方才能有所改變了。

而絕鋒劍宗的底層弟子自然也是如此。

在最一開始時,宗門初立,還能僅單單靠著一眾雜役弟子去種植作物和畜養畜生來供應所需,自給自足,但越到後來宗門勢力越發龐大,長老和弟子的人數也增加了許多,這時再靠著雜役弟子來自給自足,已變得不可能了起來,那可憐的些許產量在日益龐大的需求面前,完全就是入不敷出。

而坊市建立的契機,就剛好在於此時有位運糧商,他瞧見了此處的商機,如此龐大的需求,能於此獲得的利益,簡直就是讓他心動無比,於是他也就這麼大著膽子去找了絕鋒劍宗的高層談了一筆交易,交易的內容就是他可以提供給絕鋒劍宗足夠的糧食,甚至這些糧食還能以相當於市價八成的價格賣給絕鋒劍宗,反正就算是八成,也足以讓他賺得盆滿缽滿了。

這樣的條件是真的很不錯,不過那糧商也還有一點要求就是,由於這批糧食數量太過龐大,他同時也希望絕鋒劍宗能夠派弟子保護他的安全,絕鋒劍宗的高層聽了他這個要求,想了想,就果斷答應了這商人的要求。

對於絕鋒劍宗的高層來說,能以較便宜的價格解決目前宗門的大麻煩的同時,還能順便派出門下弟子讓他們進行磨練,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哪裡找?自然是答應的毫不猶豫了。

而對這運糧商來說,他這果斷大膽的出擊,為他贏來了大量優質長期又穩定的客戶,而且賺錢的同時還讓客戶派人來保證他的安全,實在是沒有什麼比這更爽的事了!

雙方一拍即合,各自都認為各自佔到了便宜,對此都是滿意的很,於是也就有了這美好的雙贏局面出來。

而後來別人見這運糧商這麼賺的盆滿缽滿,也都競相效仿,米糧的份額被你搶了,沒關係,食衣住行育樂,六大基本需求隨便挑一個,再強的武者終究也還是人,也有著七情六慾,既然如此,這生意就做得起來,很快,絕鋒劍宗的宗門前就形成了一片商販的聚集地,這裡面的人有些是來往行商,有些則乾脆定居於此,靠著與絕鋒劍宗的弟子交易而生活,後來還有些絕鋒劍宗內的弟子,見此地熱鬧非凡,便也將家人接來此地定居。

如此,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如今黃傲所見到的這番模樣,當然,絕鋒劍宗方面肯定也是樂見於此的,否則沒有他們的默許,這坊市也絕對不可能發展成這模樣。

......

「......如此,黃兄瞭然了吧?好了,我想我們也該進宗門了,我就先帶黃兄你去找我師父報備一下,你的雜役弟子身分,可還要靠他老人家安排呢,哈哈哈!」

蕭白在與黃傲講述了眼前這坊市的來歷軼聞後,好懸還是沒忘記如今應該做的正事,他向黃傲招呼了一聲,示意其跟著,便邁起步,輕車熟路的朝前走去。

黃傲見狀,也連忙跟上蕭白的腳步,隨著步伐的深入,黃傲也漸漸遠離了那片熱鬧的坊市地區,周遭環境比起方才,顯得沒那麼熱鬧,但空氣卻是更顯得清新,在接著步行大約一刻鐘後,黃傲總算是真正來到了絕鋒劍宗的山門前。

絕鋒劍宗位於凌霄山上,而黃傲眼前的山門則是位於山腳處,山門修建的大氣蓬勃,而在山門外還立有著一塊有著數人之高的巨石,巨石之上有著「絕鋒劍宗」四個大字,這四個大字貌似是劍道高手手持著劍,一筆一劃刻削出來的,上面的每一橫、每一豎,都能給黃傲帶來極其鋒銳的感覺,彷彿一道道劍光直朝著人斬來。

而這還不是最奇妙的,因為那巨石上其實除了那四個字之外,頂上還被斜插入了一把劍,劍身完全沒入了巨石裡,只徒留一個劍柄顯露在外,不知為何,在黃傲的目光盯上那劍柄的同時,他的眉心總會有一種隱隱跳動的感覺,彷彿渴求著什麼,而在他移開目光後,這種感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變化著實令黃傲本人疑惑不已。

