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集、可以笑著忘記這件事
本章節 4884 字
更新於: 2025-02-26
第五十二集、可以笑著忘記這件事
微弱的晨光透過半開的窗帘緩緩照進來,空氣中瀰漫淡淡的消毒水味。監控設備發出輕微的「滴滴」聲,也是整個病房唯一一個發出聲音的物品。
淺黃色捲髮女孩還在熟睡,呼吸平穩輕緩。坐在病床旁邊的紅髮少年睜著眼看著窗外初升的晨光,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走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在病房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少年緊繃的看向門口。見來者是捧著花束的年邁奶奶,少年這才鬆一口氣。
「(英文)Mimi好些了嗎?」
「(英文)嗯,醫生說她好多了。」
老奶奶把花朵一枝枝插進花瓶,為病房增添一絲生氣。
少年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發一言,老奶奶溫柔的拍著少年背後安慰:「(英文)Ewi,你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吧。」
少年有些疲憊,即使如此,他還是向老奶奶露出微笑。
「(英文)奶奶,我想聽你說白露森林小妖精故事。」
「(英文)哦?Ewi想聽嗎?」
少年點點頭,老奶奶笑得像一朵綻開的菊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開始說故事。
「(英文)白露森林住著一群快樂的小妖精,他們有精靈,有人魚,也有天馬。某天,有一個人類認識了精靈王…」
鏡頭慢慢從老奶奶的位置拉遠,直至病房外的窗戶為止。
「(英文)好!卡!」
隨著一聲「卡」加上出現在鏡頭前的電影拍板,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從鏡頭後方走出。他們有的為演員補妝,有的給演員喝水,有的整理演員的衣著。
躺在床上的莎莎拉拉坐起來伸懶腰,打理一下頭髮;扮演老奶奶的演員剛剛有些緊張,在得知拍完了不禁鬆一口氣,;AN洛安看得出老奶奶緊張,笑著幫老奶奶按摩。
今天是《森林聖地》開拍的第一天,他們現在拍攝的幕次是最後一幕:埃爾文把梅琳達帶回人類世界,和奶奶團聚的大結局。
雖說場景設定在病房,但是劇組擔心在醫院拍攝會打擾他人,於是他們在電影公司臨時搭建病房拍攝。
為了確保拍攝順暢不露餡,演員們全程沒戴翻譯耳機,因此英文是他們在拍攝中唯一的語言。
「(英文)埃爾文看窗外回想經過的眼神可以再多給一些,前面可以和奶奶有一些互動,看起來會比較好些。」
弗朗科西斯之前在開演員行前會以及探班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一到拍攝現場,立馬換上嚴肅的嘴臉指導演員們。
或許是希望這個作品能拍好吧?該笑的時候就笑,該嚴肅的時候就嚴肅。
對於這一點最有發言權的,就是躲在男廁最後一個單間,看著手機的小男孩。
他是查爾斯·弗朗科西斯,是弗朗科西斯的小兒子,今年8歲。
他祖上一個個都是影視圈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全家只有他既對演戲沒有天分,也不感興趣。
這次他會參與拍攝,全都拜他爸所託。
「(法語)就拍一次就好,我保證你會喜歡拍戲!」這是弗朗科西斯當時對他說的話。
