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不是一見鍾情,是因為我們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才愛你
本章節 11549 字
更新於: 2024-10-15
☆
一大四小來到了蛇夫學院機場,說的好聽點是機場,其實不過是個五邊形的空荒地,說是操場、廣場,或是超大的本壘板都行,其中的三邊被大樓圍住,像個城市版三合院,中間明明停了兩台最新型的飛船,卻像舊的,上頭長了層太空灰,連擋風玻璃在哪都看不見。
月婕的天秤和花花的水瓶校區,白天總是車水馬龍,更別提慶典期間的人山人海,而紀武野的獵戶校區也一直處於盛況,畢竟是日大人所在的校區,所以常有粉絲或記者埋伏在這裡,只為了能與日大人來一場巧遇,第一次見到如此荒涼的蛇夫校區,他們都有些詫異。
頭頂一大片的黑色汪洋,一顆顆明亮珍珠就沉浮在這片天空之海中,銀河老師將手指向天空,指引眾人的目光,「快看,蛇夫座!」
想像力就是最美的顏料,在黑暗的宇宙畫布上,眾星連成一條長線,和那五角板塊相輔相成,宛如一條巨蟒和一個壯士纏鬥的模樣,雄偉壯麗。
自己的星星總是最美的。
儘管思念著時光流逝的無奈,心中的感慨卻是驕傲與愛的證據,那星星在銀河的眼中,代表著一切。但在晨焰眼裡就是星星,了不起就是會發光。
「好了啦,星星又不會跑掉,不用一直盯著吧。」晨焰只想盡快開始這趟校外教學,滴滴答答,用手環關閉了飛船的休眠,一上船,自動燈就全部亮起,好像回到家裡的熟悉感,只是各處都多了一層灰。
沒有什麼是一個按鈕解決不了的,晨焰按下了自動吸塵和自動清潔,整艘船瞬間煥然一新,待所有人都上了船,銀河老師一屁股坐在駕駛座,開始了宇宙航行安全宣導,只不過在場所有人都上過太空,所以老師的宣導基本上就跟遊覽車的安全影片一樣,隨便聽聽就好。
見大家心不在焉,老師拿出了殺手鐧,投影了一部影片在牆上,全程不發一語。
「這裡是獵戶二十六號,我們目前正遭受攻擊,一架未知的黑色飛船出現在X13Y61Z14區,……對方有隱形系統,請求支援,重複,X13……」影片裡的男子穿著太空戰服,緊急錄下了這段影片,但影片的最後卻是一個大爆炸收尾,所有船員被熱浪吞沒,剩下黑白雜訊無情地傳送著絕望。
他關閉手環,乾望著學生們僵掉的臉。
「獵戶九一三事件……一艘獵戶巡艇在太空遭受空賊攻擊,船上全員失蹤。」花花清楚記得當年發生的事,那是近年來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事件,當初學院甚至做好了打仗的準備,增加了許多軍訓課。
「獵戶,不就是……」月婕心生疑慮,偷朝紀武野瞄了一眼,看見他漠然地低著頭。
「藍耀學長,他是獵戶裡最受敬重的學長,也是被譽為最有可能成為上座的人,他的燃色已經練到爐火純青。」
聽到失去了這麼一個人才,銀河感到惋惜,因為星術的等級是依照元能燃燒顏色去區分的,純青色便是最炙熱的星色,他從來沒有看過上座以外的人能夠使用純青星術,那得是一百分的天才加上一百分的努力才有可能達到的境界,就連自己的徒弟晨焰,都還是最低階的紅色。
「亡者已以,活下來的人繼續努力,不過既然你提到了燃色,我就跟大家科普一下吧。」銀河拍了拍紀武野的肩膀。
「恆星的顏色大多可分為紅、橙、黃、白、藍五種,主要是與內在的核融提煉有關,脈輪開通之後,經過訓練,我們可以將吸收到的恆星光能轉變為體內的元能量,作為發動星術的燃料,而這些燃料燃燒時的顏色,簡稱燃色,會因為施術者本身對提煉燃料的精熟度而有所改變。」老師伸出了右手食指,指尖冒出了火焰,那焰色從紅慢慢變成了橙色、黃色,最後變成了白色。
「稍早看到阿焰的天蠍術,由原本腳掌的紅色轉變為天蠍特有的紫色,一開始的紅色,就是阿焰的燃色,後來變為紫色,就是使用天蠍星術的能量轉換而導致的變色。」老師解釋地鉅細靡遺。
花花舉起右手說:「我的燃色是橙色,然後只要我……」
她在空中畫出了水瓶的星圖,從星圖中拉出了一條水流長鞭,手上的星光也轉成了水藍色。
「在使用水瓶星術的時候,顏色就會變成水藍色。」
「我的燃也是橙色,但用星術的時候會變成白金色。」月婕也將燃提煉在手掌心,和花花比對。
「你呢,紀同學,你是什麼色?」花花問。
「黃色,」晨焰回想到剛剛在穿堂的對決,搶先替他回答了,「剛才的奧林,也是用黃色的球。」
