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共有的幸福01

柔和的白光從連接魔偶頭頂上的髮絲上反饋回來，遊走中同化了原本鮮紅的靈光，葉綺琴靈體上的圈狀靈光快速地由紅轉白，共鳴的音波在雙方之間同步發出！
「刃鬼，快動手殺了那女生！」
聽見占卜師急迫傳來的命令，刃鬼當即停下對慕一恆的攻擊，雙腳一踮，回身往葉綺琴奔去。
「休想！」慕一恆急忙追趕上去。
然而刃鬼似乎對失去武器的他不存顧忌，全心急速奔走，開頭便慢了一拍的慕一恆轉眼便被拉開距離，數百把閃爍寒芒的扇形劍刃，迎風馳騁中發出清脆的吟嘯！
「可惡！」眼見追趕不上，慕一恆正感到焦急時，驀然感覺靈感中出現了一樣熟悉的物品，那便是他之前發簡訊要求傅詩涵幫忙燒給他的靈能摺紙，亦即烙印了他專屬的靈魂印記，在焚燒過後會自動轉換成對鬼怪極具殺傷力的最先進的靈能武器！
「終於來了！」慕一恆雙手猛然一甩，兩把銀白色的手槍閃動地握進手裡，一條如水流般遊走的銀白光澤隨著精美的槍身流轉閃爍，煞是好看。
在翻轉中，他已是雙槍連環扣發！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奔在前方的刃鬼，整個身子當場被如驟雨般狂襲而至的子彈擊飛了出去，連發出一聲哀號的機會都沒有，那裹著白光、螺旋鑽動的子彈，密集且成排交錯地撞擊著她那張動在外的數百把劍刃，那布滿扇形劍刃的身子在激烈閃爍的白光中凌亂飛彈，無法、也毫無招架之力地不斷往半空中持續顛簸出一條不規則向上高升的拋物線——越彈越高！
「剝、剝、剝——啪啪啪啪啪！」清脆如雨的響聲中，刃鬼身上一把把承受不住打擊的劍刃紛紛碎裂，不斷向上彈甩的銀白身子滿目瘡痍，原本人類的外貌全然不見，只剩閃動著金屬色澤的軀體，觸目驚心地呈現出滿布的裂痕，在那被破開了窟窿的大洞中裸露出一截截斷裂的劍體！
「魔偶，立刻殺掉另一個女生！」占卜師的聲音急促地從暗處裡穿透過來，魔偶正怔怔盯著葉綺琴靈體看的迷惑黑眸頓時亮起殷紅光芒，鮮紅如瀑的髮絲瞬間全數豎立成一根根致命的尖銳長針！
它猛地撇過頭，瞪向了虛脫在地的糜雅築！
「嘖！」慕一恆忍不住咂了下舌頭，這「圍魏救趙」的策略，當真讓他不得不跟著入局。
倏然將雙槍往上空拋去，慕一恆手上飛快捏動起一個個玄奧的結印，只見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雙槍隨著他手上變動的結印自動旋轉射擊，在葉綺琴的靈體與魔偶的外圍地面上射擊出一圈緊密相連的亮白光點。
「登——！」隨著那猛然升起的圈狀光柱阻隔掉來自占卜師的驅使，魔偶那一雙亮起鮮紅光芒的眼睛瞬間退回了清澈的黑眸，張立豎起的長髮跟著柔順地飄落了下來。它再度怔怔地、迷惑地盯著面前那一個令它的靈魂深處感到莫名熟悉的陌生靈體。
感覺到刃鬼虛弱的氣息正在快速遠去，推測應該是正被那位堅持不肯露面的占卜師帶離現場，慕一恆於是緩慢地變動著雙手的結印，喝令唸道：「觀前塵，憶往事，前世今生孰人識，明鏡臺前顯真靈！」
他抵指一彈，一顆鮮紅的血珠飛竄地印入葉綺琴靈體內：「以吾之靈血，借汝之薄光——輪迴之鏡，起！」
隨著他一聲喝令，一片映著條狀光波的巨大鏡面，從葉綺琴靈體下方驀然顯現，一邊向著葉綺琴靈體徐徐仰起，一邊照射出柔和的霞光，一顆顆金黃躍動的光點交錯飛旋在映著霞光的葉綺琴靈體上，在鏡面整個壓向穿過葉綺琴靈體時瞬間變得毫光四射，隨即在散去的光芒下，逐漸顯露出一個與魔偶的外貌完全相同的靈體！
「公、公主……您是……我的……千姬……公主嗎？」魔偶怔怔望著前方閉眼飄浮的靈體，數百年來靜如止水的靈魂掀起了激動不已的巨大波瀾。
「是的，我是千姬。」千姬——葉綺琴的靈體，緩緩地張開雙眸，平靜地看著眼前由她所催生出來的靈魂，說：「我最摯愛的妳，許久……許久不見了。」
「真的是您！」魔偶發出驚喜的叫聲，「創造主呢？怎麼沒有瞧見創造主？您不是去追尋創造主的靈魂了，不是應該與創造主生死同在永不分離了？」
千姬默默地望著魔偶，好一會才發出輕聲的嘆息，幽怨的情緒浮現臉上。