查爾斯承認,他爸對誰都很好,只是他爸對所有人太好了,好得他們覺得他們沒有理由拒絕。
(法語)我不喜歡拍戲…查爾斯憤憤的心想。
他有幾次說過自己對拍攝不感興趣,可他爸一次次的帶他來現場觀摩,有的時候像現在這樣,讓他接替一些小角色,美名其曰「客串」。
他知道爸爸是為了讓他喜歡演戲才這麼做,可他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方式。
他聽見外頭傳來流水聲,想著是時候該換個地方躲起來。
等到流水聲消失,他走出單間,看見有人站在洗手台前還沒離開。
那個人留著如火焰燃燒般的橘色頭髮,頭上疑似還有一對狐狸耳。他穿著白色無袖衫以及黑色的短褲,腰間系著橘色布條,還穿著一雙嶄新的黑色羅馬鞋。
那個人注意到查爾斯,透過鏡子向查爾斯露出微笑。
查爾斯記得那個人好像叫「宇文游陽」,和伊勢谷聖爽一樣,是全場唯二來自亞洲的演員。
「你是…查爾斯嗎?」
查爾斯聽不懂眼前這人的語言,他戴上翻譯耳機問道:「(法語)你說什麼?」
宇文游陽——也就是楊玟宇見狀,戴上翻譯耳機再次詢問:「你是查爾斯嗎?我是宇文,扮演弗拉梅的。」
查爾斯愣了幾秒,這是第一次別人不是以「導演的兒子」稱呼他,也是第一次別人親切的叫了他的名字。
「對不起,我那幾天不得空…」
上次演員行前會,弗朗科西斯答應他來聽就好,他沒想到自己就這麼成為扮演「小埃爾文」的演員,他也因為這件事賭氣沒去排練。
楊玟宇沒有責備查爾斯的意思,只是笑著說:「這樣啊,下次我們找時間對對看吧?」
查爾斯點點頭,就在他離開前,他注意到楊玟宇好像哭了。
就算楊玟宇戴了鮮艷的橘色隱形眼鏡,他還是注意到楊玟宇的眼眶濕潤潤的。
楊玟宇注意到查爾斯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他向查爾斯露出微笑問道:「怎麼了?在等我嗎?」
「不是…」查爾斯指著楊玟宇的眼睛,不假思索地拆穿道:「你剛剛哭了?遇到傷心的事情嗎?」
楊玟宇沒想到8歲小孩的直覺那麼敏銳,他擦了擦眼睛說:「沒啊!我沒哭。」
「你就是哭了!不要撒謊!」查爾斯童言無忌,即使內心較為成熟,身上還有孩童該有的樣子。
楊玟宇知道自己說再多也無用,他無奈的蹲在查爾斯面前笑道:「既然你說我哭了,你打算安慰我嗎?」
他的本意是開玩笑,不料查爾斯拍著他的頭安慰:「別擔心,一切會好起來的。」
楊玟宇懵了幾秒,查爾斯的舉動讓他想起他那可愛的男友,也讓他想起那天他在大松樹上的傾訴。
過了幾分鐘,他拿著從販賣機買來的兩罐可樂,走進逃生樓梯口。
他看見查爾斯還坐在階梯上,不禁心想:我…這算拐賣孩童嗎?
「給你。」他把可樂遞給查爾斯,查爾斯有禮貌的雙手接過。
樓梯間響起兩聲汽水開罐聲,二人默默的喝了幾口可樂。
「所以呢?」楊玟宇把可樂放在地上,盯著查爾斯問道:「你叫我去買可樂,還讓我過來這裡要做什麼?」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哭了。」
楊玟宇啞然失笑,他本想洗把臉稍微冷靜一下,結果被這個小孩哥拉來這裡聊心事。
「我沒哭。」他發揮演員的本分掩飾:「我只是過來上個廁所,我眼睛紅是因為我打哈欠。」
「我爸爸和我說!打哈欠的話眼睛不會那麼紅,你的眼睛很紅,絕對不是打哈欠!」
眼看自己被一個小孩拿捏,楊玟宇索性投降:「對對對,我哭了,獎勵就是可樂。」
查爾斯得意的把可樂喝光,還打了好幾個嗝。
「所以你為什麼哭了?」
楊玟宇知道他再轉移查爾斯的注意力也無濟於事,可他又不想和一個小孩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就在拍攝醫院場景時,他看著鋪天蓋地的鏡頭和燈光,還是忍不住想起那段噩夢。