「沒想到你得觀察力這麼好,紅色的。」紀武野逮到機會,怎麼能不嘲諷他一番。
「呿。」晨焰不爽地眼睛別了過去。
「那老師呢?老師是什麼顏色?」花花滿懷期待地等著老師施展燃色。
「我嗎?哈哈哈,我比較喜歡煉到白色啦,而且蛇夫的星色是銀色,比較接近,哈哈哈。」銀河老師雙手一攤,沒有想展示的意思。
「不過你們學長是真的厲害,因為燃色是藍色的,再加上綠色的獵戶星色所以煉成了青色,是跟日大人是一樣的顏色啊。」老師對著紀武野說。
「日大人?」花花聽到了令她有興趣的名字,總是變得特別專注。
「是啊,日大人的星術色也是青色,而且在這之外,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混色,不過那以後再說吧,哈哈哈。」銀河老師關上了艙門,所有人便迅速坐定了下來。
「啊!我忘了一件事。」老師突然大喊了一聲:「我忘記跟教務處登記了。」
整個船艙頓時載滿了尷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都看向了老師。
「哎呀,平常只有我自己出任務是不用登記的,可是我忘記這是校外教學,有學生上太空是要登記的。」老師一手掌拍在額頭上。
「不能用手環登記嗎?」花花提問的時候,行動派的晨焰已經查到了一半,點進了教務處的網站。
「上面說可以網路登記,但是必須要跟教務處通話,確認有上師在什麼的。」晨焰說什麼也不能讓校外教學泡湯,馬上找到了解決方案。
「好,我來打個電話。」銀河老師直接播進了教務處的熱線,上師都有特殊待遇,有專門的線人可以聯絡,御夫座的歐陽威就是老師的專屬線人。
歐陽威方方正正的臉上長著一頭捲毛,像個鳥窩,身材不胖也不瘦,皮膚不白也不黑,不擅長運動,但卻對一切的科技瞭若指掌,把所有的能力都點在了科技上,是個可靠的人才,所以被銀河老師相中,成為他的幫手。
「嗨,阿威,我是銀河。」老師播通了電話。
「唉,這次又怎麼了?」歐陽的聲音透露出了百般無奈。
「我想要帶四個學生校外教學,但是忘記登記了,你能幫我登記嗎?」
「什麼時候?」
「呃……現在……可以嗎?」隔著話筒都能感受到銀河老師厚臉皮的個性。
「唉,每次都最後一秒才說,真是,不幫!」歐陽氣得就要掛電話,但在老師的求情攻勢之下,還是軟化了。
「好啦,就幫個忙嘛~喔對了,給你一些小費好了。」銀河老師匯了整整一千晴朗過去,果然有錢好辦事,收到錢的歐陽,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客氣地跟小狗一樣。
「老師辛苦了,馬上為您辦理,不過,校外教學是要先確定航道的喔,不能擅自脫離。」
「沒問題,麻煩你了。」
歐陽的辦公室外,兩團黑影躲在樹上竊聽,其中一個人見機行事,幻化成一條小綠蛇溜下了樹,到樹幹時蛇鱗卻變成咖啡色,到了地面又成了土褐色,如變色龍一般隱藏自己的形體,巧妙地執行任務。
另一邊,和銀河老師通完電話的歐陽正準備上傳文件,腳踝突然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啊呀!臭蟲!」歐陽把腳甩了甩,往地上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有什麼臭蟲,咒罵了幾句就到廁所處裡傷口去了。
那蛇趁機溜上了電腦桌,竄改了航線,又像風一樣的溜出了教務處。
設定航線期間,銀河老師利用時間舉辦自我介紹大會。
「好了,雖然大家好像都認識彼此了,但還是正式的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先來。」銀河老師清了清嗓,點開了手環的介紹欄。
「相信大家都看過我的介紹欄吧,我叫宇天銀河,興趣呢,是旅遊,擅長的是蛇夫星術,還有一些武術,任務紀錄呢,就自己看吧,我也數不清了。」
紀武野稍微掃了幾眼,不看還行,一看簡直不得了。
十萬次的太空任務,原來這就是一百多年的累積。
那畫面就像一個手無寸鐵、心驚膽顫的小矮人,面對一個面帶微笑,和藹可親的大巨人一樣,感覺隨時都能被他用一根手指輾壓的境界。
「老師,旁邊還有一個『藍:四九九零』,那是什麼意思啊?」月婕問。
「喔~那個啊,那是任務的危險等級紀錄,依照燃色來排列危險性,可以分成紅、橙、黃、白、藍,五個等級,紅是無威脅,而藍呢……是一不小心,就會送死的任務。」
……死!