「我錯了……我以為我當時那麼做就可以追隨他而去，就算死了，也可以用另一種型態與他永遠相守……結果，這一切並不如我所想像那般，自殺的罪責讓我無法前往陰間追尋他的靈魂，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陽間四處漂泊……」
「原以為，這份飽受相思煎熬的寂寞，只須忍受到我原本壽命終了的那時刻，到了陰間我便能與他再度相見，能與他永遠相守……萬料不到，被使者們接引到地府後，等待我的卻是另一個漫無天日的刑責煎熬，直到我徹底贖完了自殺的罪責，洗清了前世罪孽，已是幾百年過去了……茫然地，茫然若失地，我只能在陰間茫茫然地等待輪迴發配的時刻到來……」
「是的，我連曾經的他，此時身在何處、現世究竟何人都不知道……甚至那已經不知道輪迴多少世的他，在清洗過多次的靈魂記憶中，或許早已不再遺留任何一絲有關於我的存在……那一縷縷同樣與我默默等待輪迴的陌生靈魂們，或許其中之一，就可能是曾經的那個『他』也不一定……」
「您……後悔了嗎？」不知怎麼的，魔偶發現自己似乎可以感受到千姬公主話中所挾帶的某一種情感。它的靈魂瞬間掠過了一幕幕飛快變動卻又似乎幾近於靜止的畫面——
曾經，日換星移，春去秋來，眼前的景物或許有變、或許沒變，來來去去停留在身前想與它說話的靈體或許很多、或許沒有，這些，它都不在意，也從來不曾在意過。它始終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靜靜地，「一個人」看著……這孤零零且不具任何意義的一切……
「我不清楚……」千姬閉了閉眼，幽幽說道：「太久了……折磨與等待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久到連我都已經記不清曾經的自己有多麼愛他了……」
「那……您……您已經不想去找創造主，不想與他永遠在一起了嗎？」魔偶感到害怕地問道。
「我沒有能力找，也不想找了。」千姬搖頭，淡淡地回答，隨即將手往前伸起，緩緩地張了開來，「我說，放他們走吧，別再把他們強硬地束綁在一起了。」
「您……放棄您當初的執念了？」魔偶幾乎不敢聆聽千姬接下來的答案。
千姬默然了好一會，然後說：「說放棄並不十分正確，我依然保有『希望能與自己心愛的人永不分離』的心願，只是那個對象已不再限定是他了，我想要重新尋找另一份能夠真實擁抱到的幸福。而那些被妳束綁住的靈魂們並非彼此真心相愛的人，就算把他們永遠束綁在一起，也絕對不會得到像當初我與他所共同期盼的那一種幸福。」
「……我明白了，謹遵您的命令。」魔偶話一說完，一縷縷被強制拘留並束綁在它體內的靈魂，從它發光的身上飛竄離開，在冥冥之中前往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隨即，明亮的靈光由魔偶頭上發出，像是回歸原有的虛無般一點點地散去，逐漸地淡薄暗淡起來——既然千姬公主的心願不再是與人偶師生死同在永不分離了，那麼它一直以來所執著的信念、它之所以在這個世界上誕生出來的理由，將跟著失去支撐，它的存在已經不再具備任何的意義了。
「妳認為自己徹底失去存在的意義了嗎？」看著想要散去自身靈魂的魔偶，千姬徐徐地飄向前，問道：「難道妳已經忘了雕出妳的人，在一開始所灌注在妳身上的，希望妳能夠代他去完成的那件事了嗎？」
「！」魔偶灰暗的雙眸像是突然被點燃了一般，瞬間明亮了起來：「守……守護著您……代替他守護著您……讓您得到真正的幸福！」
千姬笑了笑，半透明的靈體深深地擁上了魔偶的身子：「所以……妳不想完成他的心願？還是說，妳不想守護在我的身邊，看著我得到真正的幸福？」
「不！」感受到千姬緊擁而上的包覆，魔偶的靈魂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我想要……看到！一定要……看到！」
「來吧，有一天，妳一定會看見妳所希望的！」
金黃色的餘暉照耀著柔和發亮的靈體，在魔偶激動的雙眸注視下，千姬——葉綺琴的靈體，徐徐地飄回身體內。
習習的和風，輕輕拂過她幽幽轉醒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