他已經把那場噩夢拋在腦後,這些鏡頭和燈光就像星星之火,把噩夢曾經存在過的痕迹點燃。他趁著經紀人和導演不注意,偷偷溜到廁所洗把臉,想著冷靜一會兒。
他以為他已經釋懷了,結果還是和從前沒兩樣。
「呃…我剛剛想到傷心的事情了?」楊玟宇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又說了句:「我還以為我已經釋懷了,結果還是…」
「什麼是「釋懷」?」
「釋懷就是…」楊玟宇撓了撓後腦勺,試著用一些簡單的詞彙解釋:「如果你因為這件事傷心,你被別人安慰後,可以笑著把這件事忘了…」
查爾斯不明白為什麼被安慰後還可以笑著把這件事忘記,他想起爸爸強迫他接戲的事,忍不住發牢騷:「有這麼容易?那我肯定不會笑著忘記…」
楊玟宇恍惚中抓到關鍵詞,立刻為查爾斯挖坑。
「你才8歲,還能遇到什麼不會笑著忘記的事?」
查爾斯果然還是小孩子,他輕易落入楊玟宇設好的圈套回答:「我爸爸!他逼我演戲!我和他說過我很討厭!他說這是為我好!」
楊玟宇正為他那陰險的奪走話語權計劃沾沾自喜,一聽到這件事和弗朗科西斯有關,他立刻挺直身子傾聽。
「我討厭他!他明明和我說好了!我坐在那裡聽他說話,結果最後他要我去演戲!他是騙子!」
楊玟宇沒聽說過這件事,好奇道:「說來聽聽?讓大哥哥我幫你排憂解難?」
查爾斯本想找個宣洩口,現在宣洩口就坐在他旁邊,他一氣之下把整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楊玟宇。
楊玟宇沒想到這小孩哥抱怨力度這麼哀怨,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我明明和他說過我不喜歡演戲!他一直帶我來這裡!還說我肯定很喜歡演戲!」說到這,查爾斯氣得跺腳發泄。
「你怎麼和你爸爸說的?」
「我是這樣說的…」
查爾斯清清嗓子,他安靜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的向楊玟宇使眼色。
「啊?」
「你要問我啊,這樣我才能發揮更好。」
你不是說你討厭拍戲嗎?還要有人幫你接戲?楊玟宇看在小孩子思想容易跳脫,索性配合幾句:「查爾斯,這個角色很適合你,你演演看,你肯定感興趣!」
楊玟宇剛說完,查爾斯立刻爆發大吼:「我不要!我和你說過我不喜歡,你每次強迫我拍戲!這次我絕對不會去!絕對!」
我是不是幾個月前像這樣對媽發脾氣?楊玟宇心想,順便為那天的事深深反省。
「怎麼說呢…」他歪頭思考,為查爾斯指點一二:「能聽得出你真的很不喜歡…」
「沒錯!」查爾斯搖著雙腳,朝楊玟宇比了個大拇指稱讚:「你演我爸蠻像的,你說的都是他會說的話!」
楊玟宇差點被查爾斯的稱讚陷入自戀漩渦,他定了定神,認真的說道:「可是啊,你知道為什麼你爸爸還是這麼做嗎?」
「我哪知道?為了讓我喜歡演戲吧?」
楊玟宇搖搖頭,他把可樂一飲而盡,望著上方說道:「我想,他應該想要製造和你相處的時光吧?」
查爾斯不明白楊玟宇的意思,楊玟宇笑著解釋:「你爸爸是大導演,很常因為拍戲不在家吧?」
楊玟宇說的沒錯,從查爾斯出生起,弗朗科西斯幾乎沒怎麼參與過他的人生大事。生日、幼稚園表演、足球賽等等,這些弗朗科西斯都沒出席過。
「我聽你爸爸說,你是他們家最小的孩子。我想,他為了不讓你覺得他每次沒有參加你的人生,所以才這麼做吧?」
查爾斯抱著雙腿,他把臉埋在大腿間嘀咕:「可是…我真的不喜歡演戲…」
「也許你爸爸用錯方式,不如你試試看邀請他晚上一起吃飯?在飯桌上好好聊聊。」
查爾斯看向楊玟宇,楊玟宇微微一笑,比了個大拇指鼓勵:「安啦!你比我更了解你爸爸,多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吧?」