月婕瞪目結舌,再回頭看了看手環,鐵錚錚的四九九零,而且是在這兩百年內完成的。
「哈哈哈,嚇到妳了嗎,抱歉抱歉。」老師搔了搔腦袋,把手環關了。
但那沉澱澱的四位數在四人腦中揮之不去,沒人敢再接下去問,怕問了承受不住。
「也是啦,畢竟你們對死亡毫無概念對吧,就算曾經接觸過,也不曉得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番言論讓紀武野的思緒又默默埋進了回憶中。
「這麼說好了,我是這整個學院裡執行過最多次藍的人,每一個任務過程我都記得,當然有好幾次也差點回不來,每次都和死神擦肩而過。」
四個學生都屏氣凝神,不敢插嘴,這是連晨焰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對銀河老師的眼神都變了。
「但是死亡並不可怕。」銀河老師說:「可怕的是活著,卻選擇浪費生命,活成了死人。」
「我不希望你們因為有成為永生者的機會就改變生活方式,真正的人生就是要不停的體驗、挑戰、成就,無論人生的長短。」老師一派輕鬆,就像早已看淡一切,超脫世俗。
「老師,死亡到底是什麼概念?」紀武野問。
「定義上來說的話,死亡就是靈與元的分離,也就是靈魂離開了你的身體,造成兩邊的機能都停止運轉。」 「那會怎麼樣呢?」花花問。
「元體會經歷腐壞的過程,最後化為塵土,而靈體的話,像是就地消散、重新入注其他的元都還好,最壞的結果就是……變成孤魂野鬼。」
鬼?
晨焰聽見了這次校外教學的重點,豎起了耳朵。
「鬼是暗之使者,多數活在冥界,但因為某些特殊原因,導致靈體沒有被引導至正確的途徑,逗留在塵世徘迴,像是生前的執年念太深、愛恨情仇未了,或是靈體抽離元體,導致意識的部分還在運作,都有可能造成這情形。」
聽完,紀武野的汗都濕了一背,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銀河老師見他臉色鐵青、嘴唇發白,只好安慰他:「哈哈哈,不過鬼真的非常少見啦,所以也不用太擔心。」
其實舉辦這個校外教學的目的,只有晨焰清楚,那就是利用靈儀,調查學院附近鬼魂的蹤跡,至於銀河老師想教他什麼秘術,他還不清楚。
老師點名晨焰做自介,兩人換了位子,晨焰面對著大家,面無表情,制式地點開了手環的介紹欄,那介紹欄和老師的比起來就明顯光禿許多。
「我是晨焰,興趣是……修練吧,能變強的都可以,目標,是成為十三士,任務經驗……零,從來沒有出過任務。」
「噗……」紀武野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是溫室裡的花朵啊,哈。」
月婕一把捏住了紀武野的臉頰,像麻糬一樣地對待。
「乾你屁事,你多屌?」
「哎呀,痛啊,妳先放開我,哎呀。」紀武野哀號著。
月婕把紀武野甩到前面去,他可憐地揉著紅腫的臉頰,點開了自介欄。
「看吧,任務紀錄,三十九!」
他對著晨焰炫耀了起來,還在晨焰面前跳起了舞來,囂張的很幼稚。
「哇,還真是了不起啊。」月婕開始了最拿手的諷刺,自己也點開了手環,讓他漲點見識。
「哇,六百次,而且還有二十二次黃色任務。」花花驚喜道。
月婕用鼻孔看著紀武野,把整個介紹欄甩到了他臉上。
「看吧,你有黃色的任務嗎,有嗎?」
紀武野的驕傲被輾的一點也不剩,只得默默地關掉了手環。
「話說回來,以十三士做為目標真是厲害,是個遠大的目標呢。」花花湊到了晨焰身旁,「晨焰同學現在能掌握幾種星術了呢?」
「比較擅長的有天蠍、天秤、魔羯、金牛、牡羊、雙子和蛇夫七種,所有鑑定考試都過了。」晨焰秀出了考試成績,全都是高分過關。
「哇!太厲害了,哪像我,只會水瓶和波江。」花花吐出舌頭裝可愛,然後跑去緩解了另一頭的紛爭。
難得有一絲好奇心鑽進了晨焰的小腦袋瓜,他記得之前加過花花的好友,所以就點開花花的介紹欄,銀河老師在他身後也看見了,不由得在內心讚嘆了起來。
這孩子……,哇!真不簡單,阿雪竟然帶出了著麼優秀的孩子。