「怎麼樣,很壯觀吧!」就在此時,蕭白的聲音傳入了黃傲的耳中,打斷了他的思緒。

黃傲心想,既然此時想不通,那他現在所幸也就不再想,而聽著蕭白的話,他也下意識的點了頭回應。

「對吧,這石頭其實我看了很多次了,但直到現在,我還是每見到一次,都會打從心底的感到震撼!」

「你知道嗎?黃兄,據說這石頭上的那四個字,就是創派祖師他親手拿著劍刻出來的,所以才會給人帶來那種感覺,而頂上的那把劍,傳說就是當年祖師的配劍,宗門的人其實也試著要拔出那把劍過,可窮盡了手段,卻還是無法讓其動個一分一毫,就連那塊石頭,或許因為被劍鎮壓的緣故,我們連移動都移動不了,明明只是一塊普通的巨石啊,只能說,祖師爺不愧是祖師爺啊!」

聽著蕭白淡淡的感嘆,黃傲的心中若有所思。

創派祖師的......劍嗎?有機會的話,我定要一探其中的奧秘!

「對了,黃兄,等會我們上去見我師父時,你可要恭謹一點,我師父姓莫,你就稱呼他為莫長老就可以了,我師父他是宗門內主管刑罰的長老,為人比較固執死板一點,嫉惡如仇,反正黃兄等下你恭謹點就是了,懂了嗎?」

黃傲點了點頭,對蕭白示意明白,於是他們兩人就跨過了山門,朝著宗門內行去,一路上倒也見到了許多弟子來來往往。

這些弟子,一共分為兩類,一類是穿灰衣的,一類則是穿黑衣的,就是沒有像蕭白這般身穿白衣的存在,不過他們倒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見了蕭白,都會朗聲道一句:「蕭師兄好。」並且接著側身到一旁行禮讓路,而蕭白對這些弟子,都只是點點頭示意而已。

蕭白倒是沒什麼感覺,但這看在黃傲眼中,卻是從側面讓黃傲了解到了一些關於絕鋒劍宗的遊戲規則。

至少現在他知曉了,在絕鋒劍宗內,階級規矩肯定異常森嚴,不然那些弟子不會如此,還有就是蕭白兄他的地位可能比黃傲原本心想的還要更加不凡。

就在黃傲於心底默默想著時,他也在不知不覺間,跟著蕭白來到了一棟七層的高樓前,站定,黃傲抬頭一望,映入眼前的是一個匾額,上書:「血罰樓」。

與此同時,蕭白也伸手推開了大門,進入了這樓裡,看來這就是蕭白師父的所在之地了。

黃傲沒有什麼猶豫,便也尾隨著蕭白的身影進入了其中,他知道他的命運能不能改變,就在等會的片刻之間了。

進了樓內,放眼望去,大廳間倒是顯得異常空曠,只能見到零星的幾個人和一道道整齊排列著的門戶,所有門戶都緊閉著,其內不知正發生著什麼?

只見蕭白徑直走到位於樓內正中最大的一道門戶前,抬起手來叩了叩門,只聽著門內傳出了一道威嚴的聲音道:「誰?」

就見蕭白低著頭躬身回道:「師父,是白兒回來了,特來向您請安。」

似乎是認出了蕭白的聲音,門內的人語氣變得稍緩了點道:「是白兒啊,你進來吧。」

聽著門內傳來的話語,蕭白便轉頭低聲向黃傲道:「黃兄,待會我先進去,將事情都先給我師父講了,你且先在此稍等著,等一會,我叫你時,你在進來啊。」

說完,見黃傲點了點頭,蕭白就直接進入了門中,與其師父交談了起來。

而黃傲依舊立於原地,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著。

......

在蕭白進去門內之後,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

這段時間內,黃傲依舊是維持著最一開始的姿勢,站立不動,他一點也沒感覺到不耐煩,畢竟現在他才是求人的一方,對方讓他等多久都是應該的,他並沒有任何的理由可以去發脾氣。

在此其間倒是有少許身穿血色衣服配著劍的人,提著一些被五花大綁的弟子進來,這些弟子中身穿灰衣和黑衣的都有,他們就這麼被綁著進入了樓內,再至門中,而後房門又再度緊閉,黃傲在房門開啟之間,還隱約瞥見其中是一片血色,進去的人下場肯定不會太好,反正黃傲他自己是完全不想進去看看就是了。

「黃兄,你可以進來了,我師父說他要見你。」好在此時,蕭白的聲音終於從門內傳出了。

聽著蕭白的聲音傳來,黃傲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也顧不得先緩緩已經站得僵麻的腳,就這麼連忙的朝著門中行去。

門內,除了站立於一旁,一襲白衣的蕭白,正中間一名身著大紅色判官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於一把太師椅上,面容嚴肅的朝著黃傲看來。

