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毒攻毒04

慕一恆懶得答腔了，他現在非常頭疼。雖然理論上，在這架正撞來的客機「意外」墜毀的現場，應該只有被他抱在手上的葉綺琴會受傷，但盯著那架幾乎正在垂直墜落的客機，聽著那高速逼近而來的刺耳轟鳴聲，他實在沒有足夠的信心去保證這一份「理論」的絕對性……
而如果放著葉綺琴不管，逃離開來，那葉綺琴不管是當場被客機撞死，抑或是依循「理論」在墜機的現場受傷後，緊接著被情人咒的詛咒殺死，全都是必死無疑……不！現在應該考量的最大重點是，這架因為「厄運之女」的詛咒而即將受到牽連墜毀的客機上，真的會「無人」傷亡嗎？
萬一……
慕一恆回頭看向糜雅築，發現她臉色極為難看地向前走來，靠在他的身邊，然後緩緩地伸出手，牽向了似乎已經對任何可能的遭遇感到逐漸麻木的葉綺琴的掌心，有一種想要與葉綺琴同生共死的壯烈情誼……不！是跟著即將因自身而造成的重度罪孽一同消去的贖罪情懷才對！
賭了！
慕一恆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為了阻止這架客機墜毀，為了不讓糜雅築留下深重的罪惡感，此時此刻能夠扭轉局勢的可能性也只剩下一個方法了。
「小築！」他猛然轉過身，緊緊地盯著糜雅築，聽著從後方傳來的、愈來愈是響亮刺耳的轟鳴聲，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大聲說：「我愛妳！請妳跟我交往吧！」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一般，急促的心跳聲在糜雅築的胸膛裡激烈響著，甚至完全掩蓋掉了正從上方急速墜落的飛機迫近聲。
颼——！
急促拉起機頭的風壓，颳得地上三人的衣物獵獵作響，四周沙塵狂捲。
慕一恆仰望著拉起上飛的客機，長長地鬆了口氣，看來這個賭注是下對了——阻止客機墜毀的唯一可能，只有分散或者讓「厄運之女」的詛咒立即轉換目標這個辦法！
雖然他與葉綺琴同在一個位置，也將可能同樣地讓即將墜毀的客機給一併或者先後解決，但是從「厄運之女」詛咒的一開始都只是一些不起眼的事物所造成的「意外」來推測，因為他突如其來的介入，導致詛咒機制重新選擇目標或意外產生方式的可能性，並非沒有！
所以，他甚至還刻意用了最高級的字詞——「愛」！
這時，雖然墜機的危機已過，但是慕一恆依舊警戒地瞟動著眼球，在布滿飄動沙塵的場地中關注四周的動靜！
左邊、右邊、上面、下面、前……前方的沙塵逐漸散去，只見站在他身前的糜雅築，一副緊張不已地絞著雙手，緊緊低下的臉蛋紅到了耳根上，半開的脣瓣彷彿因為極度緊張而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妳臉紅個什麼勁，這只是假裝——假裝！」慕一恆當場張嘴大叫。
「喔、好！」糜雅築彷彿被突然敲醒一般，下意識地張口回道，原本已經紅嫩不已的臉蛋加倍燙紅了起來。
「好什麼？」慕一恆愕然不解。
怔怔地仰頭看著慕一恆感到迷惑的臉龐，糜雅築愣愣眨著眼的同時，那一句「妳臉紅個什麼勁，這只是假裝——假裝！」的話語，才在此時延遲地寫入了她恢復運轉的腦袋裡，頓時讓她感到慌亂地支支吾吾說道：「好、好……」
驀然瞥見不知何時已逐漸往天上飛高的客機後，她急忙指向客機說：「好險沒有墜機！」
「說得沒錯。」慕一恆認同地搖頭感嘆：「我真心覺得，妳遠比情人咒的咒殺還要恐怖。」
他說完，將抱著的葉綺琴輕輕放下：「先顧著她，我休息一下，手痠了。」
「喔。」糜雅築趕緊接手攙扶，卻發現葉綺琴盯著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後，接著將眼珠子瞟向慕一恆，而後又轉回到她兀自發著紅暈的臉上，那像是懷疑又想開口詢問的神情，讓她看得莫名地心虛了起來。
「欸？不會吧！」正望著天邊活動雙手的慕一恆突然驚喊出聲，惹得身後的兩人跟著往他的視線方向望去，赫然發現那架原本離去的客機竟然又繞轉了回來，甚至再度將那巨大的機頭栽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又、又來！」糜雅築失聲叫道，很想乾脆點，暈倒了事。
「只好先逃走再看看情況了。」感到棘手至極的慕一恆一邊在腦海中緊急尋思其他辦法，一邊伸手搭向葉綺琴的腰際。
就在他準備將葉綺琴抱起之時，卻發現那架正在下栽的客機突然拉起了機頭，不禁感到愕然地放開了搭在葉綺琴腰際上的手，撓起了臉來。
霎時，客機的機頭竟然又再度往下栽去，瞪大眼的他，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猜疑的想法，於是他嘗試性地緩緩移動著手，搭到了葉綺琴的肩上，然後放開，接著又搭上、放開、搭上、放開……
只見空中的客機機頭也隨著他的接觸動作，跟著仰起、栽下、仰起、栽下……
