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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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9-29
禮拜結束後,教堂空無一人。
高緯度的小鎮,夏季總要九時才下山的太陽,此刻毫無保留地將四壁、挑高的天花板、與迴廊都披上溫暖的金,像祭壇上那書背面的光。
對老鼠來說,這已是晚飯後該就寢的時間了。
他好睏、好睏。像是乘載著數千份的睡意,在汪洋裡快將沉沒的船。身軀也好意識也好,都讓睡眠帶走吧。這樣大家都會輕鬆些。
可惜夜晚尚未來到。
然後「大家」又是誰啊?
倦意阻礙了思考,讓老鼠漫無目的地走在樑柱之前。太過耀眼的光彷若吞噬了所有角落,眼下連一絲陰影都找不著。
找不著黑暗,就永不得安寧。因為在黑暗裡,被遺棄的將永止在一刻的毀壞,而要啟程的,將迎向前所未見的新天地。
那樣甚好。老鼠想。
就讓自己待在夜裡,為熟悉的影子環抱。讓世界恰如其分的孤獨。
可是這地方別說黑暗,連孤獨都沒有。
「盯──」
視線。
如果光是純粹的能量,無重也無色,眼睛便是稜鏡。
為萬物穿透,再透過介質折射、神經傳遞出映像。
如果心存在的話,就由心來構出字元和意義,疑惑與解答。
從世界到視界,瞳裡映照的是光與質量摻雜的訊息,是溝通,也是半邊遞出的書信。
另一半呢,取決於為目光停駐的對象。
「盯──」
老鼠的語言裡,沒有注視的擬聲詞。
盯著某人瞧,一般只有兩種情況。
一是希望對方注意,但若要對方發現,出個聲便行。到時視線自然會對上。
二是單純想看著對方,那樣保持靜默亦可。
將視線化為言語,是讓目光喚出對方的名字。
喚了,則必有回應,必有「我在這」。
我在這兒,你在那兒。
我剝奪了你來這兒的權利,你沒收了我到那頭的自由。
除非雙方可以溝通。
除非有話語、手勢、神情能連結彼此。
如果心存在的話,會只有一顆心嗎?
共享一個靈魂的不同身體,彼此掙扎、錯過、最終未能理解他人分毫。
那樣豈不太悲哀。
又或著,可以有複數的心。
「哈囉哈囉?」
老鼠必須得回話了。
他從偌大教堂的一側走向另一側。
仍然幽闃無人,依然光鮮亮麗。
但沒有人的這教堂裡,並非只有老鼠。
在大堂的尾端,是隻持著蘋果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