男子眼神銳利,讓被盯著的黃傲,直感到皮膚傳來了一陣陣刺痛,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朝前走去,直走到男子面前,而後猛地向其躬身行禮。

「拜見莫長老,弟子黃傲,向您問好。」就在黃傲說出口之際,那中年人也同時將其目光一收,閉起眼來,黃傲頓時就覺得身上輕鬆了不少,此時,黃傲知曉,這第一關,他應當算是過了。

而就在黃傲才剛要鬆了一口氣時,莫長老卻又突然起身向其逼問道:「我聽蕭白說,你想進入我絕鋒劍宗?你憑什麼?」

「要知道是蕭白救了你,可不是你救了蕭白,你區區一介普通人,就想進入我絕鋒劍宗!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憑什麼?」

就在莫長老口中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他又睜開了他的雙眼,這次他可不僅僅只是像剛剛一般隨意盯著黃傲而已,他這次可是用他那銳利如刀的眼神,直直地望著黃傲的雙眼。

黃傲只感覺一道銳利的目光,猛然地刺入他的眼中,他的整個腦海在這道目光下,都有如被數也數不盡的針刺一般,劇痛無比。

但黃傲卻依舊咬著牙強忍了下來,他一聲也不吭,目光卻從一開始被突然襲擊的慌亂茫然,漸漸地轉變成了堅定無比的目光,就如同他在路上的這幾天一般,他是真的想要變強,是真的不願意就這麼放棄這一個加入絕鋒劍宗的機會!

黃傲腦海中的刺痛,正隨著時間漸漸變得越來越強,也變得越來越深入黃傲的腦海中,就這麼一點一點的緩緩地刺入了黃傲他的腦海深處,若是再這麼下去,黃傲其實也就徹底完蛋了。

就在黃傲腦海的最深處即將被侵襲之際。

忽而,「噌」的一聲劍鳴於黃傲的腦海深處中響起,這聲劍鳴宛如劃破天地一般,橫掃過了黃傲的整個腦海,將黃傲的腦海都給淨化的乾乾淨淨,而至於那些原本正在黃傲腦海深處折磨他的刺痛感,更是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

話說,從外界站在一旁的蕭白眼中看來,他師父莫長老不知怎麼地,就突然開始怒目逼問起了黃兄,而且居然還用他那銳利如刀一般的目光與黃兄對視,要知道他師父的這目光,外人不曉得,但他可是明白地一清二楚,這可是真能殺人的目光啊!

但事情演變到了如此地步,蕭白他也無法插手做些什麼,他只能以擔憂的眼神望向黃傲,並在心中努力祈禱黃傲沒事。

就在此時,空氣突然傳來巨大的一聲「鏗」的聲響,將蕭白的目光給吸引了過去,只見黃傲與莫長老的目光交集之處,就猶如刀劍交擊一般,氣浪橫生。

周遭的空氣也都因為這兩道目光的碰撞,而因此猛然地向四周爆散開來。

蕭白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下意識的看向黃傲所在之處,只見黃傲整個人的氣息都已經不同了,此時的他銳利如劍,鋒芒畢露。

在黃傲的目光與莫長老猛烈對撞一擊之後,莫長老他其實也就沒有再盯著黃傲了。

見狀,蕭白連忙跑了過去,扶著黃傲,只見此時的黃傲,正瞪大著雙眼,兩眼通紅似血,兩行猩紅色的血淚,也緩緩的從其眼角流下,就這麼灑落在了地板上。

而莫長老於原地沉默了片刻,方才又開口向黃傲道:「原來如此,就憑你的...意志嘛!我懂了。」

「你的身分我會安排好的,不過到時你可還要答應我一件事!」

說完,他又側頭望向蕭白道:「白兒,你就先帶著你這朋友下去好好療傷休息吧,至於之後的事,為師會處理好的。」

蕭白雖然依舊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聽聞他師父所說的話,看來一切是都沒問題了,於是他也就拱著手向莫長老行了個禮,而後就急忙扶著黃傲退出了門外。

一到了門外之後,黃傲可能是因為剛才精神消耗了太多,而今又突然鬆懈了下來,他最終只感覺到了一陣天旋地轉,而後他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

血罰樓中心門內,莫長老盯著再度緊閉著的大門,正喃喃自語著。

「銳利如劍一般的目光......嗎?真是恐怖,他一個普通人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就是所謂的天賦嗎?」

莫長老又繼續盯了大門片刻,方才閉上了眼,坐回到了太師椅上。

而就在他剛才所站立之處,一滴血淚打落的痕跡於地上慢慢的擴散了開來,就如同一朵猩紅色的梅花正在盛開一般,妖異而又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