銀河拍了拍晨焰的肩膀,晨焰回眸,明白了老師的意思,他想起老師曾經對他說過的,「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只需要比上一秒的自己更強就好了。」
那句話是他每天自律修練的原動力,為了能和老師一樣強大,成為蛇夫的接班人。
還有,為了報仇。
船艙的電腦一聲鈴響,那是路線規劃完成的提示,飛船自動進入倒數計時,於是眾人用最快的速度就定位,完成了準備工作。銀河老師按下了啟動之後,飛船升空,緩緩加速,最後如光箭一般筆直的刺進了宇宙。高速的移動下,窗外光點都拉成了長長的線,月婕感覺他們的船就像流星一樣,說不定哪對情侶正對著他們許願,想到這裡,自己乾脆也許了一個。
希望能跟晨焰感情變好。
飛船疾速劃過了太空,不一會兒,飛船周圍開始升起保護罩,對此,銀河老師感到非常意外,因為一般的校外教學都是慢速行駛,不需要防護措施。
是防護機制出錯嗎?
銀河老師連忙查看了工作螢幕,驚訝地喊道:「怎麼會?航線?」
他馬上與塔台聯絡,要求撤銷航行任務,但是塔臺卻出了狀況,於是又聯絡了教務處。教務處很快的調出了航線圖,發現航線竟然設定為宇宙穿越航行,於是馬上回電給銀河,並且試圖取消本次航行。
不料,教務處的電腦突然被駭客入侵,一時全部停擺,塔台、飛船、教務處三個地方都進入燒線階段,眾人手忙腳亂,忙中有錯,最後還是來不及將航線更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飛船以超速進入蟲洞。
洞裡一片黑暗,突如其來的衝擊波把船上的五人都給震暈了,晨焰沒了意識,只隱約聽見有人叫他……
晨焰……晨焰……
★
那晚之後,不知又過了幾天,永生滿腦子只有冰清,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女生,他覺得這種接觸不一般,是兩人靈魂的交流,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認識異性,終於開啟了未知的另一半世界,就像被按了智慧穴,看事物的角度跟光度都起了變化。
她好美喔……
他邊陶醉在回憶之中,邊踩著腳踏板往學校騎去。
戰爭過後,許多家庭都移居到了學校體育館集中生活,其中也有一些老師,秉著學無止境的理念繼續小班授課,在家長忙著收集物資,打理生活的時候,開課老師那裡就成了安親班。
永生每周都會固定向紀伯請假一天,去附近的大學聽課,而他情有獨中,只聽小嵐老師的課。小嵐老師教的,全是文學,她卻能跨越哲學、歷史等,把文學變得頗有深度,而且內容豐富有趣,學生都意猶未盡。
聽其他家長說,老師戰爭前是開補習班的,補教名師,場場爆滿,教室不夠大,就再開一間直播上課,還是不夠,只好錄下教學影片,讓學生購買。總之就是忙得三頭六臂,可以說擁有過人生,卻也沒有人生的人。
永生在一次因緣際會下進到了班上,從此深深愛上了文學,小嵐老師幽默風趣、博學多聞、美麗大方、受人愛戴,每次上完課都感覺身心靈被淨化,他十分享受上課過程。
學校的大樓大多都被炸垮了,比較完好的也只剩一棟四層的紅磚樓,所以課都固定開在這裡。每個星期日都會張貼這週的課表,有數學、化學、軍訓課等,然而永生總是只注意星期五晚上的文學,因為那是小嵐老師的固定時段。
他總是在上課前十五分鐘到一樓的教室坐等,因為老師也都會提前到班上準備。
這天他進到教室,老師果然已經翹著腳,悠閒地在那吃巧克力。身為老師的好處,就是家長偶爾會送一些點心或物資來當作學費,或者保母費。像巧克力這樣的奢侈品,永生從沒機會嚐到,老師看他來早了,便邀他坐下來一起吃。
「怎麼樣,醫院最近忙嗎?」老師隨意問了一下,但永生卻不太自在,也許是因為老師開著的胸前扣,成熟的女性魅力令他不知所措。
「嗯,很忙,要照顧很多住院的人。」永生擰開了糖果包裝,慢慢的把糖果送到嘴邊,唅了進去,又舔了舔手上的甜漬。
好甜,好苦!