無論是從演戲還是親情的角度出發,楊玟宇都從查爾斯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他曾因為演戲的事和孟天嬌冷戰過,也因為楊升工作繁忙很少聯絡。
或許是彌補曾經的錯誤吧?他不想在其他人身上看到相同的悲劇。
「原來你在這啊!」
查爾斯和楊玟宇同時抬頭,那深褐色頭髮少年氣喘吁吁的站在二人面前,叉腰質問:「玟宇哥!我和羅先生到處在找你…你們在?」
啊對了,我忘了阿諾也有來!楊玟宇恍然大悟,難怪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
為了不讓張諾軒發現,他拍著查爾斯的肩膀尬笑道:「他是查爾斯,我剛剛才請他喝可樂!」
這句話怎麼聽起來好像怪蜀黍…張諾軒盯著楊玟宇心想。
「哦對!羅先生和導演在找你們!」他想起剛剛片場發生的事,看著二人說道:「導演發現查爾斯不見了,所以暫停拍攝。」
查爾斯得知父親在找他,他有一些觸動,可想到父親找他是為了拍攝,他扭過頭鬧彆扭:「我不要出去!他找我肯定要拍戲!」
「拍戲?不是啊?」
查爾斯看向張諾軒,張諾軒歪頭回答:「他擔心你被片場的道具砸傷,現在在找著你哦!」
張諾軒說的是真話,在弗朗科西斯注意到查爾斯不見了,他立刻停下拍攝工作尋找查爾斯。
一來,他擔心查爾斯受傷;二來,他害怕查爾斯發生意外。
查爾斯看向楊玟宇,楊玟宇推著查爾斯的背後笑道:「去吧!和爸爸好好說說!」
查爾斯茫然地點頭,站起來走出樓梯口,樓梯口只剩下張諾軒和楊玟宇二人。
楊玟宇剛準備站起來,張諾軒臉色一變,強行按著楊玟宇的肩膀。
「既然找到人了,我順便說件事…」
「啊…?什麼事?」
楊玟宇才說完,張諾軒對楊玟宇使出轉轉神功,搞得楊玟宇哇哇大叫。
「阿諾啊!!!好疼啊!!!我耳朵要掉了!!!」
「那只是道具耳朵!你知道疼就好!叫你一聲不吭消失!害我擔心死了!」
做完這件事,張諾軒看著太陽穴散發陣陣狼煙的楊玟宇關心道:「你剛剛沒事吧?」
「阿諾啊…你變了啊…」楊玟宇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窩在角落碎碎念:「你明明很溫柔又很可愛…為什麼要家暴啊…」
張諾軒走到楊玟宇身後,輕輕敲著楊玟宇的頭腦教訓道:「你什麼都沒說就走,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
「我知道啦…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他看向張諾軒,不知什麼原因,他對那場噩夢的印象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即使那場噩夢留下的痕迹還在,即使他還會重新想起那場噩夢,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
無論那場噩夢會不會再次出現,如今他已經有人陪伴,再也不用獨自承受與害怕。
或許有一天,我也可以笑著忘記這件事吧…楊玟宇看向愛人,情不自禁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怎麼了?」
「沒事~我們走吧~」
第二天,弗朗科西斯看起來非常開心。據他所說,他和查爾斯昨晚在晚餐上進行了一番友好的談話。
看著查爾斯笑嘻嘻的粘著弗朗科西斯的樣子,楊玟宇大概清楚,這將會是查爾斯最後一次參與拍攝的電影了。
想到這,他會心一笑,全心全意的投入曾經熱愛的拍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