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遇

　　又是一個從補習班，踏出的日子，幾百個日子的庸碌，我到底追求的，是什麼呢？


　　同學們紛紛踏出了教室，數著口袋裡的零錢，搭著電梯，下了樓，向著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份微波的飯糰，在回家的路上，一口一口的吞下，感受那一份有些人工的味道與微波的溫度。


　　下一班公車恰好來到，挑了個邊角的位置，此時，公車上多是從補習班下課的學生，歷經整日的填鴨教學，正滑著手機，看著朋友傳了些什麼信息，又或是相約要在假日出去遊玩。


　　那些是我所不曾體會過的，因為言辭對於我來說太過困難，社交上的那些，過於可怕，對我來說，那些選項，似乎沒有一個是正確的。被安排的社團與時間，試圖參加的那些活動，一次次的反抗，每每失敗，不然，就是結果根本讓人開心不起來。每當覺得自己辦到了什麼時，現實就會狠狠潑我一桶冷水，再度將我推回孤身的深淵。


　　然後，繼續過著孤單的日子，不曾有過的歸屬。


　　熟悉的公車站牌，映入眼簾，按了下車鈴，是先刷了卡，在車門等待著，然後在開啟之時，一腳踏出去，繼續讓不知意義為何的時間流轉。站牌距離家有挺長一段路，平時我會刻意路過，路過那間養著親人柴犬的雜貨店，搓揉著牠頭頂上柔順的毛髮。看著收攤的飲料攤，政府機關的大樓，隨著時針的轉動而逐漸光芒黯淡。


　　經過政府大樓，總是會在中庭看著月亮，如果沒有被烏雲遮蔽，那便會成為我生活中少數的確幸。


　　而今日，我看著大樓的頂端，月光與光害照亮的夜空多出一抹黑點，以及破風聲、輕盈的長髮，以及看似高中生的制服，在夜空中下墜。


　　在我的眼中卻看似飄揚。


　　作為人，作為對同類的憐憫，試圖伸出的雙手，卻因為在最後一刻，畏懼自己會受到傷害而卻步了，而那股最先冒起的英雄般的衝動卻不知消失到了何處。


　　然後少女就這麼落下了，我能聽清她的外套被建築外緣撕裂，也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響，卻是一聲慘叫與哀號也沒聽到。


　　我呆愣地望著回歸了空曠的夜空，卻是沒有勇氣向下一看。


　　我不知道會見到什麼樣的情景，是撕裂的斷肢？還是扭曲的不成人形的軀體？又或是，一片帶著雜亂肉塊的血花？她到底是從幾樓跳下來的呢？


　　但是顯然我並沒有做為一名偵探的心情，只想在此時離開。


　　想著，這並不關我的事。


　　不被同儕接受的我，想必也不會被社會所接受，那今日，死了一個人，一對殉情的愛侶，又與我何干呢？更何況，在如此情況下，被當作嫌疑人，是最糟糕的情況了吧？繼續待在原地，只會讓更多人對我有奇怪的想法，離開是理性下，最好的選擇，唯一希望的就是此地沒有太多的監視器。


　　「呃——」


　　一道聲響傳來，讓我冒起冷汗，想要加快腳步離開。


　　才轉頭，竟是剛剛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女！她正踏著不穩的腳步，有些搖搖晃晃地走來。


　　然後，她的頸部就這麼歪了。那並非是裝可愛的歪頭，亦非自拍時的姿勢，而是看起來異常地，從骨骼上不可能的狀態。


　　本想就此離開的我，此時的雙腿卻是一點力也使不上了，只能看著搖晃著的她，或是該說祂向我緩緩走來，步伐似乎還有加快的跡象。


　　「ㄅ——」


　　祂那歪向一旁的頭顱，似乎正在吐出什麼聲音，但是我只想就這麼慢慢退開。


　　卻沒想到被花圃給絆了一跤。


　　祂試圖對我伸出手，然後——


　　扶好自己歪斜的頸部？


　　「ㄅ、抱歉——」


　　祂居然可以說話？！


　　「剛剛……嚇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原本的混濁嗓音似乎變得更清楚了些，而剛剛造成她那搖晃步伐的扭曲小腿竟也變回了正常的模樣。


　　「妳、妳是什麼東西？殭屍嗎？」驚魂未定，才指著對方，卻發現了自己此時的失禮，然而，卻不知道，該不該將對方視作一個「人」。


　　「很遺憾，跟你的想像，似乎不太一樣。」她有些尷尬地露出笑容，然後將自己的頭部扶得更穩一些，「我是鬼。」


　　「不對啊，既然如此？那不正意味著，妳死了麼！那為何，還能這樣說話？」止不住的訝異與疑惑從我的口中溢出，自幼沒有靈異體質的我，霎時無法接受。


　　她很是懊惱，搖了搖頭：「我說過了，我是鬼。」她指了指地上，她方才落地的所在，此刻，卻是一點血跡也沒有。


　　「沒想到呢，我本以為那只是民間的迷信罷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她幽幽的嗓音透出後悔，與懊惱。


　　然後手一滑，頭又歪向了一旁。


　　「啊糟！」


　　有些太過滑稽，親切感卻一湧而上，莫非是時下動漫流行的天然呆？


　　「等等，這難道是什麼整人節目嗎？這樣子玩起來，會不會有些太大手筆了些呢……」就連我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和緩。


　　「不，不是喔，你有聽過那個傳說吧，自殺的人，活了多少年，死後就要同樣地自殺多少年才可以轉世吧？」


　　本覺得，是為了嚇阻想了結自己的人，才發展出來的民間風俗，在此刻，竟然有著真實的體驗「人」現身說法。


　　「啊！對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這麼做總可以了吧？」


　　她還是一步步靠了過來了，然後就這麼穿透了我的身體，繞過來又穿過去的，好不流暢。

　　在我訝異的眼神中，她又轉了一圈，露出了微笑。


　　「如此一來，你可以相信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