「真是辛苦了,不過醫院有冷氣跟電視,也算舒適,哪像這邊,夏天熱的像烤爐,冬天冷的像冰庫。」老師用衛生紙擦掉了手上的巧克力,永生看得目不轉睛,心想這就是大人與小孩的差距。
一些家長陸陸續續地把家裡的小孩送來教室,有六歲的、十歲的,也有像永生一樣二十歲左右的青少年來聽課,比六歲更小的就沒有了,畢竟老師一個人也不好帶這麼多學生。
老師自己的四個小孩也來了其中一個,是年紀最小的霓霓,蹦跳著進來就往媽媽的懷裡倒,分享剛才和朋友玩了跳房子遊戲。
老師的小孩最大的已經二十多歲,丈夫和老二老三兩兄弟都被政府徵召去當兵,在軍中生活,家裡的壯丁都走了,剩她一個人照顧兩個女兒,住的好一點,在學校附近的公寓。
「好啦,你去跟其他小朋友到後面玩積木,不要太吵喔。」媽媽輕輕地拍了拍霓霓的頭,她兔子跳去了後面,和一個小男生玩在一起。
老師見平時的熟面孔都來得差不多了,就打住了閒聊,把最前排的永生叫起來,發給全班同學每人一支筆和一張紙。為了成為老師的助手,也是他坐前排的目的,這和在醫院做護理師的心情不同,他覺得像發東西這樣的工作還得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來做,就算他沒有坐在第一排也是一樣,老師還是會叫他的名字,讓他來發,這是他的特權。
發到一半,永生看見一對礙眼的情侶,也坐在教室裡。男生是個好心腸的大個子,因為戰爭少了左臂,因此沒有被徵召,而女生稍微黑了一點,也算眉清目秀,只是太瘦了,營養不良,病懨懨的樣子。
兩人都是個性不錯的好人,可湊在一起就是礙眼,情人眼裡出西施,容不下一粒沙,但在旁人眼裡,他們就是一粒沙。
一個是看上去有三十好幾的男子,也拿出了一本筆記本,只是他披頭散髮的像個流浪漢,再加上精神似乎有些渙散,令永生不自覺得提防起他。萬一他開始發神經亂攻擊人,先別指望獨臂俠會幫忙阻止他。
他甚至在腦袋瓜裡模擬了一整套武打招式,內容大概是先往對方的臉上招呼,再一記左鉤拳擊打腹部,扣住後頸之後面朝下的摔技,就像電視上看到的一樣,想著想著都覺得自己變強了。
「什麼是生命?」老師開門見山,在黑板上寫下了「生」字。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永生以為自己會舉手,但此刻他卻低著頭,避開了老師的目光,和在他面前的春色。
「永生,來,分享一下你的想法。」老師點了他,他站了起來,稍微彎著腰,支支吾吾地,「生命就是活著的東西,能夠進行生長、感應、代謝還有繁殖的生物體。」
都是生物課本上寫的,他全頻記憶背了出來。
「那生命的意義呢?」
「意義就是……繁衍吧。」
「繁衍後代嗎?」
「對,就是一直不斷進化,繁衍下去。」
「好,謝謝你的分享,還有人要說說看自己的想法嗎?」
沒有人回應,都在等著老師的答案。
「是在等我的答案嗎?還是覺得這問題很蠢,生命根本沒意義,哈哈哈。」老師逗笑了一些同學,又接著問:「你們覺得為什麼有戰爭?」
「因為人類會互相爭奪。」獨臂男生說。
「不錯,還有嗎?」老師接著問,但沒有人回答,像是都同意了他的答案。
「因為人類從來就沒有學到過任何教訓。」永生突然說:「大大小小的戰爭寫滿了史書的每一頁,一篇比一篇輝煌,但是卻都沒有寫下戰後的場面,因為人類一直都認為,只有活人的故事才重要。」
「死人就死了啊,也沒什麼好寫的吧?」那個女友說。
「是啊,死了就死了,但是到底應該怎麼看待死亡呢?」老師寫下了另一個「死」字在黑板上。
「這場戰爭結束兩年了,死了非常多人,這些都不重要嗎?」老師提問。
這次她沒有反駁,顯然剛才衝動的回應是錯誤的一步。
「保衛我們國家的士兵,特別是那些戰死沙場的人,用他們的生命換來了我們今天的主權,他們的生命有意義,他們的死也有意義,這些至少應該是我們活著的人應該看到的事,但我想問的是,你們生命的意義呢?」老師看了永生一眼。