同時。
天空中，客機裡。
機艙內的乘客驚叫聲不絕於耳。
前方的駕駛艙內。
緊抓著艙門邊的空姐，滿臉驚魂地失聲大叫：「機長，您到底在做什麼！」
機長慌亂的臉上慘白一片，死命推著不受控制的操控桿，冷汗狂飆：「副機長，快檢查到底是哪裡出了毛病！」
副機長宛若未聞，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失魂般喃喃自語：「我想回航……」
地上。
得到確認的慕一恆將手貼在葉綺琴肩上，望著終於能夠恢復正常飛行的客機，嘀咕說：「真是神奇。」
「你……手……她……飛機……」糜雅築的手指隨著她口中發出的名詞做著移動，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奇特的現象：「這是什麼情形？」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妳『厄運之女』的詛咒對我似乎沒效，甚至……在對妳告白後，我還可以充當暫時性的免疫體。」慕一恆說完後，看向糜雅築的眼神中逐漸亮了起來：這「厄運之女」的詛咒背後究竟是何由來？
「免疫嗎……」糜雅築眨了眨眼，心跳一瞬間猛然增快，那是否就是說……
「走吧。」慕一恆攔腰抱起葉綺琴。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只要他「寸步不離」葉綺琴，要把她帶到事務所的難度就變得簡單許多了。
「喔，好。」糜雅築立即應道。
兩人隨即向校門走去。或許是接連發生的命案對全校師生所造成的恐懼陰影很深，直到來到校門口，也沒有遇到半個人，唯一見著的警衛卻在斜斜映入的夕陽中，將整個額頭貼在警衛室的桌上打瞌睡。
發現慕一恆停下腳步直直望向警衛室，糜雅築不以為意地道：「雖然現在就在打瞌睡是誇張了點，不過反正門開著，我們自己進出就好了。」
她說完，率先向校門口走去，卻突然發覺自己撞在了一堵極具彈性的厚實物體上，整個人向後倒彈了好幾步。
「欸，奇怪？」她吃驚不已地伸手往前推去，赫然發現在看似空無一物的前方，有一堵推起來宛若膠狀觸感的透明牆壁擋住了去路！
這時，走進警衛室內的慕一恆，拿起在外面就瞧見的那一根冒著白煙的香菸，將香煙擰熄後，他伸手探了一下趴在桌上的警衛的鼻息後，走出警衛室的他，立刻聽見正在驚慌推動著前方無形牆壁的糜雅築的驚問聲。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倏地，一隻手驀然從外面穿過了那堵無形的壁面，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腕！在連著那隻手臂的後方，緊跟著跨進一個渾身光滑白亮的塑膠假人，緩慢轉動的頸子上是一張呆板刻畫的木然面容，掉了半邊漆色的眼珠子凸著空白的瞳孔，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冰冷目光中瞪視了過來！
「！」糜雅築正要發出驚叫，塑膠假人另一隻手已緊緊掐上了她的脖子。只一瞬間，她便感覺脖子幾欲斷掉，血的鹹味迅速從喉頭來到了舌尖！
「砰、砰、砰！」一陣槍聲緊連響起，激衝而至的白光射斷塑膠假人兩隻手臂後，第三道射在塑膠假人胸前的白光將其擊飛出去，假人倒飛的身子沒入後方扭曲波動的空氣中消去身影，幾乎同一時間，一隻接著一隻的塑膠手臂從看不見的牆壁中接連不斷地穿透了過來！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走！」慕一恆收起靈能槍，抱起葉綺琴往校園內跑去，驚魂未定的糜雅築扯下兀自懸掛在脖子與手腕上的假人斷手後，急忙跟上。
在她身後，看似空盪無物的校門口，布上了一層奇異閃動的光幕，一具具表情生硬的塑膠假人，在激烈扭曲的光暈中憑空跨入。
它們進入後並沒有追向奔離的兩人，只是轉動著僵硬的頸項與肢體，在原地裡愈聚愈多，一個個靜靜地、恭迎等候似的向兩旁一字排開，而後，一個穿著連身洋裝、頂著一頭鮮紅過腰長髮的少女緩緩地踏入校門內，赫然便是愛情販賣屋裡那具精細美麗的物靈人偶！
「遊戲開始了。」隨著一道帶著磁性的女聲響起，扭曲閃動的光幕中走出一位穿著大紅色低Ｖ領高衩旗袍的女生，在她身後，跟著走進另一位身穿紫色寬長袍、寬大的帽緣遮罩住上半容貌的女人。
身穿紫色寬長袍的女人深深地勾起了豔紅的雙脣後，張動脣瓣道：「去吧，去除掉那些阻礙妳的人吧。」
「清除……阻礙。」物靈徐徐地轉動頸項，望向前方，盈滿愛意的雙眸猛然透出鮮紅的血光，原本排列在兩旁靜默不動的假人立即像是接獲了命令般，紛紛踏動僵直的雙腳，往校園內齊步走去。
「生生……死死……永不……分離……生生、死死……永不、分離……」緩慢且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在溶著夕陽紅光的空氣中迴盪響起。