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

夕陽照耀著，將富麗堂皇的走廊與房間染成了橙紅色。

「其實我們當初也有考慮要收養愛琳，但礙於老爺的命令，我們無法插手，所以一直到愛琳進到兒童醫院開始治療後，我們才發現事態變得有多嚴重。」佩妮靠在牆邊，自責的看著愛琳所在的房間門。

「事態……變得嚴重？」羽慈不解的看著她。

佩妮告訴了她一切。

到現在她才知道，她從未瞭解過愛琳的過去。

那小小的身軀，到底背負了多少壓力？為了得到從未獲得的東西，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的過往，比她自己膚淺的想得還要沉重。

「愛琳親眼目睹了自己的親人死亡，在她的內心受到不小創傷，雖然她不斷接受著心理輔導，但那畫面，已經深深的刻在她心中，要是讓她回想起來，她的心臟病也會連帶一起發作，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那是指……創傷壓力症候群嗎？」

佩妮壓低視線，以沉重的語氣說道：「是的。」

創傷壓力症候群，在學術界被稱為PTSD，指人類在經過嚴重事故後所引發的精神疾病，發作症狀包括：頭暈、噁心、心悸，嚴重會影響人的情緒，會使患病者休克，甚至自殺。

PTSD非常難以消除，只有患病者靠自己走出來，才有辦法解脫。

「可是……她在和我相處的時候，一直……一直都笑著……」我細聲反駁著。

「她總是這樣……以笑容來讓他人放心，即使是在家人面前，她也從未卸下心防。」佩妮搖了搖頭，看向窗外。



「越用力呼吸，我的心就越痛，彷彿有個小孩子坐在我的胸口上，壓著我，讓我無法呼吸。那是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真的很想讓它直接給我個痛快。」

「因為，我遇見了學姐，妳讓我變得有所不同！如果沒有妳，我絕對撐不過來！」

「畢竟那時，我已經做好覺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絕不回頭了……」

「……我很抱歉。」



那句「我很抱歉」，如一根針一般，直直刺進她的心中。

她覺得很悲傷，後悔自己總是對待愛琳刻薄。



「學姐，妳還好嗎？」

「不要碰我！」



她好恨自己！

「好了。」佩妮的聲音把羽慈的思緒拉回。

此時，夕陽落下，天空的月亮高掛著，星星在夜空中閃爍。

「妳們差不多該離開了，時間已經很晚囉。」佩妮微笑著說。剛才的悲傷氣氛已從她眼中消失。

「啊……不好意思在這裡待了這麼久。」羽慈走向門前，推開門，「我現在就叫愛琳出來。」

「舅媽、學姐，不好意思讓妳們久等了。」

說時遲那時快，門被裡頭的人拉開，羽慈就這麼跌進門裡。

「啊！」慘叫聲響起。

「學姐？妳還好嗎？」

羽慈抬起頭，看見愛琳居高臨下的看著跌坐在她腳下的自己。

「呃！我沒事！」羽慈趕緊站起身，以撥頭髮掩飾著自己的羞赧。

「嗯，沒事就好。」她回以微笑，接著抬頭看向佩妮，「舅媽……」

佩妮搖了搖頭，制止了她接下來將脫口而出的話，微笑著問，「好多了嗎？」

「嗯，謝謝妳讓我與夕晨見上一面。」愛琳微笑著說。

「不會。」佩妮看著愛琳雙頰留下的淚痕，「相信……夕晨和月乃前夫人都會很高興吧？」

☆☆☆

兩人肩並著肩一起走回家。

氣氛一度沉默。

「那個……」羽慈試圖打破沉默，「妳……真的沒事嗎？」

「嗯！我很好喔！」愛琳沒有回頭，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她以開朗的語氣說著。

羽慈忽然覺得很生氣，雙手搭上她的肩，把她的身子轉向自己。

「這怎麼能叫做沒事？」她舉起手帕，擦了擦愛琳的眼角。

這時的愛琳才發現，自己又不知不覺的哭了起來。

「我、我沒事的！」愛琳像是做錯事被發現一樣，趕緊轉過身，背對著羽慈，偷偷擦著眼淚。但是淚水依舊不斷落下，彷彿怎麼也擦不乾淨。

羽慈看著努力壓抑自己情緒的愛琳，嘆了一口氣，「妳啊……」

愛琳低下頭，以為羽慈要責罵自己，「對不起……學姐……」

「有什麼好道歉的？」羽慈不解的看著她。

「咦？」愛琳愣了一下，回過頭。

「聽好了。」羽慈以半責罰的語氣說著，「以後，遇到難過的事情，一定要說出來，好嗎？」

愛琳依舊不解。

「我……已經從佩妮小姐那邊聽說妳的事了，我知道妳的過去過得很糟……」羽慈低著頭說道，「我不是妳的媽媽，不是妳的家人……所以……」

「所以？」

「妳可以……依賴我……」羽慈紅著臉，眼淚不自覺落下，「敢把我當外人，在我面前還隱藏自己的情緒，我可饒不了妳！」

「學姐……」愛琳感動的看著她。

羽慈睜開眼，發現眼前的畫面自動加上了柔肌效果，被淚水浸溼，看不清楚愛琳的臉。

但是她心底卻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總算說出來了……

「話說……為什麼學姐妳也哭了啊？」愛琳含著淚，笑問。

「妳……妳自己還不是一樣……」羽慈擦著淚水。

愛琳舉起手，用手中的手帕將羽慈眼眶的淚拭去。

「當人想哭的時候，眼淚是絕對藏不住的喔。」愛琳笑著說，「我是個愛哭鬼，直到上了高中都沒有稍微變得堅強一點，所以我知道。」

羽慈看著愛琳。

她現在依舊因為流淚與夜色而看不太清楚，但眼前的愛琳，卻像是太陽一般，綻放著溫暖的光芒。

「我答應……學姐的請求。」愛琳輕聲說著，「我不會再壓抑自己的情緒了。」

羽慈微微瞪大雙眼，然後釋懷的笑了。

明明是她想安慰愛琳，最後怎麼變成她安慰自己了呢？

人類……真是矛盾的動物……

但就是因為這矛盾，與人相處，才這麼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