在永生的眼裡,老師就是太陽,所有學生都是行星,以她為中心環繞,接收她的光與溫暖。在這樣的時代,還能有這樣感恩生命的人在,讓他備感欣慰。他總是能從老師身上得到的正面能量,她就像一位聰慧絕倫的高僧,而他就是那個如影隨形的小和尚。
也許這就是老師的意義,讓學生變好。
「人為什麼要畫畫?」老師拿出了一幅女兒的塗鴉畫。
「因為想記錄美麗的景色。」一個學生回答了。
「對,但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而且是主因,」老師說:「因為人想要證明自己活過。」
「只要是人都會死,所以他們用能夠保存下來的作品,證明自己的人生,證明自己的努力,展現自己的個性,我們去到博物館,看見的藝術品,都是人類為自己的生命創造的意義,他們存在的證明……」
「晨焰……晨焰……」
永生原本正專心地聽講,卻突然聽見了一個女生的聲音,呼喚著一個他不曉得的名字,他左看右看,都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小嵐老師見他上課不專心,便問了一句:「怎麼啦,你在看什麼?」
永生小驚了一下,回道:「老師,你有沒有聽到一個聲音啊?」
突然間,天花板裂開了一條縫,整片垮了下來,位子上的同學都紛紛躲避,女生還尖叫了起來。風扇匡噹落下,白灰的漆粉在教室裡漫起煙塵,永生嚇了一跳,跳上講台,站在老師的身邊,他以為樓塌了,直到一名男子從天花板的大洞一躍而下。
那男子的右手是義肢,手掌心卻冒著火光,裸著上身,肌肉線條分明,面紅耳赤,像剛跑完百米。讓永生回想起三國電影裡的張飛。
永生的大腦分析不出眼前的是人是妖,那男子面對著他,火燒一般的紅短髮、怪異的機械手臂、燃燒的掌心,他沒有親眼看過哪吒,但這八成就是了。
「沒想到你竟然能聽到我,我還以為我在天花板上藏的很好呢。」瞬間,紅髮男釋出的強烈殺氣觸發了永生的危機意識,他的寒毛和雞皮疙瘩一併豎起,就像獵物看見獵食者的警覺,緊張的氛圍降低了他頭腦的運轉,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這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時刻嗎,原本要用來對付班上那瘋乞丐的,現在可以拿來對付這半機器人。他開始裝模作樣,發號施令,要老師帶其他人先出去。被一個爆炸嚇到,霓霓還在後頭哭喊,老師趕緊帶著孩子們跑出了教室,紅髮男沒有理會,他的目標明確,像頭餓狼,直勾勾地盯住他的獵物,那狼眼神似乎有定身作用,永生就連一跟指頭都不敢動。
「你是誰?」
「不重要,獵戶。」
「獵戶?」
紅髮男抬起右手,從掌心射出一顆火球,好在永生反應夠快,蹲下來躲到了講桌後面,對方也是急性子,立刻又一發火彈打爆了講桌,火苗噴到永生的頭髮上,燒去了他一邊的鬢角。
「快逃啊,是異形。」角落的神經中年男子往地上撿了一塊木頭扔向火男,結果那木頭一碰到他的身體就瞬間燒成了木炭。
「見鬼!」
對付這樣的火人,什麼格擋都沒卵用,永生下意識地想逃,轉頭看見半開的窗戶,往外一跳,跳到了外頭的花圃裡,拔腿就跑。
「別跑!」火男大吼。
「白癡嗎,你說別跑就別跑啊。」永生邊跑邊喊。
火男追了出去,用火球對著永生胡亂發射,打到樹上的就成了大火把,打到地上的就成了焦田,永生看甩不掉他,就跑向腳踏車,想騎車加速甩掉,沒想到一發火球打來,直接把車子的後輪打沒了,這下車也不能騎了,永生只能邊亂跑邊歇斯底里地喊叫。
