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戲裡戲外(6)

晚上，雲漢提早到了排練室，不久昊天也來了，看得出來兩人都花了點心思打扮，也都有意無意地展現了身材。
「好久不見。」昊天說。
「哪有？上禮拜簽約不是才見過？」上周他們一前一後到電影公司簽約，在走廊上打過招呼。
「我是說張定弦跟陳詠斌。」
「他們是情侶，不是每天都黏在一起嗎？」雲漢打趣地說。
「也是，那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吃完飯，一起散步回家了。他們畢業了嗎？」昊天笑著問。
「還沒吧，張定弦醫學系要唸七年，而且搞不好已經休學去當歌手了，陳詠斌法律會計雙主修，大概會延畢吧！等一下導演拿劇本來就知道了。」雲漢的語氣像聊著兩個老朋友，兩人笑著對看了一眼，想像著平行宇宙的自己，幸福快樂地生活著。

「呃……」
「那個……」突然，兩人同時出聲。
「你先講還我先講？」雲漢問。
「你先講。」
「今天早上記者約了我跟雪臻在秋印訪問，結束的時候我爸媽突然出現了，他們來出差順便巡店，然後我們就一起吃飯了，就這樣，換你。」
「這兩天我家的貓不太舒服，愷澄的舅舅是獸醫，她帶了我跟貓一起去找她舅舅，就這樣。」
「貓沒事吧？」
「沒事，只是有點腸胃不順，醫生說先留院觀察看看有沒有其他狀況。」
「那就好。」
昊天手機傳來訊息通知，昊天看了一下說：「導演說她會晚點到，叫我們先暖身。」
「OK。」雲漢起身開門走進排練室、開燈、放下背包，走到角落，開始拉筋。
昊天笑了，用手機放了音樂，是他們雙人拉筋的配樂，雲漢聽了，默默走到中間，兩人背對背坐下，像回到最初。

兩人靠在對方身上，依然那樣熟悉、舒適。起身時，雲漢重心不穩，被昊天一把抱住，昊天試探地靠近雲漢的臉，突然，門外傳來電話鈴聲，天雲兩人立刻彈開。
阿秀導演一邊講電話，一邊推門而入「喂？是，喔有，我收到了，我看完再回信給你好嗎？謝謝，拜拜。」導演掛上電話繼續說：「抱歉我來晚了，你們暖身了嗎？」導演一進門，看見天雲兩人分站在角落，各自喝著水。
「有，已經暖身完了。」昊天說。
「這是劇本，我們從頭到尾讀一遍吧！」

《旋律與詩》電影版，故事描寫張定弦與陳詠斌兩人交往後展開甜蜜的同居生活，張定弦決定從醫學系休學，追求歌手夢，陳詠斌課業壓力日益繁重，必須努力唸書，定弦晚睡晚起，詠斌早睡早起，兩人漸行漸遠，終於導致分手。詠斌畢業後，順利考上律師與會計師雙執照，每天過著忙碌卻毫無生氣的生活，張定弦日益走紅，卻遇上合約糾紛，又捲入一連串莫須有的麻煩，陳詠斌決定挺身護愛，將張定弦從崩潰邊緣打撈上岸，最後成為張定弦的經紀人，陪著張定弦走向巨星之路。

「哇！陳詠斌的主角威能會不會太強？律師兼會計師、經紀人兼作詞人，張定弦沒有他會死吧！」昊天讀完劇本後感嘆地說。
「你說對了。其實原著的結局不是這樣，作者原先的設定是，在張定弦演唱會的前一天，他跟陳詠斌一起發生了車禍，一個月後，張定弦醒來，但陳詠斌已經不在了。作者知道觀眾一定無法接受，所以請我把電影版結局改成Happy Ending。」阿秀導演說。
「為什麼？作者為什麼要弄死陳詠斌？為什麼要這樣懲罰觀眾、懲罰主角？」雲漢大為吃驚。
「我懂你的感覺，我以前也跟你一樣，每次看到故事結局突然一場車禍撞死主角，我都會非常生氣，覺得作者偷懶，他一定是不知道要怎麼收尾，所以決定把主角弄死，一了百了。開始拍電影後，我慢慢才懂，死亡不是結局，而是重生。對於創作者來說，要弄死角色非常容易，所以一定要謹慎，一個角色的死亡，必須為另一個角色帶來成長，死亡才有意義，而那個意義，才是創作者真正想傳達給讀者的東西。」
導演說完，天雲兩人陷入思考，她繼續問：「回到《旋律與詩》，你們覺得張定弦跟陳詠斌，誰比較需要長大？」
「張定弦。」天雲兩人不約而同說出心中的答案，說完後互看了一眼。
「沒錯，所以陳詠斌必須死，他死了，張定弦才會真正長大。張定弦一開始只會作曲不會寫詞，到了後來他還是不會寫詞，他甚至跟陳詠斌說，反正你會寫就好了。一直到陳詠斌過世，張定弦傷心欲絕，終於寫出人生的第一首詞曲創作，然後靠著寫歌走出悲傷，達到新的藝術高度。」
「這是魔鬼的交易吧？如果是我，寧願一輩子平庸也不要失去最愛的人。」昊天說。
「不是魔鬼，是命運，沒有人可以跟命運交易。在上一本書裡，作者說，寫作是一趟往外看，但是往內走的旅程。所以到了續集，作者必須讓角色走到最深處、最黑暗的地方，才能從荊棘裡開出玫瑰。但作者也說，每個故事都有平行宇宙，讓電影有一個Happy Ending，傳達愛與幸福的能量，也是她想透過作品帶給觀眾的祝福。」

會議結束，天雲兩人在路上並肩走著，空氣安靜地橫亙在兩人中間，像一堵牆。導演的一番話讓兩人的心情無比沉重，小說裡的兩個角色，歷經百般考驗卻敵不過死亡，也許電影可以輕易地改寫結局，但人生呢？誰知道人生會如何？如果，他們來不及相愛……

「這條路這樣一直走、一直走，會通到哪裡？」雲漢問，這是《旋律與詩》電視劇最後一幕中，陳詠斌的台詞。
「不知道，我也沒走過，要一起去看看嗎？」昊天也回了張定弦的台詞。
「那如果走到後來，發現真的走不下去，怎麼辦？」雲漢問。
「……台詞沒有這一句吧？」昊天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對戲。
「回答我。」雲漢一臉認真地問。
昊天想了想，然後深情地說：「當一個故事完結的時候，就會形成一個平行宇宙，在那個時空裡，我們會永遠相愛。」
雲漢笑了，點點頭說：「好，好，那就開始吧，我們的故事。」

兩人回到昊天的家，回到故事的起點，在彼此的身體寫下續篇。
他們穿著浴袍，坐在床尾，雲漢雙手環上昊天的脖子，看進他的眼睛裡。
「愛我。」
「我愛你很久了。」
他們肆無忌憚地索求，也毫無保留地給予，這一刻，雲漢溺了，昊天的氣味、聲音、體溫，如海嘯般襲捲而來，他無力抵抗，只能張開每個毛孔迎接；這一刻，昊天的黑洞消失了，心裡甜甜暖暖的，好滿好幸福。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雲漢低語著。
「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昊天溫柔地說著，珍惜地吻著，落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