然而,一直回頭注意著後方的永生,卻沒看見前方路上擋著一個彪形大漢,沒踩煞車撞了上去,那大漢的身體像甲殼一樣硬,撞擊力當場讓他失去了意識。
☆
晨焰緩緩張開眼睛,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冰清……」
月婕一臉疑惑地看著晨焰,「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必取?」
「他是想說鼻青臉腫吧。」花花說。
晨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月婕的大腿上,坐了起來,一隻手搓揉著額頭,想減少疼痛。
他們的飛船墜落在一座森林裡,正逢黑夜,除了一邊的飛船大燈照著的樹以外,什麼也看不清。
晨焰是最後一個醒來的,其他人都圍著他觀察,似乎沒有大礙。
「啊呀,糟了個糕。」銀河老師對著墜毀的飛船傷腦筋。
飛船引擎冒著煙、碎裂的機翼和部分機體、還有撞凹的鼻頭,整體看上去就是一坨廢鐵。
嗯?
紀武野在樹上,一直用望遠鏡注意著周遭環境,此時他看見了一群人正往他們的方向過來。
「先把大燈關掉吧,有人朝這裡過來了。」他說完,從樹上跳下,一拳打爆了大燈,嚇了所有人一跳。
「是嫌它不夠壞嗎?」月婕吐槽道。
「這樣比較快嘛。」
腳步聲跟呼喊聲越來越近,銀河老師走到飛船旁邊,展開了星座術式。
「蝘蜓術……」五顆星連成了勺子型,銀河老師對著星圖吹了一大口氣,「隱蔽!」
話音剛落,一群壁虎守宮從星圖中蜂湧而出,密密麻麻,不一會兒,整艘飛船已經被爬蟲類給淹沒。
「好噁。」壁虎群竄出的瞬間,花花早已躲得遠遠的,晨焰則是讓月婕攙扶著,到草叢裡躲了起來。
確定整艘船已經被埋住,壁虎們便開始施展變色能力,一下融入了周圍的黑暗色調,魔術般藏匿了整艘大船,豪無破綻,花花甚至忘了整艘船體的位置,就像那樣東西根本不存在。
船雖然隱形了,後面卻還拖著一條長長的坑,是剛才墜機時滑行造成的,老師又吹了一口氣,把坑也補上了。
「好厲害。」花花看的是目瞪口呆,對銀河老師更加的崇拜。
五人都找到了地方藏身,花花藏在樹上,月婕和晨焰躲在樹叢後面,而銀河老師召喚飛馬,藏在了月光裡,同時偷偷觀察學生的藏匿術,奇怪的是,一直沒有找到紀武野藏在哪。
「這藏匿術真不得了。」
紀武野不愧是獵人,藏起身來竟然連老師也找不到。約莫十分鐘後,一群遊客來到了森林中。
「應該在這附近,大家睜大眼睛找。」一個男子對著後面的三人說。
「會不會是外星人啊?」帶頭的男子搖著手機的手電筒嚇人。
「不知道外星人都長什麼樣子?」走在第二個的長髮女生也附和。
「搞不好是隕石,如果是的話,應該可以賣個高價。」走在後頭的一對情侶,男友正打著一夜致富的主意。
「我有點想回去了,晚上森林裡不知道會有什麼?」短髮女生則是有些害怕,抓著男生的肩膀走。
「放心啦,如果有外星人什麼的,我們就拍下證據,到時候我們就發了。」男生說。
「那是不是應該來直播一下?」帶頭男背對著走,突然被異物絆倒,
「唉呦,什麼東西啊?」
帶頭男看見一個全身爬滿蠕動爬蟲的人從地上緩緩站起,瞬間把剛才的勇氣全都拋到了雲層外,開始驚慌地亂叫。
「哇!蜥蜴人啊!」
其他三人一聽到帶頭男子的哭嚎,什麼一夜致富,什麼流星隕石都拋到腦後了,全員死命地狂奔,保命要緊。
看見人走了,花花笑咪咪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你還真聰明,竟然想到要躲在裡面。」
紀武野被壁虎爬滿了全身,嘴裡還吐出了一隻。
「剛剛老師施術的時候來不及跑開,就連著飛船一起被埋了。」說完又吐出了一隻。
月婕和晨焰也出現了,她看見紀武野全身爬滿壁虎,樂得捧腹。
「哈哈,你被埋在裡面啊,味道怎麼樣啊?」
「妳想不想也嚐嚐啊?」紀武野抓起一隻壁虎丟了過去,月婕急得跑開,和紀武野追逐了起來。
晨焰走到銀河老師旁邊,「剛剛那招,沒看過……」
銀河老師回到:「喔~那是蝘蜓座的招式,隱形藏匿術。」
「蝘蜓座,不是十三宮啊……」一聽到是十三宮以外的星法,晨焰便興致缺缺,在他的眼中,十三宮的星法才是真正他想學習的高階星法,其他的法術都只能稱得上是雜耍罷了。
「怎麼啦,不喜歡嗎?」銀河老師面帶笑容地解開了術,爬蟲都回到了星圖裡。
「沒興趣。」
晨焰走向了飛船,用手環打開了艙門,嘎嘎作響,聽起來是壞透了。他檢查了控制台的損壞程度,只能說壞得徹底,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在一堆破銅爛鐵中翻出了救難背包。
銀河老師也進了船艙,開始收集一些能派上用場的設備,背包、糧食、隨身儀器等。他檢查了定位系統,完全收不到訊號,又嘗試發動引擎,也是不了了之,整艘船死透透,他們暫時回不去了。
「沒有能復原這些東西的星術嗎?」晨焰問。
「沒有,沒有電器機械座,也沒有科技達人座,唯一相關的是雕具座,但我一竅不通。」老師回道。
晨焰背上背包,跑下船去,向其他人問:「有人上過雕具座的課嗎?」
「雕具座?有這個座嗎?」紀武野從來沒聽過。
「有啦,但是那是很冷門的課,大概是倒數第二名冷門的。」花花回道。
不用想也知道倒數第一冷門就是蛇夫。
五人在船上圍成一圈,討論接下來的計畫,銀河老師觀察到大家都對這樣的狀況表現的異常冷靜,默默地在內心稱讚起了他們的上師。尤其是晨焰,當機立斷和穩健的心態,令他感到意外,原來父母不在,孩子也能成長,他臨時想到了一個決定。
「首先,我想告訴各位,這次的突發狀況並不是我們的疏失。」
聽完老師的話,除了晨焰以外,所有人都非常訝異,等著銀河老師的解釋。
「我想應該是我們的航線設定上有誤,所以我們並沒有及時做好準備。」
銀河老師想不透,一向做事謹慎的阿威怎麼會出錯,所幸這次波折並沒有太大的傷亡,真相也只能回到學院再釐清了。
「各位,眼前的狀況已經不是我們原先預計的校外教學了,現在開始要提升戒備,這是野外求生,所有人分工合作,目標是一起回到學校,明白嗎?」
「明白!」四人異口同聲。
「這支臨時小隊的隊長是晨焰。」
他受寵若驚,一下沒反應過來:「是……是!」
「好了,現在我們應該先確定什麼呢?」銀河老師試探性地問。
「好,我們要先確定我們現有的資源,所以大家把東西拿出來。」晨焰說。
總共只有化妝品、一把月牙刀掌中月、耳機、水壺、太空食物、五支不能用的手環和一本書,最後是救難背包和睡袋,東西實在少的可憐。
「連不上手環網,我們在太陽系之外。」花花把手舉著,嘗試接收訊號,但沒有就是沒有,科技手環成了裝飾品。
「完了,我們只有一天份的糧食。」說這話的時候,紀武野正往嘴裡塞食物,想壓壓驚。
「不要再吃了!」月婕往他頭上尻了一拳。
「好吧,看來我們必須要從這個星球上找尋資源,再來,我們必須確定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老師說。
夜深且黑,星空密布,晨焰想藉由觀測星星的位置來定位,可是才稍微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奇怪……」
他一隻手指指向了天空,說:「那是蛇夫座吧?」
所有人抬頭,才發現蛇夫座高掛在頭頂上方,和他們出發時是一樣的天空。
「嗯?」銀河老師似乎察覺到了異樣,召喚飛馬,飛到了高空,從高處往下一看,底下是一個閃著光點的小島,坐落在一顆充滿海水的星球上。
「Oh, my galax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